“劉方，你想干嘛……你、你想干嘛！”

    被叫做劉方的男人突然詭異地扯開了嘴角，一個字一個字，仿佛來自地獄深處：“高強，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啊……”

    “啊啊啊?。。?！”

    三級用戶的動作快得如同閃電，在破裂的瓶口即將再次扎向男人脖子時，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他。

    蔣維神色冷靜，幾下制服了這個發(fā)瘋的男人。但隨著幾道砰砰的聲響，身后卻傳來了女人驚駭?shù)募饨?。蔣維心中一驚，回頭一看，他不由愣在原地。

    只見剛才被扎傷脖子的年輕男人，為了躲避扎向自己的兇器，腳下一滑，不小心從十幾層大理石臺階上滾落下去。后腦重重地磕在臺階的尖角處，鮮血頓時流了滿地，月光映下，泛起冰冷的光澤。

    “高、高強，高強?。?！”

    “嗚嗚嗚爸爸，爸爸……”

    第133章

    刺耳的警笛聲劃破黑夜。

    救護車呼嘯而至，醫(yī)護人員急匆匆地將倒在地上的傷者送往醫(yī)院。當趙狠帶著人趕到現(xiàn)場時，只看到滿地烏黑的鮮血，和路邊花池的泥土混雜，融為一體。

    附近派出所的警察早已抵達，控制住嫌疑人。

    趙狠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圈，考量的目光在這個臉頰沾血的黃毛青年身上落了幾回。接著他便發(fā)現(xiàn)在一旁站著的男人，他驚訝地喊出對方的名字：“插畫……蔣維？”

    蔣維無奈地笑了笑。

    ……

    半個小時后。

    蕭矜予在清除小隊總部的一樓大廳，見到了這位意料之外的人。

    “插畫師？”

    “對，是我。說來話長，我正好在事發(fā)現(xiàn)場，也看到了一部分情況。”

    插畫師蔣維是個單親父親，定居于中都市西山附近，獨自照顧兩個孩子。作為疑似第九起食人事件的目擊證人他被趙狠請到清除小隊總部，協(xié)助調(diào)查。

    用戶委員會的工作人員將兩個孩子帶走照顧，蔣維松了口氣，開始敘述起自己今天的經(jīng)歷來：“我一般半個月會進一次城，帶孩子們吃點好吃的，再買些日常用品。就在中都商場買。我大概是晚上九點四十五離開的商場，十點左右到了地鐵口附近。人很多?！?/br>
    男人微微瞇起眼，回想起了一個小時前的那一幕。

    蔣維：“根據(jù)我的推測，這兩個年輕人是朋友，嫌疑人叫劉方，受害者叫高強?！?/br>
    一旁的隊員道：“趙哥，我們也從警方那兒拿到了信息。劉方，今年十九歲，在一家酒吧打工。高強是他的同事，十八歲。兩人認識兩年，在同一家酒吧工作，他們合租了一間房，就在中都商場附近?，F(xiàn)場還有兩個年輕女性，分別是劉方和高強的女友。現(xiàn)在她倆也被帶來了小隊，就在審訊室里等著呢?！?/br>
    蔣維接著道：“事發(fā)時，是劉方突然用路邊的鐵欄桿砸碎了自己隨手拎著的酒瓶，然后用酒瓶刺傷了高強的脖子。我正好在附近，就制止了劉方進一步的暴行。沒想到高強自己腳滑，從臺階上摔了下去?！?/br>
    趙狠點點頭，詢問屬下：“劉方現(xiàn)在人怎么樣?！?/br>
    屬下猶豫片刻，道：“狀態(tài)不大好，有點像陳筱清。”

    “陳筱清？”

    “對。他不吭聲，也沒什么動作。現(xiàn)在被我們關(guān)在看守室，就板板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盯著前方。趙哥，需要現(xiàn)在就去提審劉方么？”

    趙狠道：“不用了。我現(xiàn)在想先調(diào)查清楚另一件事。”

    “你想知道，劉方還有沒有親人？”

    聞言，趙狠扭頭看向說話的青年，他道：“沒錯。除了親人外，我還想問問他的女朋友，他的其他好友，包括高強的女朋友……”

    蔣維對最近發(fā)生在中都的連環(huán)食人事件并不了解，他不明所以地問道：“你想問他們什么？”

    蕭矜予接過話，回答道：“他想問所有認識劉方的人……對于劉方來說，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人，是他的好兄弟高強么?！?/br>
    ***

    這一夜，對于兩位年輕女性來說，絕對是一生噩夢，不眠之夜。

    畢竟是兩個還沒成年的女孩子，被帶到審訊室后，兩人又被分開。兩個小姑娘一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當被詢問到“劉方和你的關(guān)系是不是并沒有很好”時，劉方的女友突然瞪直了眼：“我們關(guān)系很好！”

    蕭矜予：“……”

    斟酌半晌，蕭矜予換了種詢問的方式：“有的人更看重兄弟義氣，有的人更在乎愛情。所以我的意思是，劉方是不是有時候因為高強，沒和你約會？比如，他和高強打游戲，不理你？”

    “從來沒有。警察同志你問這話什么意思啊，嗚嗚他今天都對高強那樣了……”哽咽著擦了擦眼淚，打扮時髦的女生抽泣道：“劉方對我一直很好，他雖然在酒吧上班，你可能覺得沒什么出息，可他很努力，真想和我結(jié)婚的。他一直有存錢。他從來沒因為高強不理我。上個月我姨媽疼，他和高強他們正在打牌，他也直接丟了牌局來給我買藥。他怎么會這樣啊，他到底為什么會這樣啊嗚嗚嗚……”

    蕭矜予沒有安慰女生的經(jīng)驗，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看了許久。等到面前的女孩稍微穩(wěn)定住情緒，他才接著問：“那在你看來，劉方和他父母的關(guān)系好嗎？”

    “好啊，怎么不好。劉方很孝順他爸媽的。他是家里第二個孩子，有哥哥有meimei，但他爸媽從小對他很好。他每天都會和家里人打電話聊天，上周剛給他媽轉(zhuǎn)了筆生活費。警察哥哥，劉方到底怎么了，他和高強之間是發(fā)生了什么事，高強做了什么壞事么？”

    ……

    這是劉方女友的說法。

    換到高強女友這邊，她一邊擔心男友的安全，一邊也竭力為男友辯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高強從來沒對不起劉方過，他和劉方是好兄弟，兩個人關(guān)系很好。就在劉方突然動手傷人前，我們還在商量這周末去哪里玩呢。哪有上一秒有說有笑，下一秒就打人的啊嗚嗚嗚……高強怎么樣了，高強到底怎么樣了，警察你們要告訴我，我是市民我有知情權(quán)嗚嗚嗚……”

    清除小隊的成員分成兩撥，對二人女友，以及他們其他聽到消息趕來的朋友進行了詢問。

    得到的答案非常統(tǒng)一。

    蕭矜予走出一號審訊室，回到辦公室，他看向趙狠，認真道：“劉方和他女友的關(guān)系很好。我個人認為，不存在虛情假意的說法。他很愛女友，且很孝順父母。他和高強是好兄弟，但這份友情在他的心中，不應該也不存在超過愛情、親情的可能性?！?/br>
    趙狠嘆了口氣：“和你一樣。高強的女友也是這個意思。而且她還說，劉方和高強最近沒有矛盾，以前也沒什么大的糾葛。劉方從來沒暴力傾向，正相反，平時性格還挺溫和的。”

    在清除小隊待了幾個小時，蔣維已經(jīng)從旁人口中得知了食人事件的大致信息。他問道：“所以，友情絕不可能在劉方的心里占據(jù)第一位。哪怕他真中了這條詭異的食人邏輯鏈，他想殺的也不該是自己的兄弟高強？”

    趙狠：“他殺女友都比殺高強合理?！?/br>
    蕭矜予思索片刻，他默不作聲地轉(zhuǎn)過身，看向矗立在房間正中央的玻璃板。

    “那劉方是怎么說的呢？”

    清冷平緩的聲音令眾人紛紛回頭，看向說話的青年。

    趙狠默了默，他回憶起那個被關(guān)在看守室，一聲不吭，只是用一雙黑涔涔的眼睛，直白森冷地盯著前方的年輕人。

    “高強？

    “高強啊……

    “高強是我最好的兄弟啊，我最好的兄弟……”

    ***

    2047年2月17日，凌晨五點十分。

    趙狠的手機嗡嗡響了起來，他掏出一看，神色頓時沉了下去：“高強因顱內(nèi)出血，在醫(yī)院搶救時不治身亡?！?/br>
    ***

    晚冬的天亮得晚。

    蔣維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全部詳細敘述了一遍，再次確定事發(fā)經(jīng)過后，他點點頭，在記錄上簽了字。

    委員會的工作人員將他兩個熟睡的孩子叫醒。插畫師一手拉著一個孩子，向眾人告別。

    蔣維：“有什么新的情況可以通知我，如果有需要我?guī)兔Φ模部梢噪S時說。我最近挺有時間的?！?/br>
    趙狠點點頭，笑道：“多謝了?！辈瀹嫀熞恢焙芘浜瞎俜焦ぷ?。

    蔣維也笑著說：“不用，小事而已?！?/br>
    趙狠親自將人送出門，臨到門口，一陣寒風迎面而來。五歲的女孩哈秋打了聲噴嚏，蔣維立即蹲下身子，幫女兒把圍巾裹緊。

    趙狠想到：“我記得你家孩子身體一直不好，最近醫(yī)院有什么新的說法么？”

    “哦……還是那樣，只能先養(yǎng)著?！?/br>
    “好，多注意啊，有需要也和我們提?！?/br>
    蔣維抱起女兒，將小女孩安在他并不健壯的手臂上坐著。他笑著點頭：“一定?！?/br>
    ……

    送走了插畫師，趙狠回到總部。

    此時此刻，蕭矜予幾人已經(jīng)等了他很久了。

    連續(xù)幾個晚上沒有得到休息，性感桑巴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振作精神后，他看向蕭矜予，得到對方肯定的眼神后，他走到玻璃板前。將多余的文字擦去，趙狠在玻璃板的最左側(cè)和最右側(cè)，各自寫下一個字——

    因、果。

    趙狠：“這條邏輯鏈的因我們暫且不談，現(xiàn)在他的果似乎很明顯了?！?/br>
    一個隊員道：“進入邏輯鏈的對象在殺光某一類型的人后，12到24小時內(nèi)，暴斃身亡?！?/br>
    趙狠：“沒錯，這就是這條邏輯鏈的果！而其他的，都是這條因果鏈上的岔點。首先，是友情、愛情、親情。”說到這，他嘆了口氣，看向蕭矜予：“原本我以為，這條邏輯鏈只是想殺自己最重要的人，但現(xiàn)在我似乎猜錯了?！?/br>
    蕭矜予：“他要殺的，從一開始，就是指定的某一類人?！?/br>
    “沒錯?！壁w狠在玻璃板上寫下“親情、愛情、友情”六個大字，“從一開始，在受害者被捕獲進這條邏輯鏈時，食人邏輯鏈的擁有者就已經(jīng)給他劃定了一個固定的范疇——他要殺的是自己的愛人、親人，還是朋友?！?/br>
    一個人在危急關(guān)頭會選擇愛人還是親人，這個很難進行客觀判斷。

    畢竟有人更重視親情，有人更重視愛情。

    但選擇友情的，絕對是少之又少。

    當你的爸媽、你的老婆，和你的朋友，這三類人同時掉進水里，你會救誰？

    任何人被問到這個問題時，他的第一反應都不該是救誰，而是：“為什么朋友會在選項里？”

    不是朋友不重要，而是這個選項和其他兩個比較起來，似乎很格格不入。

    一開始蕭矜予和趙狠并不能肯定這條邏輯鏈的具體細節(jié)，但劉方暴起傷害好友高強的行為，幾乎實打?qū)嵉卦隍炞C：死者未必是最重要的人，他只是三種感情類型之一的代表而已。

    而且……

    蕭矜予：“高強死了?！?/br>
    趙狠：“是，他死了。”

    蕭矜予抬眸看他：“趙哥，這算是被劉方殺死的么?！?/br>
    趙狠猶豫許久：“我覺得……不能算吧。不過也能說是劉方的行為導致高強意外墜落，從而死亡？這真的很難算?！?/br>
    但是有一點非常容易界定。

    蕭矜予一字一句道：“劉方?jīng)]有吃高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