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的心腹腦瓜子轉得快，他面色變換：“難道季隊你的意思是，用戶委員會的徐安娜就是這個地下論壇的創(chuàng)始人？”他快速分析道，“徐安娜是三年半前剛進入委員會的，和地下論壇的創(chuàng)建時間很吻合。除此以外，她曾經是沖浪渣男的女朋友！被男人拋棄，懷恨在心三年，終于找到機會決定報復他。于是利用自己一手創(chuàng)建的論壇，通過邏輯鏈的接龍陷害拋棄自己的前男友……這太有可能了！”

    心腹激動地看向季棠，然而他神色一愣。只見隨著他連珠炮般的話語，季棠卻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三年，被拋棄三年，才決定報復這個男人。為什么要等三年后……而且，她只是羅遠森的某任前女友。不對，有一個不對的地方……”季棠刷的抬首，看著心腹：“李浩，這整件事有一個最不對勁的地方?！?/br>
    “啊，季隊，什么地方？”

    “首先，地下論壇的邏輯鏈訓練活動已經持續(xù)了兩三年，可在此之前我們從未發(fā)現(xiàn)過。為什么？因為他們從沒有鬧出過人命。這些一二級用戶的邏輯鏈大多沒有太大攻擊性，只是訓練邏輯鏈而已，沒有用戶身處其中，就很難察覺。”

    季棠：“其次……徐安娜為什么能精準預測羅遠森的行動軌跡？”

    短發(fā)副隊長一把搶過手下的鼠標，將頁面點到“二號浴場自溺案”和“德光商場割喉案”上。季棠道：“二號浴場自溺案可以說是一場精心謀劃。根據劉曉萱的說法，在案發(fā)前三天，她就參與了論壇的接龍貼，確定案發(fā)當日會去二號浴場參加邏輯鏈訓練。而羅遠森也會去這。因為他在四天前買了二號浴場的門票，因意外不去的概率極低。所以徐安娜可以提前三天預知12月30號當天，羅遠森有九成可能性會出現(xiàn)在二號浴場。

    “問題就出現(xiàn)在1月2號的德光商場割喉案。”

    李浩瞪大眼，他明白過來：“逛商場并不需要買門票，沒有任何的可預見性。能確認羅遠森1月2號當天會出現(xiàn)在德光商場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羅遠森，一個是跟他約會的女朋友！”

    他看向季棠，季棠也看著他。

    李浩：“總而言之，絕對不會是徐安娜！徐安娜不可能知道1月2號羅遠森會去德光商場。咦等等……還是有可能的。季隊，有沒有可能是羅遠森不經意間和徐安娜提過這事？他和徐安娜關系還挺好的，分手后似乎也沒受太大影響。他兩次保釋出來，都是徐安娜幫他做的登記?；蛟S他在登記的時候隨口提了一句，自己2號想去逛商場？”

    季棠冷笑道：“你說得不無可能。這起案子現(xiàn)在一共有兩名嫌疑人。徐安娜，疑似創(chuàng)建地下論壇；還有羅遠森的現(xiàn)任女友，只有她有辦法保證羅遠森2號當天一定會去德光商場。甚至羅遠森去二號浴場，也是去和她約會的！去，把這個女人給我抓過來！”

    李浩激動道：“是！”

    李浩是個母單直男，他從沒談過戀愛，但是當季棠的口中說出兩個女人的名字，且這兩個女人還和同一個男人有些特殊關系時，他的腦海中頓時閃過一幕幕狗血糾纏的愛情大戲。

    現(xiàn)在他們還不知道真相為何，但毫無疑問，幕后黑手極有可能是沖浪渣男辜負過的那些女人。

    高壯的青年動作迅速，起身就跑，然而他一個不小心，腰部撞在桌邊擺放的馬克杯上。馬克杯從桌面嘎吱劃過，一閃落向地面。

    季棠眼疾手快，迅速接住：“你的杯子？”

    李浩拿過杯子，在桌上放好。聞言，他搖了搖頭：“不是，不是我的杯子。我是借用了這臺電腦，可能是電腦原主人的？幸好季隊你接住了，要不然我還得賠人家一只杯子?！?/br>
    誰料他話音剛落，只聽咔嚓一聲，這杯子竟然碎了。

    李浩：“哈？！”這杯子也沒砸地上??！

    季棠卻笑了：“不關你的事，剛才接杯子的時候我注意到，這杯子似乎因為常年接滾熱的開水，也可能以前就在哪兒撞過，底部有條縫。哪怕你沒碰到，最多再接兩次水，自個兒也會裂。不過你還是得賠人家一只杯子。”

    李浩撓撓頭：“好吧。我可真倒霉，我就是路過而已。這杯子本身就是碎的，哎隊長，你說我這算不算是被碰瓷了？”

    “行了，抓人去吧。趕緊把人給我抓回來……”

    聲音戛然而止。

    李浩疑惑地回過頭：“怎么了，季隊？”

    明亮的燈光下，只見季棠低頭看著桌上那攤白瓷碎片，她怔怔地望著，低聲自語：“杯子本來就是碎的，根本和碰撞無關，而是杯子本身的原因。它是碎的，它只是被偽裝成了被碰碎的模樣……

    “能知道羅遠森30號一定會去二號浴場，2號一定會去德光商場的人，除了他的女友外，其實還有一個人……

    “他自己！”

    季棠猛然抬首：“對，只有羅遠森，才能控制自己什么時間出現(xiàn)在什么地點。確實，那兩名死者都進入了地下論壇的閉環(huán)邏輯鏈訓練，可沒有人說，讓他們自殘脖子的就一定是那些一二級邏輯鏈！”

    “季隊？！”

    季棠面色驟冷，她怒道：“沖、浪、渣、男！他人呢？他現(xiàn)在在哪兒？！”

    一個隊員趕忙查詢資料：“副隊，我剛查到沖浪渣男昨天晚上用身份證買了車票，連夜從海都市回來了。十分鐘前他剛抵達青州，現(xiàn)在應該還在青州地底列車站附近！”

    ***

    狂疾潮濕的海風呼嘯而過，如野馬卷襲公園里茂密繁盛的樹叢。

    萬千綠色螢火自草石之間盤旋飛舞，緩緩竄上天空，又如起初般的渺小，生于微末，來源黑暗又漸漸消失黑暗。只剩下103個無聲屹立的人，巋然寂靜地站在這漫長的黑夜中，靜默注視被圍在中央的三級用戶。

    ——一個在全華夏排名112位的高階三級用戶。

    被他們圍在中央的沖浪渣男神情憤怒，動作卻無比滑稽。他一會兒在地上劈叉，一會兒唱半句兒歌。大多時候他的身體都不受自己控制，下意識地做出一些看似很順暢的行為。如果是普通人，只以為自己在正常進行各種動作，但是沖浪渣男羅遠森知道……

    他進入了一條首尾相連的邏輯鏈因果閉環(huán)！

    “為、為什么……”羅遠森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從牙齒縫隙里蹦出來。

    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石子被風卷起，羅遠森質問的話語隨寒風消散。

    沒有人給他回答。

    他瞪大眼死死盯著這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仿佛想將他們的臉全部刻印到骨髓血rou里。他不認識這些人，雙方根本從未有過交集。他們如同在進行一場沉默而偉大的實驗，一條條邏輯鏈被開啟，從因走向果。

    沒人看見，無數絢麗的彩色邏輯因子在這座漆黑的小公園里，橫亙了整片天空。

    這些人就這樣站著，注視。

    時間永恒。

    ……

    “嘎吱——”

    橡膠輪胎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尖銳的聲響，打破黑夜的死寂。只見小公園道路的盡頭，一輛黑色越野車急剎車，穩(wěn)穩(wěn)停在這龐大的人群外。車門打開，身穿緊身皮衣的高挑短發(fā)女隊長匆忙下車。當看到小廣場上滿滿站著的人群時，季棠喉嚨一滯。

    她看見了“甜奶昔”王浩天、“特種部隊”劉曉萱、“流浪病毒”劉穩(wěn)……全部都是過去三天內，被清除小隊帶走問詢的用戶。

    不知怎的，一月的青州竟讓她感到了一絲寒意。她的視線在這些人的面孔上逡巡著，隨機她看見了那個被困在中間，不斷進入一條條邏輯鏈因果的男人。

    -

    季棠環(huán)顧四周，神色發(fā)寒，聲音鏗鏘有力：“現(xiàn)在，青州市清除小隊抓捕嫌疑犯。無關人等不要妨礙我們的執(zhí)法工作！”

    空氣是一片死寂，沒有人回應她的話語。

    季棠臉色一沉：“我說，立即停止你們的邏輯鏈！”

    仍舊沒有人出聲，仿佛她從未說過話一般。

    漆黑的公園里圍聚了上百人，有上百位用戶，卻只有一位四級用戶。然而作為在場唯一的四級用戶，季棠卻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她沒有出手，可是她知道，她無法掌控現(xiàn)在的局面……她根本無法左右這些低級用戶！

    “季隊！”

    “副隊長！”

    又來了兩輛車，清除小隊的成員們紛紛小跑過來。

    季棠緩緩松開手指，她用平靜沉默的視線一點點地掃著這些人的臉龐，她輕聲地問道：“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季棠呵斥發(fā)問：“你們現(xiàn)在是發(fā)現(xiàn)真相，覺得自己被陷害，所以想報復？

    “審判犯人是法庭的事，你們殺他泄憤是在犯罪！

    “立即停止你們的邏輯鏈！”

    突然，一個流浪漢咯咯地笑了。他露出一口雪白的牙：“晚了，季副隊長，他已經走到倒數第二條邏輯鏈了?！?/br>
    這句話落下，季棠心中一緊。

    在場眾人中，沖浪渣男的臉也刷的慘白。

    皎潔的月光下，他看見自己不受控制地滲出右手，舉高，似乎想要抓住夜空中的那輪月亮?？删o接著，這只手猛然下垂，同時他的另一只手和兩條腿也分別向后別去。兩只手在后腰處擰成了麻花，兩腿也以扭曲的姿勢打結。

    他像一只被自己的手腳五花大綁的螃蟹，摔倒在地，沾了一身灰塵。

    ……

    人群中，不知從哪兒傳來一道聲音。

    “呵，這就是高級用戶么……”

    ……

    萬籟俱寂，季棠怔然地低下頭，看向自己這位作繭自縛的前夫。

    良久。

    季棠平息神色，她鎮(zhèn)定地冷喝一聲：“2047年1月20日，青州市‘二號浴場自溺案’、‘德光商場割喉案’，嫌疑人羅遠森，抓捕歸案！”

    第107章

    蕭矜予收到青州那邊成功抓捕沖浪渣男的消息時，宿九州已經離開半個小時了。

    這大大出乎二人的意料。

    早在二人推測出沖浪渣男才是真正的幕后兇手，宿九州前往青州的時候，蕭矜予便讓海都清除小隊的隊員聯(lián)系青州市，請他們立即抓捕沖浪渣男。然而他的消息發(fā)出后遲遲沒有收到回應，等季棠回復時，手機上只有簡短的三個字——

    『抓到了?！?/br>
    看著屏幕上陌生的手機號碼，以及閃爍的文字，蕭矜予愣了愣。他抬首掃視四周，看見的卻只有一群不算熟悉的海都隊員。

    短短三個月，失去了兩個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人，駱笙一直沒有露面。

    徐啟死了。蔣文濤……

    雖然對方沒署名，但蕭矜予知道，這么簡短有力的短信大概率是青州市那位患有厭男癥的副隊長發(fā)的。

    【蕭矜予：聽說你以前也是海都人？】

    過了幾秒。

    【季棠：嗯。有事？】

    【蕭矜予：你認識徐啟么？】

    【季棠：我以前是海都市清除小隊的成員。升到四級后才被調任青州?！?/br>
    言下之意，季棠、蔣文濤、沖浪渣男，三人是在海都清除小隊認識的，自然也都和徐啟相熟。

    蕭矜予沉默片刻，低頭打字。

    【我明天早上就乘車去青州市，宿上校已經出發(fā)了，估計幾個小時后到?！?/br>
    【另外，我想請你幫我問一下沖浪渣男羅遠森……】

    【他為什么要殺徐啟？】

    ***

    狠厲呼嘯的海風卷襲著整座青州，如同將來一場暴雨。

    然而誰都沒想到，這場聲勢浩蕩的風暴還未來臨便偃旗息鼓。凌晨四點，驟然悶熱。風聲停息，潮熱粘膩的空氣像悶煮的開水。季棠一直站在審訊室外，透過單面玻璃看手下審訊羅遠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