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長的嘆息回蕩在漆黑的土洞里。

    蕭矜予心中一緊，他看向高大的爬山虎。

    倏然間，一股神明般的注視貫徹全身，四面八方，好像有什么東西死死鎖住了自己。危險的氣息自腳底直沖頭皮，蕭矜予神色震動。直到一道輕咳，這股強(qiáng)大的壓迫力瞬間消散。

    爬山虎似乎看了看宿九州。

    接著，溫吞緩慢的男聲平和地響起：“我記得那家孤兒院?！?/br>
    蕭矜予立即從口袋里取出手機(jī)，他翻開相冊，找到一張照片，對準(zhǔn)爬山虎的位置?！斑@樣您能看清照片嗎？”

    “嗯?！?/br>
    “請問您見過照片的男孩嗎？”

    蕭矜予高舉手機(jī)。

    忽然，他身側(cè)的火燭光線略微黯淡幾分。

    宿九州面不改色，理所當(dāng)然地走了過來。他稍稍墊腳，看向蕭矜予高舉的手機(jī)屏幕。

    愣了半秒。

    他垂目望著眼前的青年，又抬抬頭，再看照片。

    “很可愛?！?/br>
    蕭矜予：“……謝謝。”

    遠(yuǎn)處的004頓時雙眼放光，它猜到了照片上的內(nèi)容，又焦急起來。

    “臭人類，在看什么看什么看什么，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大哥，不許告訴他們答案，除非他們讓我也看。”

    爬山虎根本不會搭理它。

    誰知道004不依不饒：“我也要看，我就要看。憑什么這里兩個人類兩個神奇物品，三個都看到了，就我看不到！大哥不許和他們說話！”

    爬山虎：“這個男孩我……”

    004：“我要是看不到，我天天鬧大哥你！”

    爬山虎：“……”

    蕭矜予：“……”

    敢情你也知道人家爬山虎有多煩你？！

    爬山虎沒有再吭聲，蕭矜予為難地皺了皺眉，仿若不情愿似的，將手機(jī)屏幕對向004的方向。

    小機(jī)器人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小小的手機(jī)。

    只見閃爍的屏幕上，是一個穿著藍(lán)毛衣，頭頂藍(lán)色小桶的小男孩。他仿佛剛用藍(lán)桶玩了沙子，衣服上、臉頰上，全是黃色的小沙粒。他沖著鏡頭開心地笑著，rou感圓潤的小臉被頭上倒扣的小藍(lán)桶襯托，皮膚更加剔透干凈。兩只小手緊緊拽住頭上的小桶，滿臉滿眼，全是幸福的笑意。

    004頓了一秒。

    “……臭人類！丑八怪！”

    蕭矜予望了它一眼，收回手機(jī)。

    “請問您見過照片上的這個人嗎？”

    爬山虎：“見過?！?/br>
    蕭矜予嘴唇動了動。

    爬山虎聲音柔和：“我自誕生有意識開始，大多時間都在沉眠。不過清醒時，我見過這個人類孩童幾次。他被另一個人類關(guān)在房間里，從來不讓出去，也沒有和其他人類孩童交流過?！?/br>
    蕭矜予默了默，又從手機(jī)里翻出一張照片：“關(guān)住他的，是這個人類嗎？”

    爬山虎看了眼：“是。”

    蕭矜予看著手機(jī)上穿著白裙的mama。

    良久。

    “謝謝?！?/br>
    ……

    “你似乎對他很好奇？一直盯著他看?！?/br>
    低沉的男聲驟然響起，蕭矜予和004同時僵住。

    蕭矜予回過頭，只見宿九州微笑著打量004，而小機(jī)器人早已將自己的大腦袋和細(xì)細(xì)四肢都貼上玻璃罩，很明顯它已經(jīng)這樣盯著蕭矜予看了很久了。

    004桀桀笑道：“老變態(tài)，怎么可能有三級用戶能幫你解決邏輯崩潰的問題。我不信，不可能！”

    宿九州：“是因為這個？”

    004陰陽怪氣道：“要不然看你這個丑八怪嗎？兩個丑八怪，一樣丑，還臭！你們就是臭味相投！”

    宿九州：“你還會用成語？”

    蕭矜予：“……它只是個污染物?！毖韵轮?，不需要和一個物品計較。

    蕭矜予這么說，其實是想給004解圍。

    004對宿九州的恨意，從他還不知道那把黑色長矛的主人是誰時，就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明明打不過宿九州，大概罵也罵不過，004卻總喜歡挑釁對方，當(dāng)一回撞石頭的雞蛋。

    然而。

    “一個有意識的污染物，就是生命?！?/br>
    蕭矜予抬眸看向說話的男人。

    宿九州笑了笑，抬步走向玻璃牢房。他咔嚓一聲打開牢門，天天叫囂著要逃跑的小機(jī)器人卻不敢動彈，反而瑟瑟縮縮到墻角。

    大腦袋屏幕上，全是亂碼符號。

    “老、老變態(tài)，你想干嘛。大哥、大哥！他，他要欺負(fù)我！”

    下一刻，漆黑長矛倏地出現(xiàn)，宿九州眸光一冷，手腕翻動。

    “轟！”

    爬山虎葉片嘩啦啦奏響，小機(jī)器人瞪大“（⊙a(bǔ)⊙)”的眼睛，驚恐萬分，心有余悸地看著那把插在自己面前三公分的黑色長矛。

    “你在這待得不好么？”

    宿九州站在玻璃房門口，溫和地笑道：“如果研究所愿意，隨時可以切斷你為了偷偷上網(wǎng)留下的后臺端口?！?/br>
    004：“？？？”

    宿九州：“對了，你于2031年被發(fā)現(xiàn)，根據(jù)當(dāng)時周圍的污染濃度，保守估計，至少在2028年，你已經(jīng)被污染，誕生了自我意識。你今年18歲。而我只比你大7歲。所以……

    “‘老’，變態(tài)？”

    004：“……”

    “哼，小變態(tài)行了吧，開心了么，tui！”

    宿九州：“……”

    ***

    沒想到004居然也能讓審判之矛吃個癟。

    上行的電梯轟隆作響，蕭矜予不動聲色地打量身旁的男人。

    宿九州笑了：“在看什么？”

    蕭矜予淡淡道：“你和004很熟?！?/br>
    宿九州和004的相處方式明顯是認(rèn)識多年，這么說并不會暴露他和004相識的事情。

    宿九州沒有隱瞞：“它很喜歡攻擊任何試圖接近它的人類。但是為了研究它，包括管理運(yùn)行長腦app，每個月都有研究員需要親自下到36層，和它做近距離接觸?！?/br>
    “所以？”

    “所以后來它被我打怕了?！?/br>
    蕭矜予：“……”

    原來你就是那個欺負(fù)我兒子的惡霸。

    今天與004的短暫見面，雙方都留下了深刻印象。摩挲著口袋里的手機(jī)背殼，蕭矜予思考著如何找一個機(jī)會，避開宿九州，與004私下交流。

    清脆的叮聲后，電梯抵達(dá)一層。

    兩人走進(jìn)更衣室。

    蕭矜予將厚重的防護(hù)服脫下，他正在考慮怎么支走宿九州，突然，更衣室的門被人一把推開，只見趙狠快步走來，手里拿著一疊厚厚的資料。

    趙狠欣喜道：“關(guān)于你mama的事查得差不多了，蕭矜予，你快看看！”

    蕭矜予立刻接過資料。

    趙狠：“大致也挺簡單的。你mama畢業(yè)于中都職校，自畢業(yè)后，2021年到2025年12月期間，她在九華醫(yī)院婦產(chǎn)科當(dāng)護(hù)士。12月，她辭職。到次年3月，她被小丘區(qū)的一家寵物醫(yī)院招聘，做了寵物護(hù)士。喏你看，這家醫(yī)院叫寶貝寵物醫(yī)院?！?/br>
    蕭矜予順著趙狠手指的方向看去。

    很快，他抬頭：“寶貝寵物醫(yī)院的負(fù)責(zé)人還在世？”

    趙狠點點頭：“是的，他還活著，今年六十四歲了。不過他兒子因為工作調(diào)動去了首都，所以他前幾年也跟著搬家走了。但是李部長幫你打了對方電話，這個老院長記得你mama。不過你mama剛工作三個月，他的寵物醫(yī)院就因為經(jīng)營不善倒閉了。所以他對你mama印象不深。你如果想和他聯(lián)絡(luò)的話，底下是他的聯(lián)系方式，以及在首都的住址?！?/br>
    蕭矜予定睛一看，果然有個姓名，以及電話、住址。

    趙狠：“還有康德孤兒院。你mama2026年8月去那兒工作，次年6月，孤兒院倒閉，她也就離開了。

    “康德孤兒院的資料查到的不多，那些孤兒被領(lǐng)養(yǎng)后真的很難再找到。不過維護(hù)部幫你找到了同在孤兒院工作的一個工作人員，他表示記得你母親，但同樣因為雙方共事只有一年時間，且時間過去太久了，他記不清楚具體情況。但在他的記憶中，你mama就是很正常的同事，沒什么特殊的。他也沒覺得你mama的宿舍里藏過人?！?/br>
    蕭矜予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孤兒院工作人員的話已經(jīng)沒有意義，他剛才從爬山虎口中得知了，他確實是被mama關(guān)在房間里，偷偷養(yǎng)著的那個孤兒院“鬼嬰”。

    “誒等等，李部長給我打電話了?！壁w狠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剛說了一句“喂”，一道利落的女聲便從更衣室的門外傳來。

    “你們都在更衣室？”李笑笑站在門口，驚訝道，“現(xiàn)在方便進(jìn)來么？”

    蕭矜予：“請進(jìn)?！?/br>
    年輕的維護(hù)部部長推開門，走了進(jìn)來。她同樣拿著一疊資料，看到宿九州時微微愣了愣，朝對方點頭示意，接著走到蕭矜予面前。

    李笑笑表情嚴(yán)肅：“上次死在海都市附屬醫(yī)院的那位黃覺明教授，他原本是我們中都市的醫(yī)生，自那之后，我就對他個人進(jìn)行了一點資料調(diào)查。不過，沒往你mama這個方向查。蕭矜予，今天將你mama和黃覺明教授兩個人的信息交疊調(diào)查后，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