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矜予：“……”

    正要開口，一只沉穩(wěn)有力的大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蕭矜予轉(zhuǎn)過身。

    王饕認真地看著他：“你很不錯。你一定從某個地方搞錯了你的邏輯鏈，才遲遲沒有升級。這樣的邏輯思維能力我只在幾個人身上見過，他們無一例外，最低也是五級用戶，還有兩個是六級用戶?！?/br>
    這樣的夸獎幾乎已經(jīng)是最頂級的了。

    然而。

    冰冷的白熾燈下，蕭矜予垂下眸子，只是低聲道：“謝謝?！?/br>
    短暫的自謙后，蕭矜予抬起手，狀若無意地指了指監(jiān)控上那位面容模糊的矮個修女，道：“王隊長，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沒有想通。如果說這個修女真是用戶，且rou王脖子上的裂口是她造成的，她就一定也來過中都市，摘頭事件也和她有關(guān)。但是……她并沒有理由殺rou王。她和rou王只是萍水相逢而已?！?/br>
    蕭矜予問：“王隊長，如果你在路上碰到一個用戶，邏輯鏈相互吸引，你發(fā)現(xiàn)他是用戶，你會想著殺了他嗎？”

    “當然不會?！?/br>
    “是的。所以她為什么要對rou王使用邏輯鏈，我覺得也是一大疑點。我想，要么是她認出了rou王，和rou王有什么過節(jié)。要么就是她覺得……rou王認出了她。”

    “rou王認出她？這又是什么大膽的假設(shè)？”徐啟正好打完電話，走進檢查室。

    蕭矜予的思維實在跳得太快，快到連徐啟都覺得不可思議的程度。

    蕭矜予默了默，聲音平靜：“我只是提出一個假設(shè)，否則說實話，我不理解萍水相逢，她為什么殺rou王。如果這個修女真是摘頭邏輯鏈的所有者，她殺人總得有目的。殺楚小姐、吳警官是為什么，我們暫時不了解，或許是因為她認識楚小姐、吳警官。那她殺rou王呢？她并不知道rou王早已陷入‘美女香巾’的邏輯鏈，注定死亡。她使用摘頭邏輯鏈，就是想殺rou王。她殺rou王的原因……或許是因為rou王認識她？”

    徐啟立即否定了這個猜測：“如果rou王認識她，就不可能只是單純地看一眼。三級用戶的記憶力都非常好?！?/br>
    蕭矜予點點頭：“我不大了解三級用戶。”他很謙虛，露出思考的神情，沒有因為自己提出非常多的合理假設(shè)而顯得自傲。

    蕭矜予再問：“或許rou王認出的不是修女本人，而是她身上的什么東西？比如，她擁有一件污染物？”

    王饕聞言一愣，他瞇起眼睛，看向蕭矜予剛才不經(jīng)意指向的地方。

    “這個十字架上，是有個圖案？”

    徐啟和趙狠立刻湊到電腦前。

    電腦前，一個五級用戶和兩個四級用戶都極為吃力地觀察著。模糊不清的畫面里，身材嬌小的修女帶著長長的黑色頭紗。厚重的頭紗將她的臉龐遮了大半，只露出一雙微笑的嘴唇。

    那身純黑色的修女服前，懸著一只銀色的十字架項鏈。

    這只巴掌大的十字架在修女胸前輕輕搖晃，金色的陽光照耀在銀十字架上，表面鏤空雕刻的花紋隨光而動，反射出燦燦光澤。

    “好像是頭羚羊？”王饕抬頭吩咐道，“趙狠，聯(lián)系李笑笑，讓維護部的技術(shù)人員看看能不能還原這個十字架上的圖案?！?/br>
    “是！”

    十字架上的圖案到底是什么？

    蕭矜予站在一旁，靜靜地望著不斷觀察的三位高級用戶。他垂下眼眸，默而不語。

    如果曾經(jīng)看過這個圖案，就像由果推因，便能容易地發(fā)現(xiàn)它到底是什么。

    那不是羚羊。

    那是一頭血麋鹿。

    并不是什么天馬行空的大膽假設(shè)，從一開始蕭矜予發(fā)現(xiàn)的就不是24分之一秒的扭頭，也不是咖啡店門口的停步找鑰匙，更不是什么0.3秒的再望。

    而是，這位修女脖子上掛著的血麋鹿。

    當蕭矜予從最后一個道路監(jiān)控視頻中，看見這頭麋鹿后，他的大腦立刻迅速運轉(zhuǎn)，想盡一切辦法將所有明明可以合理的事，引向奇妙的不合理，讓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這位路人一樣的修女身上。

    因為同樣的麋鹿他還在另一個地方見過。

    那是霍華德家族的家徽。

    第30章

    “rou王一定不認識這個修女?！?/br>
    檢查室的玻璃窗上，倒影著徐啟黑色金扣的風衣制服。這位海都市清除小隊臨時隊長沉著臉，低下頭?；窝鄣臒艄庹樟了B頂毛扎似的平頭，像棕熊短促的細毛，他看著蕭矜予，說出自己的分析。

    “不僅僅是因為rou王沒在咖啡店里和她打招呼，只是短暫地看了她一眼。更是因為，rou王第二天發(fā)布了一個b級任務，他想救自己，但他沒將自己將死的事與這個修女聯(lián)系在一起。因為他根本沒想過，這個萍水相逢的用戶會想殺了自己，并且，他想不到對方動手的時機?！?/br>
    rou王發(fā)布的b級任務，在場所有人中，只有王饕、徐啟和趙狠用戶排名高于b100，有資格查看。

    徐啟簡單講述了這個任務，并道出了rou王早已猜到自己即將身死的事實。

    徐啟：“rou王知道自己即將死了，他很著急，他急得發(fā)布了一個b級任務，許諾很多獎勵。那一天，他開著蘭博基尼跑遍了整個海都市，可是他沒有去這家天主教堂。為什么？因為哪怕到臨死他都沒想過，是這位只有一面之緣的修女用戶想殺他。

    “這個殺人的理由，rou王自己都不清楚。所以，他根本沒有認出修女?！?/br>
    徐啟所有分析的前提，是這位修女真的是用戶，并且她就是摘頭邏輯鏈的所有者。

    他是在蕭矜予的假設(shè)下，再進行的分析。

    從某種意義上，這是毫無意義的分析，因為沒人能證明蕭矜予的假設(shè)是真的。但是不知怎的，徐啟有一種冥冥中的預感，他認為，這位剛覺醒邏輯鏈一周的一級新用戶猜對了。

    這種奇怪的信任或許是源于一周前海都市的咖啡店里，蕭矜予三次發(fā)問，將說了三次謊的張海象問得啞口無言。也可能是源于，對方能從一秒24幀的畫面里，找到那24分之一秒的同時轉(zhuǎn)首。

    徐啟：“rou王和修女的相遇，如果真和摘頭邏輯鏈有關(guān)，那本質(zhì)上是rou王沒有認出修女，但修女認出了rou王?！?/br>
    這時，一個小隊員跑進檢查室。

    “隊長，維護部的技術(shù)人員已經(jīng)把這張視頻截圖放到最大清晰倍數(shù)了！”

    王饕聲音冷厲：“立刻傳輸過來?！?/br>
    “是！”

    下一秒，眾人的手機叮咚響起，長腦app傳來修女脖子前那條十字架項鏈的高清圖片。

    發(fā)灰的黑白畫面中，一條細細的銀鏈勾起十字架，落在純潔的修女服前。

    這是一條鏤空的十字架，巧匠用精細至極的手法雕刻出頭發(fā)絲粗細的鹿角，冰冷的銀色麋鹿高舉兩只前蹄，一雙漆黑的雕空眼睛好像點睛的龍，直勾勾盯著畫面外的人類。

    花紋繁復精細，麋鹿栩栩如生。

    王饕倏地抬頭：“這是一頭麋鹿，有人見過嗎？”

    趙狠搖頭：“沒有。”

    “沒有。”

    “我沒見過?！?/br>
    中都市清除小隊的隊員紛紛搖頭。

    下一秒，徐啟也抬起頭：“我也沒見過?！?/br>
    蕭矜予嘴唇抿緊。

    ……這是最不好的走向。

    污染物198“霍華德的扇子”，是rou王的私藏。

    蕭矜予因為完成了rou王的任務，并且幸運的三選二抽獎中了，才拿到這把扇子，記住了上面的血麋鹿家徽。所以在看見修女脖子上懸掛的十字架后，蕭矜予一眼就認出了上面的霍華德家徽，并且將修女和rou王聯(lián)系在一起。

    rou王看修女的第一眼，確實是因為邏輯鏈互相吸引，他認出了身旁的這位用戶。

    但第二眼，他站在臺階上思考。那不是在思考萍水相逢偶遇了一位用戶，他是在思考，在咖啡店里那一眼瞥到的十字架花紋。

    血麋鹿。

    經(jīng)過徐啟的分析，蕭矜予十分確定，rou王沒有認出這頭血麋鹿。

    三級用戶的記憶力令rou王對這頭麋鹿有一絲模糊的印象，但是他沒有認出霍華德家徽。污染物198只是rou王眾多收藏中的一個，并且對他來說，很可能是最不實用的污染物之一。他極有可能只看過一眼就丟到地下倉庫，不再問津。

    rou王忘記了血麋鹿，但是血麋鹿的主人卻認出了他。

    她認出的不是rou王。

    而是在佳士得拍賣行拍下這把扇子的海榮集團的總經(jīng)理，衛(wèi)榮。

    ……

    該怎么去提醒徐啟，提醒王饕？

    不能暴露自己擁有霍華德的扇子，更不能暴露他認識這頭血麋鹿。

    白熾燈下，俊美的青年神色平靜，面容鎮(zhèn)定，卻沒人知道，蕭矜予藏在口袋里的手緊緊攥住。他瘋狂地思考著，后背起了一身汗。

    就在王饕打電話給李笑笑，要求對方查一查這頭血麋鹿的來源時，蕭矜予雙眸一亮。

    對，或許用戶委員會能查到rou王曾經(jīng)拍過的藏品。

    不過除這以外……

    蕭矜予冷靜的聲音響起。

    “水之刑，我是說rou王的妻子，她認識這頭麋鹿嗎？”

    青年的聲音從背后響起，眾人轉(zhuǎn)首看向蕭矜予。

    徐啟點點頭：“有道理。雖然隊長和rou王一向沒有來往，他們夫妻的感情不是很好?！闭f到這，他頓了頓。這位年少有為的四級用戶突然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家隊長的私人感情生活。女人瘋狂地一拳拳砸爛張海象的畫面，他一秒也沒忘過。

    不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徐啟道：“總之，我把這頭麋鹿發(fā)給隊長看看。隊長是五級用戶，如果她看到過，她肯定記得?！?/br>
    五分鐘后，徐啟收到了海都市那邊的回復。

    徐啟還沒說話，他失望的神色便讓眾人明白了回復的內(nèi)容。

    似乎只能等用戶委員會那邊查找血麋鹿的來源了。

    忽然，蕭矜予看向徐啟，問道：“徐隊長，你剛才說，rou王沒認出修女，但是修女一定認出了他?！?/br>
    徐啟愣了愣，點頭：“對，否則rou王臨死前不可能不去找修女。正是因為他覺得修女只是個偶遇的用戶，和自己毫無瓜葛，才沒把自己身上的異常往對方身上想?！?/br>
    話音落下，在場唯一的五級用戶瞇起雙眼。

    王饕是海都市最強的用戶，沒有之一。他穩(wěn)重堅毅的目光在蕭矜予和徐啟的身上不斷變換。他在思考。

    他不善于思考，但不代表，一個五級用戶不會思考。

    過了幾秒。

    王饕突然道：“rou王不認識修女，但修女認識他。那修女認識的……是rou王這個人嗎？”

    蕭矜予看向王饕，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

    下一秒，王饕冷聲道：“修女認出的，是衛(wèi)榮，不是rou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