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折金桂(28)
“你別光打趣我!我是問你正事兒,可別回去又得跪兩個時辰?!?/br> 錦鯉氣沖沖給了他一肘子。 她這么些年跟在照荷身邊,可不像擇善那么辛苦。身子早就被養(yǎng)得嬌氣了些,跪著雖說沒什么大事,那也是疼的。況且她最受不了的是被蒙在鼓里,往后少不得惦記。 擇善挨了一下總歸乖了些,安安份份開始解釋。 “你還記得那天去救王爺,姑娘給我?guī)Я司湓挘屛以诨实勖媲罢f出來嗎?” 錦鯉想了想,終于有些印象。那天銅花樓的事她還做了個冊子送到王爺那,這句話當(dāng)然她也抄過一次。 “為人臣仆,自當(dāng)為天子效力?” 不說倒還好,一說她便有覺得奇怪了。無端端為什么要擇善說這么句話? “那句話和今天姑娘和你說的話其實(shí)是一樣的。重點(diǎn)并不在于話本身,而在于最后聽見話的人,他會怎么做?!?/br> 知道錦鯉聽不懂,擇善清了清嗓子。 “那天,如果直接邀功,就顯得這次刺殺太巧合了。但我一個侍衛(wèi),剛剛經(jīng)歷生死,無意間背出一句文縐縐的話,那就不同了。‘擇善’是誰?他是安王近身侍衛(wèi),所以這樣的話一聽便能猜到是安王教的。如果王爺私底下都這樣教育下人,那他本人怎么會有逆反之心呢?” 錦鯉聽完一席話,嘩地睜大了眼睛。可擇善的話還沒講完。 “照荷姑娘,李大人,王爺。他們?nèi)齻€都是主子。主子之間的事他們自己會解決。但我們不同,我們是奴才。就像是一對夫妻吵架,我們是外人,湊進(jìn)去幫誰都是不討好的。所以你去告密,就是插入了主子間的事情,是忘本,就該罰了。你問玉扣的事就是這個道理?!?/br> “但我是受了王爺?shù)拿?,我有什么辦法?” “這便是重點(diǎn)了,你是夾在王爺和姑娘中間的人,姑娘怎么會不知道呢?你既然找不到答案,多半便會去問。姑娘應(yīng)該是猜到你會去問王爺吧。王爺要是聽見了肯定估出姑娘的意思,知道她生氣,以后就不敢隨便使喚你了?!?/br> 擇善說到此處隨意地聳了聳肩。 “也就是說,這番話實(shí)際上,姑娘是想借著你的口讓王爺聽見的,好敲山震虎。我估計罰你跪得一瘸一拐都是為了讓王爺看見的。結(jié)果沒想到聽見的人會是我咯?!?/br> 這下意思哪還不夠明白,錦鯉總算能回去交差了。甚至都不用擇善說。她自己就猜到:姑娘讓她回去答復(fù),是為了驗(yàn)收她是不是傳了話給王爺,而不是真的要問她知不知錯。 但是正所謂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這下話是透徹了,可是問題還是沒解決啊。 “那我……那姑娘是讓我以后別幫王爺了嗎?那王爺這頭豈不是又要怪我?” 真是造孽,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錦鯉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好在邊上擇善還算是個靠譜的,拍了拍她肩膀,給她指條明路。 “做下人的最主要就是做好自己的份內(nèi)事。你今天便當(dāng)作沒聽見我說的話,到時候見了王爺再問一次。另外以后王爺沒有明令,你就別跟個倒豆子一樣啥都說。能不摻和,就別摻和就行了。姑娘能爬到這個位子,不是分不清主次的人?!?/br> 小姑娘癟著嘴應(yīng)了聲,也說不上是寬心了還是沒寬心,巴巴望著遠(yuǎn)處的花叢。倒是給邊上擇善氣笑了。 “瞧你,怎么還委屈上了?我跟著王爺就算不是三天兩頭挨罰,那也是日日膽戰(zhàn)心驚。你倒好,隨便跪個兩個時辰還讓你上了藥才出來,你還覺得委屈,真是同人不同命啊?!?/br> “膽戰(zhàn)心驚?本王原是這樣的主子?!?/br> 擇善本還裝模作樣感嘆著,齜著的大牙都還來不及收,身后霎時傳來個稍低沉的聲音。不是宋裕還能是誰? “王爺!” “王爺!” 這一下怎不如青天白日的一聲驚雷,將兩人的膝蓋頓時就劈了個無骨。連臉都不曾看清,砰一聲先跪倒在地,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擇善,我念在你是見了舊友的份上,口無遮攔也有些情理。便至二更鑼再起吧?!?/br> 男子輕飄飄一句話,擇善的罰就是定下來了。轉(zhuǎn)頭看向另一個黑黢黢低著的腦袋。 “你姑娘叫你來的?” “是,姑娘讓奴婢給王爺送個東西?!?/br> 錦鯉大氣不敢出,規(guī)規(guī)矩矩從懷里掏出個布包,兩手呈到宋裕面前。 “姑娘說,玉扣裂了,只剩下這一半,叫奴婢來交給王爺?!?/br> 小姑娘說話是膽戰(zhàn)心驚,卻不料他打開布包看見里面那玉扣后反而笑了,指尖若有所思地摩挲著玉扣干凈的邊角。而后就將其珍視地納入袖中。 “還有嗎?” “嗯?沒,沒了吧……” 錦鯉茫然地答道,說到底也沒明白宋裕指的是什么。男子聞言眨了眨眼,看上去已經(jīng)徹底看不見擇善了。 “起身回去復(fù)命吧。” 大袖一揮,說罷就欲走了。沒想到女子不僅沒起身,反而叫住了他。 “王爺!奴婢還有一事相求?!?/br> 難道是真的在姑娘那里輕松慣了?錦鯉不免思索自己怎么越來越經(jīng)不住事。尤其是王爺真的因?yàn)樗痪湓捑突仡^的時候,心下總有些做賊心虛似的味道。 “姑娘今日對著奴婢說‘王爺,我,李月嶺,我不在乎他們都知道什么,但你嘴巴不嚴(yán),就是不忠不義’,接著便罰了奴婢兩個時辰跪刑。還讓奴婢回去后告訴她奴婢是犯了什么錯?!?/br> 錦鯉咬了咬嘴唇,抬頭看向那威嚴(yán)站著的男人。 “奴婢愚笨,實(shí)在沒想到自己是犯了什么錯。受罰事小,惹了姑娘不快才是心有難安,還請王爺提點(diǎn)。” 她盡力裝著不知道,語罷便是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一拜。殊不知男人聞言目光先是從擇善那繞了一圈,再回到她身上。蜜蠟色的眸子里笑意似是更濃了。 “你沒犯錯。” 男子如金絲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張揚(yáng)華貴又帶著些奇特的威勢,倒很像是他的為人。 “早些回去吧,她還等著。” 等錦鯉再抬頭時,眼前人只留了個背影了。 “謝王爺指點(diǎn)?!?/br> 待他徹底走遠(yuǎn)后,她才敢轉(zhuǎn)頭看向邊上那個一直低頭跪著,眼觀鼻鼻觀心的人。悄摸聲開口。 “這下你怎么辦?” “跪著唄,不然呢?” 擇善偷偷給她翻了個白眼,很快又垂下了腦袋。似是在腹誹她說的是什么廢話。 現(xiàn)在日頭才剛落下,這里連片遮頭瓦都沒有,跪到二更,也忒慘了些。 女子尷尬地捏了捏裙擺,卻也不敢去向宋裕求情。畢竟擇善背地議論主子在先。眼睛轉(zhuǎn)了圈,又重新看向他。 似是憐憫似是幸災(zāi)樂禍。 “那你保重啊,我,我先走了?!?/br> 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泥污,如今無事一身輕,說著就步伐輕快地遠(yuǎn)去了。 “……好沒良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