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如數(shù)做滿一百個俯臥撐，才從地板上起來，拿杯子喝水。

    許喃假裝不看他，但余光停留千萬次。察覺到李衡站著飲水機旁邊喝水邊投來的目光，許喃繃著后背，一動不動地坐在那，生怕被抓包、拆穿。

    李衡這半杯水喝得異常慢。

    許喃脖子挺得都僵了。他走過來把馬克杯放到茶幾上，轉(zhuǎn)身前，伸手揉亂了許喃的頭發(fā)，丟下一句：“我去沖個澡?！?/br>
    許喃捂著頭頂，聽見李衡進了衛(wèi)生間關(guān)門的聲音，才松懈地長舒口氣。

    她這是怎么了，心虛什么啊。

    第12章她用眼睛吻過他千千萬萬遍。

    11

    衛(wèi)生間里很快響起花灑的水聲。

    許喃手機一振，收到孟澄西分享來的搞笑視頻：“哈哈哈，你快看這個，太逗了?！?/br>
    孟澄西是個很歡樂的女孩，總給她分享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許喃已經(jīng)習慣，看完后笑著給她發(fā)了個狂笑不止的表情包。

    孟澄西很快發(fā)來新消息：“你現(xiàn)在心情好點了嗎？下午你真是嚇到我了，平時安靜柔弱，還以為你遇到任何事都不會著急，頭也不回往辦公室沖的氣勢真是驚到我了。你這算不算，‘沖冠一怒為藍顏’啊?！?/br>
    開始還是真誠地關(guān)心，后來越說越不正經(jīng)。

    許喃正斟酌著回復這條消息，孟澄西速度更快，又發(fā)道：“該提前告訴你的，李衡不會有事。去年鬧的比這次嚴重多了，他也沒背處分，連休學都是他自己的主意。他做事有分寸的?！?/br>
    聽她提到休學，許喃愣了下，正猶豫要不要追問時，孟澄西把消息撤回了。

    孟澄西換成其他無關(guān)痛癢的話題。

    許喃雖有好奇，卻也不為難人，佯裝沒看到這條內(nèi)容，如常地回著她的閑扯，心里卻忍不住想班里流傳的李衡休學的傳聞。

    說他休學是因為打老師，如果真是那樣，肯定會被記大過，又怎么只是休學這么簡單。

    衛(wèi)生間水聲停止，沒一會，李衡吹干頭發(fā)，帶著一身水汽出來。

    許喃盤腿坐在沙發(fā)上，整個人跟入定了似的，捧著手機一動不動，對面的電視畫面仍停留在首頁。

    李衡走過去，站在飲水機旁接水。許喃才發(fā)現(xiàn)他，愣怔地回神，心虛地把手機屏幕一鎖，生怕他看到似的。

    李衡臉色平靜，沒拆穿，道：“不是想看電影嗎？在家里一樣看?！?/br>
    “你也看嗎？”許喃問他。李衡剛洗過澡，隔一段距離站在那，整個人清爽利索，眉梢微挑，眼睛漆黑明亮。

    李衡沒拒絕，抬抬下巴，示意：“你挑吧。”

    許喃意識回籠，專注地翻著電影列表。

    經(jīng)典老片她大部分都看過，暫時沒有想重溫的。她對待問題的態(tài)度一向認真，哪怕只是在選一部消磨時光的影片這件事上，況且李衡也要看。為了更好的觀影體驗，許喃在手機上查了幾部新上線電影的影評，認真比較一番后，她確定好要看的。

    李衡回了趟房間，再出來時，把客廳的燈關(guān)了，盯著屏幕上開始播放的警匪片，詫異：“喜歡這個類型的？”

    視野變暗，許喃抬頭，李衡從影視柜的置物格里拿了袋薯片和牛rou干放到許喃手邊，然后坐到沙發(fā)另一頭。

    “謝謝?！痹S喃在晦暗的光線中，盯著他冷峻凌厲的側(cè)臉，問，“你不喜歡嗎？”

    李衡對這個影片很感興趣，拿過遙控器，把聲音調(diào)大些，說：“下次挑你喜歡的就行?！?/br>
    功課沒有白做，優(yōu)異慣了的許喃仍覺得很有成就感。她撕開一包薯片，干脆道：“我挺感興趣的?！?/br>
    影片過半，劇情進展到一個很溫情的階段，暴風雨前的寧靜。

    許喃被前半段緊張氣氛牽動的心隨之放松下來，安心吃了幾口薯片，好奇地閑聊道：“李衡，你有想過考警校嗎？”

    李衡上半身后仰，姿勢舒展地靠到沙發(fā)上：“為什么這么問？”

    許喃語氣認真，帶著好學生一本正經(jīng)的態(tài)度，說：“感覺你和派出所的氣場很搭?！?/br>
    李衡腦袋枕在靠墊上，朝許喃側(cè)了側(cè)臉，也不說話，就安靜地望著她。好一會他才問：“覺得我做不成警察，就會被警察抓？”

    許喃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心里毛毛的，緊了緊環(huán)著雙膝的手，挪得遠一些，小聲強調(diào)：“這可不是我說的?！?/br>
    李衡唇角一勾，嗤笑了聲。

    過了會，她朝李衡的方向瞥一眼，便發(fā)現(xiàn)他仍盯著自己看。

    許喃咬咬唇，說：“你記憶力好，觀察力強，而且體能好，很適合做警察。”

    這是實話。

    但李衡收斂走眼神中玩味和調(diào)侃，漫不經(jīng)心道：“再說吧，沒想過以后的事。”

    后半段劇情，許喃始終集中不了注意力。

    可能是李衡最后那個眼神十分憂傷，令人感到心疼，也可能是李衡的手機一直在閃的緣故。

    不知誰打來的電話，李衡關(guān)掉手機音效，任由來電自動掛斷。

    隔了會，許喃看到他的手機屏幕再度閃爍起來，來電顯示不是國內(nèi)的號碼。

    李衡細長不馴的眸子盯著電影，仿佛沒察覺，但因為煩躁緊繃的嘴角和沉重不自然的呼吸已經(jīng)暴露出他對這通電話的態(tài)度。

    這神情，許喃只在他丟快遞那天見到過。

    終于，李衡拿起手機去了陽臺。

    許喃目送他的背影，自覺拿起遙控器，關(guān)小聲音。

    陽臺上，李衡接通電話，女人聲音知性溫婉：“小衡，mama沒打擾你休息吧。”

    李衡卻很難通過這個聲音構(gòu)想出一個完整的母親形象：“有事嗎？”

    “給你買的球鞋收到了嗎？原本打算你生日當天給你的，沒想到物流到早了。你喜歡嗎？”

    李衡喉結(jié)微滾，壓抑情緒，半晌后，冷漠道：“您不用費這個心思?！?/br>
    他正要說“掛了”，但電話那頭傳來女人輕微的啜泣聲，李衡捏著手機的指節(jié)收緊，動作停住。

    過了會，盧婧調(diào)整好情緒，溫聲道：“小衡你能試著理解mama嗎？你看小喃mama，不也是有事情要忙，讓她借住在你和爸爸那里？我們大人，很多時候也是沒辦法，不要怪mama好嗎？”

    電話終于被掛斷，李衡在原地又站了會。陽臺窗戶大開，燥熱的夜風吹得人心煩躁，李衡覺得冷，從心里透出來的涼意。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轉(zhuǎn)身，卻在余光掃見被他丟在墻角的快遞盒時，再次頓足。

    李衡就近找了樣趁手的工具，把封條劃開，拆開一層層盒子，里面是雙很難搶的限量版球鞋。

    是適合李衡的碼數(shù)。

    盧婧久不回國，關(guān)于他的信息都是李常濱告訴她的，竟然沒有出錯。

    陽臺推拉門拉開又關(guān)上，許喃偏頭，見李衡進來。她語氣輕快，給李衡劇透反派的結(jié)局，似乎沒注意到他周身極低的氣壓和不愿交談的態(tài)度，語氣如常道：“李衡，你能幫我拿個果凍嗎？”

    李衡沒吭聲，去電視機旁的柜子上，拿了一整板給她。

    許喃接過，一臉滿足，小聲地說：“一個就行?！?/br>
    “難伺候?！崩詈膺m才抬眸覷眼，涼颼颼的。

    房間的燈仍然關(guān)著，許喃能感覺出來，李衡接完電話后心情不好。

    許喃小心撕著果凍的塑封膜，偷瞄李衡，若無其事道：“我這不是難伺候，是讓你多一點生活的參與感?！?/br>
    女孩的唇比果凍看上去還要水潤有彈性。

    李衡把擺在茶幾另一頭的垃圾桶勾過來，放在許喃隨手能把垃圾丟進去的位置，示意：“吃完早點休息?！?/br>
    許喃躺在床上一直在想李衡那個眼神，國外來的電話，是盧婧姨嗎？許喃在這里住這么久，沒聽父子倆提過一次。他們關(guān)系不好嗎？那為什么李常濱還會同意許喃在這里借住。

    還有李衡休學的事情，孟澄西為什么說他是自愿的？

    太多的問題攪在許喃的腦海里，他以為了解于紓彤，但其實根本不懂她，所以許喃也不敢輕易地保證，自己和李衡熟悉到能去打聽這些秘密。

    到休息時間，眼皮不自覺發(fā)沉，攪亂了她的思緒。

    半夢半醒間，許喃依稀聽到外面李衡不知在忙什么。

    滴溜當啷，時不時發(fā)出聲響。

    凌晨，許喃夜里起夜上廁所，只開了床頭燈，瞇著惺忪的眼，慢吞吞地趿著拖鞋走出臥室。

    東面臥室和廁所鄰著，但兩扇門間還有段距離，中間安置了個三層木架擺著花盆綠植，許喃夜里起來，長廊的燈開關(guān)不在她手邊，不方便開，加之她經(jīng)常是迷糊狀態(tài)，不記得去開燈，因此總不小心磕碰到腿。

    次數(shù)多了，便有了記性，走這段路時習慣性地往旁邊繞幾步。

    只是今天許喃剛從臥室出來，走廊中間的地板上突然亮起一片暖白色的亮光，照清了許喃去廁所的這段路。

    礙事的花架也搬走了。

    再回到臥室，許喃躺在床上，早沒了困意。

    她拿起手機看眼時間，發(fā)了幾秒呆，點開李衡的對話框。微弱的屏幕光籠在她臉上，五官小巧精致，眼底干凈。

    和李衡的相處過電影般閃現(xiàn)在腦海里，他的囂張、桀驁、冷漠，他的強勢、直白、霸道，以及大多數(shù)人身上少有的分寸和正直，

    一個個片面單薄的印象，重疊在一起，便是那個飽滿的、不缺熱忱和勇氣的少年。

    “李衡，謝謝。”她發(fā)送完這條消息，才把手機放回床頭柜。

    謝謝你收留我、照顧我、為我出頭。

    一次又一次。

    許喃很快入睡，甜蜜又安心，那種感覺來自于他。

    李衡大概不知道，甚至連許喃自己都沒意識到，在那個青蔥酸澀的歲月，她用眼睛吻過他千千萬萬遍。

    第13章自此，他承包了她所有的旖旎情愫與心之所向。

    12

    周六一早，和煦的日光描出窗戶平直的輪廓，調(diào)皮地穿過遮光性一般的窗簾，照亮女孩白凈姣好的臉龐。

    許喃被身體的生物鐘叫醒，拿手機看時間時看到了通知欄上顯示的李衡早晨五點回來的信息：“大晚上不睡抽什么風？”

    許喃愣了一瞬，點進兩人的對話框才記起昨晚自己發(fā)的那句“謝謝”。

    人在夜晚和白天會有兩種心情，尤其是被李衡這般不領(lǐng)情地兇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