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第53節(jié)
警局的夜晚同樣漫長。 孟元非風塵仆仆趕來,將丁偉龍本人帶過來,后者的心理素質并沒有林棋蓉那么好,沒多久,就扛不住壓力,結結巴巴地承認,他的確和林棋蓉有著不正當關系。 但林棋蓉的男友很多,遠遠不止丁偉龍一人。 在丁偉龍的視角中,祁鈺博死的那個晚上,林棋蓉忽然約他出去游泳。丁偉龍以為這是富太太的情趣,因而欣然受邀,不過,在那次“游泳”中,林棋蓉又提出了些不一樣的要求。 “她給我綁上繩子,要求我做出假裝溺水的樣子,”丁偉龍為難地說,“她還……還用布團塞住我的嘴巴,說這樣會更刺激……雖然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刺激的,我在水里掙扎了近半個小時,差點真的窒息……” 后來呢? 后來林棋蓉給了他一大筆錢,說是看得很滿意,很爽。 丁偉龍理解她那不同尋常的愛好,后來從新聞上聽說那邊有人死了,他還嚇了一跳。 李天自頭腦中漸漸清晰。 他抬頭,問丁偉龍:“那你在水里表演的時候,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有吧,”丁偉龍努力回想,“岸上的林棋蓉在打電話?!?/br> 李天自看著他那與祁復禮相似的身材,點頭:“我知道了?!?/br> 他走出這個房間,去了林棋蓉那邊。 林棋蓉仍舊冷艷地看著他。 李天自坐下,攤開筆記本。 “祁鈺博是你殺的,對吧,”李天自說,“自從祁鈺博越來越獅子大開口后,你就開始三番五次地尋找除掉他的辦法。你聽說了祁鈺博很想認回他的親生兒子祁復禮,所以便將視線放在和祁復禮身影幾乎一樣的丁偉龍身上?!?/br> “你故意約祁鈺博出來,騙他說自己綁架了他的兒子祁復禮,再隔著一段距離,讓對方在夜晚朦朧地看到你假裝把被綁住的丁偉龍推進河里——” “祁鈺博常年酗酒,再加上天色暗,他看不清楚,還真以為你把祁復禮推河里。你和他說,要他主動走進河里,否則就淹死丁偉龍。我知道那段時間河道在清淤,而祁鈺博所在的部分,剛好是淤泥、漩渦多的地方。” “他上了當,以為你真要殺死他唯一的親生兒子,也覺得自己會水性,所以主動走到河里——但他一直在吃治療高血壓的藥物,當水沒過他胸口時,藥物發(fā)揮作用,冰冷的水和血壓促使他陷入昏厥,他企圖上岸,卻陷在淤泥里,”李天自說,“這就是他看起來像自殺、但肺部中又檢測出少量水的原因?!?/br> “編得挺好,”林棋蓉鼓掌,“證據呢?” 李天自說:“丁偉龍已經供出來了。” “這也說明不了什么,”林棋蓉傲慢地說,“我承認自己有變態(tài)的嗜好,也的確包養(yǎng)了丁偉龍——包養(yǎng)犯法嗎?李警官?” 李天自還要開口,聽到門響。他回頭,看到門開了一條縫。 “有電話,”鐘威說,“你女兒找你,說是有重要線索?!?/br> 李天自合上筆記本,起身往外走。他那種隱約的不安程度在此加深,尤其是在接過手機后。 李天自緩聲:“苗苗啊?!?/br> “爸爸,”李穗苗握著手機,甕聲甕氣,“我這邊找到了一些可能對你有用的東西?!?/br> 她臉蛋紅紅,一左一右,坐著捂眼的祁復禮,和眼觀鼻鼻觀心的葉揚書。 桌子上,散散落落地擺著一堆照片,依稀能看出,是偷拍角度,而主人公是林棋蓉和葉俊余。 周圍還有一張藥物購置的小票、還有兩個錄音筆。 李穗苗說:“我怎么給你送過去呀爸爸?” 第65章 結局(下) “葉俊余,我現(xiàn)在和你坦白。廠子里能拿出來的流動資金就這么多,我也答應你,讓你升副經理,但是我想告訴你,我這么做,不是因為受你脅迫。我本來就想提拔你……我是真的喜歡你。 你和祁鈺博的做法傷透了我的心,我本來想,你缺錢,沒什么安全感——不就是錢嗎?我給你,要多少給你多少,我不在乎。但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了,你只是圖錢,你根本就不愛我?!?/br> “蓉蓉,我——” “別說了,事到如今,說什么都沒用了。實話說吧,我懷了你的孩子,去香港那邊檢查過了,是個小女孩,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個女兒嗎?我現(xiàn)在就在第一次見你的地方,再過兩個小時,我就會從懸崖上跳下去。葉俊余,希望下輩子你和我遇到的時候都沒有家庭?!?/br> — 錄音戛然而止。 李天自皺著眉看女兒拿來的那些照片。 這只錄音筆中記錄著葉俊余出車禍那晚和林棋蓉的全部通話,音質糟糕,明顯是是有人偷偷錄下的。 至于是誰錄的—— 李天自的視線轉移到第二支錄音筆上。 這個錄音筆的音頻文件有所損壞,幸而前半截還能播放,李天自聽了,是祁鈺博的自述。他說林棋蓉約了他晚上見面,但他隱約感覺到對方有所圖謀。祁鈺博說自己先錄下來這條錄音,他一直懷疑朋友葉俊余的死亡和林棋蓉有關,如果今天過后,他沒有回來,那么這只錄音筆就能證明,是林棋蓉殺了他。 至于林棋蓉為什么要對他動手,則是祁鈺博和葉俊余親眼目睹、并悄悄拍下了林棋蓉付錢給徐冰、要求對方在警方面前做偽證的視頻證據。 而這視頻證據就在祁鈺博的舊手機上,手機藏在一個挖空的新華字典中,里面有個上鎖的隱形文件夾。 兩只錄音筆的時間,都能和兩人的死亡時間對得上。 再加上那些散落的照片…… 李天自起身。 經過一個空閑的玻璃房間,他的女兒李穗苗正趴在桌子上睡覺。一左一右,一個是葉俊余的兒子葉揚書——李天自曾懷疑過他,因他在警察聞訊中展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成熟和冷靜;另一個是祁鈺博的兒子祁復禮——他曾反抗父親家暴、保護母親而用刀插過祁鈺博腹部,李天自對他同情多一些,也起過疑心,但漸漸打消。 李穗苗和盤托出,說林珍寶告訴她,舊倉庫里偷偷藏了些東西。至于林珍寶為什么要告訴李穗苗這些——李穗苗猶豫了一下,低聲說她只是猜測,還是要等林棋蓉的回答。 三個年輕人跑了一夜,又連夜坐車趕到這里,李天自讓他們先在警局一個空著的審訊室里休息一陣。他則是聯(lián)系同事,要他們去小票上的藥店里核查售藥記錄。 下午兩點,結果出來。 的確是林珍寶購買了阿莫西林,和胡文民的死亡時間也完全吻合。 真相已經清晰了。 先是林棋蓉指使林珍寶去買了阿莫西林,利用藥物禁忌而令胡文民低血糖昏厥、死亡;在收買徐冰的過程中,被祁鈺博和葉俊余發(fā)覺。兩個人以此長期勒索林棋蓉,林棋蓉對此忍無可忍,最終在泥石流的天氣中、打電話給葉俊余,誘騙他出來,讓其發(fā)生車禍(徐冰證實,祁鈺博對葉俊余的車子動過手腳,而徐冰也將這件事第一時間告知林棋蓉);再利用和祁復禮身材相似的丁偉龍,逼迫著祁鈺博主動走進水中,制造出溺水的假象。 林棋蓉仍舊無動于衷,她冷冷地說桌子上的照片是合成的,錄音筆也證明不了什么,一切都是巧合—— “我都不知道祁鈺博有高血壓,”林棋蓉說,“我原本以為你在誆我,沒想到你是來真的。說實話,我都不知道祁鈺博在吃降壓藥,我和他不熟,最熟悉的時候也就是他勒索不成強,jian我——怎么?難道我未卜先知,還知道他在入水前精準地吃了降壓藥?我怎么知道他會在水里一定會低血壓昏厥?” “法醫(yī)檢測他喝過柚子茶?”她冷笑,“李警官,難道是我神通廣大到知道他誤飲了柚子茶?” 李天自紋絲不動:“柚子茶和降壓藥只是誘因,他最終死于溺水?!?/br> “還有李俊余的案子,”林棋蓉說,“我承認那是個意外,孩子是騙他的,我就是故意和他生氣,故意氣他。我怎么可能給這樣貪婪的人生孩子——那天天氣是不好,但我那天沒有出門。對了,那天葉俊余的妻子知道了他出軌的事情,或許是有人刺激到了葉俊余呢,激憤的時候開車也容易出事故?!?/br> 證據已然確鑿,她仍舊不配合,李天自看她軟硬不吃的模樣,直截了當地問:“胡文民一直在猥褻林珍寶的事,你知不知道?” 林棋蓉變了臉色。 她說:“你胡說些什么?” “你的女兒就在隔壁,”李天自說,“她告訴我們,說胡文民和你同房后,會去她的房間進行語言和肢體上的猥褻?!?/br> 林棋蓉說:“沒有這種事?!?/br> “藥是林珍寶買的,她說,在她告訴你、胡文民猥褻她后,你讓她買了這些藥——如果不是你指使她買藥,難道還能是她主動買?林棋蓉,無論如何,你都不該讓自己的女兒做這種事,你這是在利用她,不要認為這樣就能逃避過去,”李天自說,“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林棋蓉臉陰晴不定,長達五分鐘的沉默后,她翹著二郎腿,要求和林珍寶見一面。 李天自出了門,外面祁復禮剛剛過來,他拎著袋子,里面裝著些漱口水洗面奶和面霜,看起來是在隔壁商超里買的。他已經洗過了臉,不好意思地說這些東西是給李穗苗和葉揚書準備的,說外面冷,晚上冷風吹臉痛,他看李穗苗的臉都被風吹干了。 李天自怎么可能看不出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對這倆男生都沒什么評價,主要是倆人太聰明,穗苗單純,真要是在一起…… 打住。 李天自說謝謝祁復禮剛才的提醒——祁復禮提出的,讓李天自去問問林珍寶,雖然她還只是個孩子,但林棋蓉很疼愛她。 李天自還要忙案子,祁復禮拎著東西去李穗苗在的房間。李穗苗已經醒了,簡單洗漱完畢,葉揚書剛好拎著早餐回來。 李穗苗啃著包子,問:“剛才林珍寶過來了嗎?” “嗯,”葉揚書說,“不知道她以后會有多大的心理壓力?!?/br> 李穗苗問:“什么心理壓力?” “親手送mama進監(jiān)獄,”祁復禮漫不經心地說,“再加上戀父情結,真建議給她請一個心理醫(yī)生?!?/br> 李穗苗愣:“戀父情結?” “剛才我在警局門口遇到了林棋蓉的jiejie林琴葉,她在打電話,這么提了一句,”祁復禮給李穗苗剝雞蛋,“不過,可能是她不想養(yǎng)林珍寶的借口,再有戀父情結,也不至于對五六十歲的男性有興趣?!?/br> “不過林珍寶應該也不會被她撫養(yǎng),”葉揚書說,“林琴葉前段時間對警察說了謊,她說自己和林棋蓉沒有任何聯(lián)系,實際上,林棋蓉一直在接濟她,不然她怎么可能在北京買這么昂貴的房子?!?/br> 祁復禮嘆氣:“真不知道她們在圖什么?!?/br> 李穗苗慢慢咀嚼,她想到了胡文民的照片,他保養(yǎng)得很好,雖然也是“五六十歲”,但也并不顯年齡。 她又想到了林珍寶看的書,劇。 《洛麗塔》,《圓舞》,《這個殺手不太冷》。 她想起和林珍寶看的最后一個電影,《孤兒怨》,是個恐怖電影,看起來只有九歲女孩模樣的埃絲特化上濃妝去誘惑醉酒后的養(yǎng)父,遭到拒絕后,埃絲特殺死了養(yǎng)父。 葉揚書幫李穗苗插上豆?jié){的吸管:“吃飯,這些是警察的事?!?/br> 李穗苗低頭喝豆?jié){。 一小時后,林棋蓉承認了她指使林珍寶去買阿莫西林,也承認藥物是她指使林珍寶放進去的。林珍寶哭的撕心裂肺,問mama為什么要讓她做這些事。 林棋蓉木然一張臉,一言不發(fā)。 她對接下來的指控也供認不諱,承認是自己謀劃殺了葉俊余和祁鈺博。 不過殺死兩人的計劃十分順利,順利到好像冥冥中老天都在幫她。 不可思議。 …… 夜幕降臨的時刻,祁復禮的mama收到消息,她就在北京,立刻開車趕到,將三個孩子接回學校。一路上,她什么都沒說,只是在得知胡文民真正的死因后,嘆了口氣,說他是個很好的人。 之后就沒了。 塵歸塵,土歸土,時間過去那么久,什么愛恨也都淡了。 車子進不了學校,下車的時候,祁復禮抬手去拉李穗苗,李穗苗盯著他看了很久,半晌,才將手輕輕放在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