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秋雨心中別扭，始終沒法正視萬瑾瀾年輕了二十多歲的臉。

    她死前，已經(jīng)徹底和太后撕破了面皮，不然太后也不會賜死她。

    “齊王怎么會突然讓人將點(diǎn)點(diǎn)送過來？”

    沈星玉本想說說齊王和萬瑾瀾的關(guān)系，想起萬秋雨還在，便住了嘴。

    點(diǎn)點(diǎn)正拽著沈星玉的衣擺，還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它怎么一直咬我的衣服了？”沈星玉都甩不脫狗子。

    萬瑾瀾笑說：“估計(jì)是你身上的貓味太濃了?！?/br>
    萬秋雨用過乳酪后問：“三meimei，不知你們準(zhǔn)備什么時候回家？我想我姨娘了，也想見見親人。”

    萬瑾瀾陡然聽到有人喊自己“三meimei”，都沒反應(yīng)過來是在叫她。

    “你比我大嗎？”

    萬秋雨垂著頭說道：“看來三meimei是不記得了，我比你大幾個月的，我記得幼時在家中，被喊作二姑娘。”

    萬瑾瀾嘆道：“你記性還真好?！?/br>
    萬秋雨心虛，垂下眸不再多言語。

    “月余之內(nèi)氣溫還不合適，應(yīng)當(dāng)不會啟程，還得再等等?！?/br>
    萬秋雨心中失望，“屋里應(yīng)該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就先回了?！?/br>
    萬瑾瀾讓院里的一個小丫頭送她回去。

    路上，萬秋雨對小丫頭說：“你們姑娘那只狗真漂亮，我從前都沒見過這樣的狗。”

    小丫頭得意的說：“這狗是北地來的，廣陵王送予齊王的，今晨齊王殿下命人送來讓我們姑娘照看一陣子。奴婢瞧著它胖乎乎的，也喜歡的很?！?/br>
    萬秋雨可沒忽視先前沈星玉提起齊王時看萬瑾瀾的眼神有多異樣。

    “你們姑娘，和齊王挺熟悉？”萬秋雨試探的問。

    隨即她就得了小丫頭一個白眼。

    在小丫頭的眼里，萬秋雨只是個客居的，剛才問的問題打聽的意味也太濃了，這好像不怎么合適吧？

    萬秋雨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伺候人的丫頭都敢給她臉色瞧了。

    該死的，等她成了貴人，非得將這些狗眼看人低的都收拾了。

    提起齊王，萬秋雨從前世的記憶里扒拉出這號人也費(fèi)了一番勁，主要是，齊王死的太早了。

    早到她都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時候死的。她根本沒見過齊王，只在宮中聽老宮女懷念過齊王的姿容。

    如果齊王和萬瑾瀾現(xiàn)在關(guān)系不清不楚，那和端王，是不是就不會再有什么關(guān)系？

    不，萬秋雨頓住腳步，指不定齊王離上輩子的死期很近了，也不知萬瑾瀾能不能趕得及做寡婦。

    她問過在她院里伺候的丫頭，讓她慶幸的是，萬瑾瀾還沒有婚約。不知道她送出去的那封信到底起沒起作用。

    小丫頭奇奇怪怪的看了萬秋雨一眼，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心事重重的停下了腳步。

    待小丫頭回了院里，萬瑾瀾還問了她萬秋雨有沒有什么異樣。

    小丫頭自然是有什么說什么。

    萬瑾瀾本來就覺得萬秋雨奇怪，那封不知哪里來的信她還記著。她不過見了兩次萬秋雨，就總覺得她這個人怪異的很。

    明明是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家，身上卻有股子暮氣沉沉的味道，還有，她看向她時，神色是復(fù)雜的，里頭的厭惡雖然隱藏的很好，她卻能感覺的到。

    時間一晃半個月過去了，到了上元節(jié)那日。

    今晚揚(yáng)州城夜里有燈市，聽沈星玉說，每年這時候的煙波湖上，可是熱鬧的緊。

    沈卿打算二月初就回京都，這些日子對萬瑾瀾就放縱些。

    這些日子萬瑾瀾帶著點(diǎn)點(diǎn)去過一次御史府，不過蕭灃人不在，聽王管家說去了別的縣里。

    今個兒上元節(jié)，連蕭思蕊這個許久沒出門面相破了的都來了伯府，等著沈星玉和萬瑾瀾她們一道出府玩。

    蕭思蕊的面部涂了一層粉，疤痕那里，一點(diǎn)都看不出痕跡。

    天色暗下來時，揚(yáng)州城中的燈火連綿在一起，成了一片璀璨的星河。

    蕭思蕊說：“今日我娘特允我們可以坐船在煙波湖上游一圈，我先前命仆人布置船艙，現(xiàn)在估計(jì)已經(jīng)燒暖和了，我們快去吧?！?/br>
    沈側(cè)妃考慮的很周到，讓姑娘們坐帶有廣陵王府標(biāo)識的船只在煙波湖上玩，便沒有那不長眼的敢去找事。

    要知道，煙波湖上的船只，大都是用來尋歡作樂的。雖也有世家貴族乘興游湖，但偶也有事端發(fā)生。

    還沒到湖邊，便聽到了絲竹管樂之聲，到了近前，煙波湖中如有星火蔓延，船塢畫舫之上，薄紗旖旎，紅燈籠在空中輕輕搖曳，在湖中映出點(diǎn)點(diǎn)晃蕩的火光。

    沈星玉給萬瑾瀾指著掛著紅燈籠和旖旎幔帳的船只，小聲說：“這種船只就是花樓的，船上大多是尋花作樂的男子和花樓的花魁娘子們?！?/br>
    萬瑾瀾了然的點(diǎn)點(diǎn)頭，這一眼望去，十只船有六只都是輕飄紅色薄紗的。

    待上了廣陵王府的船只，才發(fā)現(xiàn)蕭思蕊準(zhǔn)備的是真的很充足。

    船艙內(nèi)暖洋洋的，還點(diǎn)著清幽好聞的熏香，一旁茶水沸騰，矮桌上點(diǎn)心和瓜果擺了一桌子，不遠(yuǎn)處還有一架古琴。

    由于船艙內(nèi)還燒著炭火，有些悶，萬瑾瀾將船艙一側(cè)的棉布簾子挑了上去，留下了竹簾。

    船只往湖中心去，蕭思蕊向外張望時，見對面的船只內(nèi)有舞姬在婆娑起舞，忙讓船夫停了下來。

    第38章 寒江月冷

    年關(guān)這幾日，氣溫雖有些回暖，但萬瑾瀾蕭思蕊這樣的年輕姑娘們出門還裹的挺厚，大都是襖裙外頭裹著披風(fēng)。

    然而，那花船上正婆娑起舞的女子穿著卻十分清涼，大片雪白的肌膚露在外頭，身上裹著的輕紗看起來就很單薄。

    姑娘們都跟蕭思蕊一樣，探著頭往對面的花船上看。

    年紀(jì)更小些的沈瓊枝還將窗子開的更大，目光炯炯的點(diǎn)評：“那腰肢可真細(xì)真軟。”

    蕭思蕊目光炯炯：“估計(jì)從來沒有吃飽過飯。”

    沈星玉說道：“男子喜歡這樣，她們才被要求這樣，怎么就沒人因?yàn)槲覀兣酉矚g…”

    話語未盡，幾人卻都懂。

    蕭思蕊擰了她一把：“你可是定了親，還敢想這些有的沒的?！?/br>
    萬瑾瀾笑著打趣：“你的意思是沒定親就可以想這些有的沒的，看不出來思蕊jiejie你平日里規(guī)規(guī)矩矩的，思想倒是還挺…”

    蕭思蕊又來擰萬瑾瀾，“我讓你胡說八道，看我今日不把你收拾服貼了。”

    姑娘們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吃著點(diǎn)心喝著茶水，欣賞著對面的舞姿。

    最后那舞姬還沒跳完，便被一個大腹便便的男子上前攬進(jìn)了懷中，喝起了交杯酒。

    后面的場景就不適合姑娘們看了，船只便又行駛了起來。

    船行駛到湖中心時，四面八方傳來的絲竹管樂之聲聽起來就很嘈雜，待駛過這段后，周遭的船只也變少了。

    眾人聽到了一股如泣如訴哀怨凄婉的琴音。

    沒注意還好，一注意聽，萬瑾瀾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不是《瀟湘水云》的片段，怎么跟死了夫君一樣。”

    蕭思蕊噗嗤笑出了聲，肩膀笑的一抖一抖的。

    萬家meimei說話可真有意思，形容的真的是十分貼切。

    明明這曲子表達(dá)的是山河破碎、天地悲愴的深沉之情，這彈琴的卻硬生生的彈出了悲傷細(xì)膩黏黏糊糊哀怨婉轉(zhuǎn)的女兒情。

    “寒江月冷，銀河耿耿，水云遙映菱花鏡…”

    那聲調(diào)之婉轉(zhuǎn)，活生生讓萬瑾瀾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大好的上元節(jié)的喜慶日子，是哪個演奏的這種要死不活的曲子？

    不，不是曲子要死不活，是彈奏的唱的要死不活。

    萬瑾瀾忍了又忍，干脆坐到琴前撥弄了一二。

    有些日子沒彈琴，待熟悉了手下的琴后，便隨著那邊的琴音彈起了“寒江月冷”。

    那邊凄凄婉婉，這邊帶了些憤怒，聽起來干脆利落，鏗鏗鏘鏘的。

    蕭灃是昨個夜里回的揚(yáng)州城，這次私下調(diào)查鹽引之事，有了重大的進(jìn)展。

    揚(yáng)州刺史應(yīng)當(dāng)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不然也不會從前防備，今個一臉殷勤的請他來游湖談事。

    這揚(yáng)州官場商場的風(fēng)氣著實(shí)是不太好，商議要事，竟還請了彈琴唱曲的。

    來了之后，正事沒說兩句，那頭倒是先唱上了。

    琴彈的沒有一點(diǎn)風(fēng)骨，嗓子確實(shí)是不錯，就是黏黏糊糊的讓他頭皮發(fā)麻，恨不能逃離現(xiàn)場。

    就這，揚(yáng)州刺史還一臉滿足與得意的問他唱的如何，這如何，他是真的聽不出來么？

    “遙見魚竿輕弄影，窄寄人籬下羊裘…

    舉月為媒，指天為證…”

    突然一陣憤怒高亢卻又在調(diào)子上的琴音飄入眾人耳中，唱歌的受了突然異軍突起的曲子影響，愣是唱變了調(diào)。

    蕭灃淡淡搖搖頭：“周大人，你請的這個優(yōu)伶功夫火候還不到家。”

    蕭灃話落，隔著珠簾在甲板上吹著寒風(fēng)唱歌彈琴的優(yōu)伶連琴音都彈錯了。

    那頭彈琴如打仗的仿佛是打了勝仗，從琴音中都能聽出乘勝追擊的意味。

    周大人有幾分惱火，優(yōu)伶還就是上不得臺面，彈個琴唱個曲還能出錯。

    他本還想抬舉這個色藝雙絕的優(yōu)伶，今晚趁勢將人塞給齊王，到時也能為他說幾句話，現(xiàn)在可好，人家聽你的琴都覺得你著實(shí)是不咋樣，又怎么能對你心生喜愛呢？

    還有，那邊是哪個不識好歹的，敢來壞他好事？將琴談的如吵架一般，哪里還能讓人升起半分旖旎心思！

    周大人見這優(yōu)伶干脆停了，帶著些怒氣的說道：“停下做甚？還不繼續(xù)?！?/br>
    優(yōu)伶聽到那邊傳來的琴聲，猶猶豫豫，干脆不彈琴了，順著風(fēng)中傳來的琴聲和起了嗓子來。

    “世濁我清，眾嘴我醒，風(fēng)月襟懷，惟憑詩管領(lǐng)，聽天還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