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不是巧合，顧沨止為什么要這么問？

    一絲涼嗖嗖的麻意舔上他的脊梁骨，盛歡咬了一下唇角，矢口否認(rèn)：“不是，我昨晚一晚上都在家，沒去過附屬醫(yī)院?！?/br>
    “這樣?！鳖櫅h止點頭，沒有發(fā)出質(zhì)疑。

    盛歡松了口氣。

    “開心哥哥！”

    忽然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推開網(wǎng)吧的門，一路小跑到盛歡身邊，一把抱住了盛歡的胳膊。

    “平兒？你怎么來了？”盛歡面露詫異：“這才幾點，你不睡覺啊？”

    “我爸爸又帶女人回家了，他們好吵，我睡不著?！逼絻赫f：“我昨天下午就想來找你了，可是你一直都不在家，網(wǎng)咖門也關(guān)著我只好……”

    他話說一半，聽見盛歡在瘋狂咳嗽。

    “怎么了開心哥哥？”平兒滿臉茫然：“你感冒了嗎？”

    盛歡表情麻木。

    ……世界上大概找不到第二個打臉效率比他還高的匹諾曹了！

    這讓顧沨止怎么看他！

    貪財，狡猾，沉悶無禮……

    盛歡生無可戀的朝顧沨止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顧沨止接了個電話，邁動長腿快速離開了網(wǎng)咖。

    ——還真是路過啊。

    盛歡如釋重負(fù)，卻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開心哥哥，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平兒怯生生的發(fā)問，“我把那個哥哥氣走了嗎？”

    “沒有，他就是個路人?！笔g笑了笑，“你肚子餓不餓？”

    平兒到底年紀(jì)小，注意力飛快被轉(zhuǎn)移，可憐巴巴道：“餓，我晚上就吃了半塊燒餅，還是冷的。”

    隔壁發(fā)廊老板的老婆死的早，沒娘的孩子像根草，平兒被放養(yǎng)，動輒饑一頓飽一頓，發(fā)廊老板每天就知道給自己找樂子。

    盛歡也沒有爹媽，對他多少有點共情，時常收留他，他不在平兒就幫他看店，一來一去就熟了。

    盛歡從許久不開張的收銀機里翻出了十幾塊的碎零錢，對平兒道：“幫我看著火，我去買點雞蛋和火腿腸來加餐?！?/br>
    “好！”平兒拍手：“我最喜歡開心哥哥打在泡面湯里的水雞蛋了！”

    盛歡莞爾。

    對面有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超市，盛歡去買了打折的火腿腸和蛋，出門時就見一輛跑車剎在了路邊，從車上下來一個人，穿著價格不菲的印花西裝，腳踩尖頭皮鞋，大步流星的踏上人行道。

    “杜學(xué)長？”盛歡認(rèn)出了他。

    杜朝飛，虞城中學(xué)當(dāng)下的風(fēng)云人物，老爸是校董，老媽是銀行千金，常任學(xué)生會會長，教導(dǎo)主任的心腹小棉襖，長得濃眉大眼，bid上校園告白墻，傳說是能成為“顧沨止第二”的人物。

    自打父親去世，盛歡的學(xué)習(xí)生活就呈斷崖式下跌，兩年多前差點兒沒能順利升遷高年級部，之后，他就進入了半輟學(xué)狀態(tài)，如果說為啥不干脆輟學(xué)了拉倒，大概是因為身邊沒有活著的監(jiān)護人替他去辦理輟學(xué)手續(xù)。

    盛歡翹課逃學(xué)給阿提密斯打工的那些日子，學(xué)校隔三差五的查崗，杜晨飛作為學(xué)生會主席，會時不時給他打打掩護，倒讓他省去了不少麻煩，雖然不知道對方這么做的企圖，但盛歡還是挺感謝他的。

    “我收到斯賓塞的通知書了。”杜朝飛行至他跟前，激動道。

    斯賓塞學(xué)院，聯(lián)合國名下的至高等學(xué)府，各界精英分子的搖籃。用每年誓師大會上念的最籠統(tǒng)的詞來形容，比常春藤還要尊貴一百個京北。

    據(jù)說能被斯賓塞錄取的學(xué)生絕不僅僅是成績拔尖，各方面素質(zhì)都高人一等，斯賓塞學(xué)生們的朋友圈日常是環(huán)游世界，在讀期間就能按年薪拿錢，是純粹的人上人，比如當(dāng)年的顧沨止……

    所以這的確是一個值得高興的消息，至少對于杜朝飛而言是。

    盛歡有點意外杜朝飛大半夜大張旗鼓的開車過來就是為了告訴他這件事，畢竟他們好像……沒熟到那個地步，至少他單方面這么覺得。

    “國外跟我們有時差，我剛才在開轟趴，收到郵件第一時間就來告訴你了，我希望能跟你分享這份喜悅！”杜朝飛神秘的眨眨眼，“盛歡，開心嗎？”

    盛歡想說一般。

    他的喜怒哀樂早已跟正常人脫軌，錦繡前程固然讓人開心，但相比之下，睡個安穩(wěn)覺會更讓他開心。

    “恭喜。”他撓了撓頭敷衍道。

    “你手怎么了？”杜朝飛眼尖，一眼看到了那道切割傷，關(guān)切的握住他的手腕。

    這觸碰來的突兀，少年半邊身體的肌rou短暫的緊繃，像一條蓄勢勃發(fā)的鋼鞭，但很快又松弛下去，盛歡呼出一口氣，低聲道：“搬東西的時候被木刺劃的，沒事。”

    “怎么這么不小心。”杜朝飛埋怨，他捏著盛歡的指尖輕輕吹氣，心疼道：“往后我不在虞中了，要好好照顧自己?！?/br>
    盛歡：“……”

    按不住了。

    為了防止杜朝飛筋斷骨折，盛歡猛地抽回了手，干笑道：“學(xué)長，謝謝你這么久以來的照顧，我準(zhǔn)備了一份禮物，祝你步步高升，我現(xiàn)在去拿來給你?！?/br>
    指尖一陣刺痛潮濕，似乎是薄薄的血痂在攀扯的過程中裂開，盛歡將手藏在背后輕輕甩了兩下，聽杜朝飛道：“不急，既然是這么重要的禮物，怎么能隨隨便便送？”他躬身湊近，用仿佛充了百噸二氧化碳的氣泡音在盛歡的耳畔一頓輸出道：“校友會那天正式送給我吧，給我留一些浪漫的懸念，ok？”

    盛歡“咕咚”咽了口唾沫。

    他不喜歡跟人打交道，一尷尬就會咽唾沫，今晚第三次了。

    屆時杜朝飛的手機震響，他抬手揉亂了盛歡的頭發(fā)，說了句“好夢”，便轉(zhuǎn)身回到車?yán)锶ァ?/br>
    “得手了嗎飛少？”手機那頭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背景是震耳欲聾的dj。

    “小學(xué)弟聽見你的sao話有沒有羞的臉紅紅？想想就覺得很色??！”

    “摸到屁股沒有？上次看他穿校服感覺屁股又緊又翹，兩條腿可長嘞！”

    “這不比妞勁爆??！”

    “難怪當(dāng)年叫顧沨止欲罷不能，從男神變成了雨中淋濕的狗！”

    “開玩笑?！倍懦w似乎很不想聽見有關(guān)顧沨止的褒獎之詞，“像他這樣缺愛的小男生，我給他的重視絕對夠他受寵若驚的了。”他變臉變的飛快，冷笑一聲，“顧沨止的前男友，我分分鐘拿下?！?/br>
    第10章

    在顧沨止的記憶里，盛歡還停留在最初的那個階段，是個貌似乖順實則有些傲嬌的少年，相處一年多，雖說蘭因絮果，但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老實的。

    普普通通的男國中生怎么可能跟黑市啊怪物啊什么的掛鉤呢？這是一個先入為主的概念，所以即便在現(xiàn)場看見了一個與盛歡相似的人影，顧沨止也沒有立刻懷疑盛歡。

    但多年來執(zhí)行任務(wù)的經(jīng)驗教會他下任何結(jié)論之前都一定要有足夠的把握，所以顧沨止還是選擇第一時間故地重游。

    所謂故地就是位于虞城中學(xué)后門對角街的盛世網(wǎng)咖。

    這是盛歡的家，是他們曾經(jīng)屢屢約見的場所，是記憶地圖里帶著橘橙色暖意的標(biāo)志性建筑，他篤定一定能在這里找到盛歡。

    如顧沨止所料，人找到了，可好家伙的沒一句實話。

    盛歡還是那個盛歡。

    這種有意隱瞞的行徑觸動了顧沨止骨子里作為特工的本能，幾乎就在那一個瞬間，他認(rèn)定盛歡一定與此事有關(guān)。

    好歹是業(yè)內(nèi)的老人，寵辱不驚是基cao，即便是聽說彗星即將撞地球，在親眼見證世界毀滅之前顧沨止也不會有任何多余的面部表情，他看似風(fēng)輕云淡的路過，來了去了不帶走一片云彩，實則掉頭就聯(lián)系了伍琳瑯和熊提。

    伍琳瑯和熊提是他手下的兩員人形核武器，一個八卦成性唯恐天下不亂，一個身寬體胖莽字刻骨，優(yōu)點是執(zhí)行任務(wù)的依從性高，缺點是都不太愛動腦子，要么死命往前沖，要么在原地踢一腳才肯挪一步，這種時候配一個穩(wěn)重可靠的成年上級就顯得尤為重要，而顧沨止就是那個倒霉的成年上級。

    令他意外的是，這一次對面那倆鐵疙瘩居然沒有等他拿鞭子抽就充分發(fā)揮了主觀能動性。

    電話是對面兒主動打來的，聽筒那一頭伍琳瑯的聲音聽起來有種莫名的興奮。

    “顧哥，我們剛才勘察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有一名目！擊！者！”

    “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沒有目擊者才奇怪吧？”顧沨止嘴角輕抽。

    “我發(fā)現(xiàn)的琳瑯！讓我說讓我說！”熊提在旁瘋狂邀功。

    “行行行你來。”伍琳瑯說。

    “顧哥！”熊提興致勃勃的搶白：“我發(fā)現(xiàn)這個目擊者跟那個黑市的仿冒犯有過近距離接觸，巧不巧巧不巧！只要從他口中問出對方的樣貌特征再找個側(cè)寫員，一切就水落石出啦！”

    顧沨止微微一怔，瞳光凝練。

    他倒不是驚訝于這個方案，畢竟他本來也打算這么安排，只是對面這倆人太過積極，積極到有些違反常理，不知道還以為這倆人是那黑市仿冒犯的忠實粉絲呢，迫不及待的要跟偶像搞見面會。

    “熊子這思路清晰的仿佛被人用漂白劑洗過腦子一樣?！鳖櫅h止狐疑道：“沒事兒吧你倆？”

    “顧哥你怎么這么打擊人家家積極性了啦！”熊提嗷嗷叫喚，悲痛欲絕狀。

    “熊子只是努力的想要替你排憂解難而已，畢竟一個仿冒犯竄逃在外，威脅到的是全體斯賓塞校友的安全！是可忍孰不可忍！”伍琳瑯信誓旦旦。

    “沒你事兒？”顧沨止幽幽道。

    伍琳瑯：“俺也一樣?！?/br>
    “好吧，難得你們能有這份絕悟?！鳖櫅h止總覺得哪里不太對但又說不上來，揉了揉眉心，“回頭把見面的時間地點發(fā)我。”

    “okk。”伍琳瑯滿口答應(yīng)。

    掛斷電話，顧沨止悄無聲息的從盛世網(wǎng)咖的屋檐處垂下來，輕巧踢開了那扇虛掩著的窗。

    此處應(yīng)是盛歡的臥室，方才盛歡就是從這里探出頭來與他遙遙相望。

    所有執(zhí)行任務(wù)的專員在出勤期間，一舉一動都會受到蘇格拉底的觀測監(jiān)督，這位究極龐大的人工智能系統(tǒng)在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行徑時都會立刻播報提醒。

    “顧sir，私闖民宅是違法行為?！碧K格拉底在他耳畔實時敲響了警鐘。

    “調(diào)查黑市仿冒犯的案件，這是必要的探索環(huán)節(jié)?！鳖櫅h止理由一大堆，閑庭信步，“況且進前男友的臥室算什么私闖民宅？頂多算是故地重游?！?/br>
    蘇格拉底：“?！?/br>
    顧沨止在室內(nèi)大致轉(zhuǎn)了一圈，這間臥室除了能展現(xiàn)出屋主的窮以外，實在是沒什么特征，倒是角落里的那張彈簧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床那枕那被褥，顧沨止看了好久都不挪眼。

    “顧sir?！碧K格拉底又在竭力履行自己的勸誡職責(zé)，“雖然是前男友睡過的床和被子，但人類不同于動物的地方就在于人類是可以控制自己原始欲望的高級生物……”

    顧沨止一個閃現(xiàn)。

    他倒是沒有去對那些沾染了盛歡氣息的床上用品做些什么，而是從床下翻出了一堆東西。

    一條迷彩褲和一件黑色的緊身衣。

    ——和他在瞄準(zhǔn)鏡里看到的一樣。

    “你剛才跟我說什么？”顧沨止問。

    蘇格拉底沉默片刻，中肯的改口：“沒什么，您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