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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 第22節(jié)

    一天沒喝水的唇瓣干裂起?皮,嗓子?也似吞了一把玻璃渣子?似的,張口說話都帶著刺骨的疼,“你?怎么還在這?”

    博昭然?把早就冷好的熱水遞給她?,“下班就過來了?!彼?看了下時間,已經(jīng)凌晨了,“估摸著這會,江凜也快出手術(shù)室了。”

    “什么?”

    “進山的路下午才清開,人?沒什么事,骨折,養(yǎng)幾天應(yīng)該就好了。倒是你?,燒一直都退不下來,要不是秦知?珩和我說你?從?小就這樣,我都怕你?燒成傻瓜?!?/br>
    博昭然?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紀眠之不知?道什么時候流了滿臉的淚,也不說話,就一直哭。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這么愛哭?!辈┱讶?抽了幾張紙給她?擦淚,“怎么回國了成天眼淚汪汪的,要是苗觀乘這會看到估計以為我欺負你?,別哭了,吃點東西睡一會,天亮帶你?去看江凜?!?/br>
    紀眠之擦干淚,沒頭?沒尾的說,“平安扣碎了,就是江凜失聯(lián)那?天?!?/br>
    博昭然?一愣,她?自然?知?道平安扣是紀青寺留給她?的,突然?碎了,很難不讓人?多想?。

    夜深人?靜,月亮高高掛在天上?,清冷余暉淡淡照亮窗外黑夜,紀眠之很冷靜的拔掉輸液管,起?身下床,踉蹌了下,她?扶住床邊的欄桿,露出這幾天來第一個笑容,清淺明媚,眸光深情款款。

    “我要去見他。”

    /

    江凜被送往病房的時候,護士把他來時穿過的衣服交給門?外的秦知?珩,秦知?珩接過臟兮兮的軍裝,隨便?抖了抖搭在胳膊上?想?帶回家?給洗衣機加個班,結(jié)果地上?撲簌簌的掉下來幾顆糖。

    他蹲下身子?,撿起?一顆,撕開包裝塞進嘴里,也不在意包裝表面還濕漉漉的,酸酸甜甜的青提味在舌尖暈開,剩下幾顆被他攥在手心里。

    下電梯去病房路過護士臺的時候,聽?見剛從?手術(shù)室出來的幾個護士聊天。

    “剛才我跟著主任做術(shù)前準備照例給他換病號服的時候,病人?突然?醒了過來,燒的迷迷糊糊的說他褲子?里有東西,我掏出來給他看,是幾顆糖?!?/br>
    “然?后他說了句別扔,麻藥勁上?來,他又暈過去了?!?/br>
    秦知?珩停下腳步,攤開手心垂眸看了眼,漫不經(jīng)心的笑了聲,罵了句傻逼。

    怎么會有人?這么傻,死到臨頭?,被送過來的時候都營養(yǎng)不良虛弱成傻逼了,有糖都不吃。

    *

    從?手術(shù)室出來后,江凜還是迷迷糊糊的發(fā)燒,神智不太清,夢囈不斷。凌晨的走廊上?,空空蕩蕩的,除了值班的護士臺那?常亮著一盞燈,整個五樓都是黑黢黢的。

    秦知?珩推門?進去替了江云嵩,把手里的糖放在他枕頭?旁邊,微微調(diào)慢滴液速度,順勢坐在病床邊,偶爾拿棉簽給他潤下唇,偶爾給他掖下被子?,測個體溫。

    紀眠之是一路跑上?五樓的,電梯一直下不來,她?沒那?個耐心等。博昭然?還穿著高跟鞋,一路喘著大氣?跟在后面,讓她?慢點,還發(fā)著燒,小心摔倒。

    病房門?被推開的那?剎,秦知?珩自覺讓出位置,牽著博昭然?的手到門?外的休息座上?等著。

    江凜依然?在夢囈,不過神智比剛下手術(shù)的時候要好一些,手指上?纏了創(chuàng)可貼,胳膊上?被打了厚厚的一層石膏,一身藍白色的病號服,俊臉蒼白,眼睫下一片烏青,脖頸處還有一兩處劃痕。

    紀眠之坐在他身邊,伸手勾住他的尾指,輕輕晃了晃。床上?人?好似有所察覺,緩緩睜開雙眼對上?紀眠之的視線,長時間的不進水讓他吐字艱難,他劍眉微皺,費力的吐字,“給你?買的糖,糖,我沒都吃光,還留了,留了好多。”

    她?哭的更兇,太陽xue都是脹的,肩背都是顫抖的,一滴一滴淚掉在兩個人?相牽的手上?,冰涼涼的。

    江凜想?抬手給她?擦淚,可是幾次都抬不起?來,連說話都沒了力氣?,短暫清明后的大腦又開始昏昏沉沉的,止疼泵時不時發(fā)出一聲滴。

    他泄氣?,虛抬了下指尖,在她?掌心很輕,很輕的,敲下了幾下。

    她?半闔住盈滿淚的眼眶,感受著掌心的微弱碰觸,半響,她?學著他的節(jié)奏,在他掌心也敲了幾下,回應(yīng)她?的只剩下綿長的呼吸。

    該怎么去形容呢,她?不知?道,只虔誠的在他唇角落下一個吻,淚珠滑落到他們貼緊的唇縫上?,又澀又苦。

    愛哭鬼,別哭。

    輕輕敲在她?掌心的摩斯密碼很好認,眼里心里都因為一串無聲的電碼濕的一塌糊涂。

    窗外,有殘風卷過月光,微微有些枯黃的葉子?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她?靠在床邊入了眠,同他一起?。

    第26章

    翌日?, 紀眠之是被說話聲吵醒的,她睜眼,不小心扯到了輸液管, 回了一小節(jié)血。博昭然?大驚小怪的不得了, 讓她別亂動, 又?過來給她測了個體溫, 確認她退了燒才長舒一口氣,讓她漱了口把早餐放在小桌旁邊讓她稍微吃點。

    “江凜呢?”

    秦知珩推著齊覃的病床慢悠悠的進來,微微抬了下下巴,“在你?旁邊呢, 沒看見?”

    她下意?識轉(zhuǎn)身?,看到還在沉睡的江凜長舒了一口氣, 然?后抬眸,看到入職那天在訓練場上的少年出現(xiàn)在病房里。

    “這是?”

    秦知珩也沒少和齊覃打交道,從善如流的介紹, “齊泊簡,齊覃小侄子??!彼D了下, 吊了一圈人胃口才繼續(xù)說,“何明熙的早戀對象。”

    紀眠之只聽到風言風語,冷不丁真人站在自己面前, 她心直口快, 捧著一副破了又?破的嗓子?,沙啞的不行,“這么高的個子?, 明軒知道了不得第一個不樂意??!?/br>
    空氣有一瞬冷寂, 齊泊簡像沒聽到一樣,拎著早餐準備去上學, 躺在病床上的齊覃蔫蔫的,“請?zhí)旒俨恍校课易屒刂癜涯?那小女朋友也拐來陪你玩?!?/br>
    “不了,我怕她哥待會來殺我滅口?!?/br>
    ......你考第一你說什么都對。

    /

    大概快中午的時候,江凜才行,睜眼,病床前里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一個個跟看什么寶貝一樣看著他。

    他粗粗掃了一眼,半個院的人連同部隊的小孩也都來了,還好病房夠大,要不然?升級成?總統(tǒng)套房也放不下這么些七大姑八大姨。

    “阿凜,沒事吧?你付叔前兒剛弄來塊破石頭,要不然?拿過來給你?壓壓驚?”

    “阿凜,下次小心點,多嚇人啊?!?/br>
    “江水兒,為?了你?,我和我媳婦兒這個月全勤都沒了,一會卡號給你?,往里打錢。”

    “阿凜,可把你?媽忙壞了,那頭眠之為了你的事發(fā)了燒,這頭剛找著你?人又?動手術(shù),要不是阿珩和他媳婦兒在這呆了兩晚上,周老師這個身子骨怕是撐不住......”

    紀眠之?江凜問秦知珩,“怎么發(fā)燒了?”

    “擔心你?唄?!?/br>
    “吹風了?!?/br>
    前一道聲音是秦知珩的,后一道是紀眠之的,江凜四周掃視了一圈,人頭擠人頭的,連上學的,軍訓的都偷了閑來看他,他連紀眠之的影子都沒看見。

    不愧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江凜一個眼神,秦知珩就知道他想干什么,睜眼說瞎話,三兩句把滿屋的人都弄了出去,就剩下幾個偷閑的小破孩。

    坐在另一張病床上啃石榴的紀眠之沒什么遮攔的露出真面目,呆呆地,微微上翹本該挺有攻擊性的一副長相隨著時間的沉淀又?加持藍白條紋的病號服,硬生生讓人覺得也是一副挺人畜無害的模樣。

    “hi?”紀眠之有點尷尬,蔥根似的手指尖上還掛著石榴汁水,看著和自己對視的那雙黑眸,她抱著石榴干巴巴的打了個招呼。

    江凜沒忍住笑,不小心牽動傷口,邊嘶嘶吸涼氣邊笑,簡直沒眼看。

    軍訓累了吧唧的,秦知聿和付清允樂的清閑,攆都攆不走,又?是端茶又?是倒水,逼的江凜打了電話給他們教官掛了假條才罷休。

    電話掛斷,江凜問了句,“窈窈沒來?”

    早上兩個人剛吵了架,付清允冷哼一聲,白眼都快翻過一圈了,“累死?她,訓死?她,讓她在那餓死??!?/br>
    秦知聿默默站遠了幾厘米,張南同上,擺明了不想和這個現(xiàn)眼玩意挨著站,低人n等。

    三三兩兩的好幾人都窩在病房里,秦知珩和博昭然?也不用去上班,叫了家私房菜外送,一伙人熱熱鬧鬧的吃了頓午餐,剛過禁食的齊覃和江凜看他們大魚大rou,冷著臉用沒受傷的胳膊往嘴里塞白粥。

    晚上周莉又?過來一趟,熬了些有營養(yǎng)的湯湯水水給三個人送到病房,臨了看著江凜打了石膏的胳膊腿到底是沒忍住的發(fā)了通脾氣,眼睛都紅了。

    江凜反過來安慰她,“我這傷的又?不重,吊兩個月胳膊就好了,一兩個周就能出院了?!?/br>
    周莉數(shù)落完江凜不解氣,又?站到齊覃病床前噼里啪啦數(shù)落一頓直到齊覃吊著胳膊苦哈哈的答應(yīng)以后絕對注意安全,周莉才罷休離開。

    *

    紀眠之回國兩個月,情緒高高低低的起伏跌宕好幾次又加上吹了冷風,硬生生掛了快兩周水,到最后落得一個和江凜一塊出院的下場。

    江凜出院那天,挺熱鬧,大大小小的,上學的沒上學的,都過來給他接了個風,秦知珩提前在江家餐廳那張六人座的餐桌旁邊又?并上一張桌子?,周莉和沈菁儀還有宋秋親自下廚給他們做了滿滿一桌子?菜,連沒出院的齊覃都有一份。

    江凜吊著胳膊牽著紀眠之招搖過市的回家后,才發(fā)現(xiàn)江云嵩也在,手背上還有結(jié)痂的劃痕,秦鋒扯著沈菁儀在笑,江云嵩面無表情的端起茶杯,周圍還有其他嘈雜的人聲。

    夏季早就已經(jīng)?過了尾聲,炎熱褪去,連風路過都是沁人心脾的涼爽,太陽搖搖晃晃的,透過窗欞穿進來落成大小不一的圓圈,給客廳渡上一層金邊,周莉從她的小花園里不知道摘了什么品種的花,顏色鮮亮,眉飛鳳舞的在炫耀。

    江奶奶似是閑他們一群年過半百的人還這么聒噪,隨便在人群里面拎了個個頭還算高的秦知聿去摘石榴了,出門的時候在江凜身?旁撂下句話。

    紀眠之識趣的躲在一邊去跟舒窈她們說悄悄話,江凜站在門口,良久,他撥開層層疊疊的人,踱步到江云嵩面前,沉聲道,“爸,我回來了。”

    江云嵩放下茶杯,停下贊美?妻子?心靈手巧的話頭,瞧不出什么情緒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回來了?!?/br>
    “嗯。”

    沒有溫情的寒暄,沒有讓人眼紅落淚的擁抱,江凜余光注意?到,戎馬半生馳騁疆場的江云嵩,手在抖,不受控制的抖。

    他裝作沒看見,挨個打了幾聲招呼后,聽著幾位叔叔阿姨夸他越來越優(yōu)秀,離開了客廳,上了二樓。

    住院這兩個周江云嵩一次也沒來看過他,他手術(shù)后第二天問紀眠之,紀眠之說他出事那天是江云嵩親自去的。

    等到秦知珩來的時候,他才知道,整整一天一夜,江云嵩不眠不休的一直在找他和齊覃,腰閃了下,手上也劃了幾道口子,在家養(yǎng)著。

    江云嵩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半鬢白發(fā),位置升上去又?加上有舊傷,已經(jīng)?很久不往前線走了,多半負責幕后工作。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什么概念。

    像是狂風驟雨中一棵早已挺拔的小白楊,突然?被一棵能遮天蔽日?的白楊樹,穩(wěn)穩(wěn)的托住了。

    他踏出樓梯,扯唇難以揣摩的笑了下,這老頭,一把年紀還裝英雄,受傷了都不說,然?后掉了滴淚在地上。

    樓下,紀眠之大病初愈,正?是生龍活虎的時候,不停的問何明熙早戀的事,還插一兩句嘴順便問問舒窈最近有新情況嗎,舒窈為?了不引火上身?,直截了當毫不猶豫的就把秦知聿賣了個徹底,通敵叛國的一把好手。

    紀眠之自然是認識阮明嘉,也知道阮家有過這么檔子?事,聽到的時候還挺驚訝,“連萬年鐵樹都能開花,你?和清允一點進展都沒有,不應(yīng)該呀?!?/br>
    舒窈眼觀鼻,鼻觀心,從果籃里拿了個完完整整沒開封的石榴塞到她懷里,滿臉幽怨,嘴巴翹的特別高,“吃?!?/br>
    一樓的小露臺基本都是他們年紀相仿的,陳易東和何明軒好不容易偷個閑,拉著其他幾個男生角落里組隊打游戲,音量開的極大,輸?shù)臉O慘,連秦知珩路過一眼都覺得臟了眼。

    江凜打游戲是出了名的厲害,他們說不動秦知珩就把主意打到斷了胳膊的江凜身?上,陳易東頂著一頭顯眼的藍發(fā)半弓著腰往客廳貓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挺納悶的來了句,“凜哥呢?怎么沒人了?是不是上樓躲清閑了?”

    “上樓瞧瞧?”他把秦知聿的帽子揪過來蓋在自己頭上,摩拳擦掌的準備渾水摸魚趁人不備從客廳一閃而過迅速竄上二樓,要不然?被他爹看見,又?是一頓毒打。

    剝石榴入神的紀眠之冷不丁聽到陳易東的話,手下失了力,一塊石榴皮連帶著紅彤彤的果實亂七八糟的往下落,她連抽張紙都顧不得,抱著石榴就往二樓走,搶先一步陳易東進了江凜臥室,反鎖了門。

    還是來遲了,她進來的時候,江凜正在翻桌上的抄經(jīng)本。

    “我...你?...書,”一緊張連話都說不利索,她潛意識里覺得江凜不想讓她知道這些事,又?不知道怎么說自己已經(jīng)知道了,就抱著個石榴站在門口。

    門外又急又吵的敲門聲不合時宜的響起,當事人都充耳不聞。

    江凜合上書,也不去開門,從她手里把被剝的挺丑的石榴接了過來,“給你?剝?”

    “不,不用。”她眼神一直瞥著桌上的書,還走了個神思索自己那天燒的迷迷糊糊有沒有把那盒紅繩收起來,哪里還顧得上吃石榴。

    江凜看她一個勁的看那摞書,跟做了什么虧心事一樣,“你?見慧空師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