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呢？當(dāng)年您若不對棠妃趕盡殺絕，現(xiàn)在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br>
    聽見那兩個字，憐貴妃卻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尖叫道：“滾，都滾……你們這些人都要來謀害本宮，滾！”

    領(lǐng)頭宮女輕蔑地瞥她一眼，帶著人出去外殿，繼續(xù)守著。

    皇宮的夜里，雪簌簌落著，寒氣從地磚縫隙竄起，蔓延到人的四肢百骸，能夠輕易地?fù)魸⑷说姆谰€。憐貴妃枯坐了很久，沒多久，尖銳地叫了一聲，抱住自己，痛哭失聲。

    *

    馬車平穩(wěn)地行駛著，上了官道，四下從寬闊的原野山林，進(jìn)入百姓活動的范圍，家宅住所、酒館茶肆、瓦子戲樓……四周明顯熱鬧起來，街上的游人也多了不少，叫嚷聲嘈雜。

    秦如眉昏昏欲睡地靠在奚無晝的腿上。

    片刻，她揉揉眼睛，聲音帶著初醒的輕軟，問道：“我們到京城了嗎？”

    “沒有。”奚無晝懶洋洋道。

    秦如眉抬頭看他一眼，見他神情奇怪，不相信地爬起來，跪在坐榻邊掀開車簾，街道繁華之景立刻映入眼簾。

    她看了半晌，不滿地哼道：“你騙人，明明到了?！?/br>
    奚無晝唇邊噙著笑，“沒到京城?！?/br>
    秦如眉吹胡子瞪眼，看他，“那我們到哪里了？”

    “我把你拐走的一個山窩窩?！彼σ獠粶p。

    秦如眉發(fā)覺自己被戲弄了，更是生氣，湊到他面前，捏住他的臉，“你還不說實(shí)話。”

    奚無晝將她的手拉下來，卻依舊笑望著她。

    秦如眉被他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起來，咬牙哼了一聲，坐回去。

    茶壺下煨著銀絲炭火，茶水一直是溫著的，秦如眉倒了一杯捧在手上，小口小口地喝。

    奚無晝安靜地注視著她，道：“有很多人在等你。”

    秦如眉疑惑轉(zhuǎn)頭看他，“什么？”

    話才出口，車身忽然輕微一震，馬車停了下來。

    車簾外，銜青的聲音傳進(jìn)來，“殿下，我們到了?！?/br>
    秦如眉被牽著下了車，馬車后面跟著的幾輛馬車上，平妲也跳了下來，不滿地松松筋骨，“坐一路回來，把我骨頭都坐散了，還是自己騎馬得勁?！?/br>
    阿偌乖覺地跟著爬下馬車，前前后后指揮侍衛(wèi)搬東西。

    秦如眉的視線慢慢移動，環(huán)顧四周一圈，眼睛睜得圓圓的，像個新奇的稚兒，打量這個嶄新的地方。

    打著京城老字號的糕餅鋪?zhàn)?、盈滿客人的絲綢店鋪、兜售新奇玩意兒的走南闖北的奇貨商人……林林總總，好不惹人注意。

    真好看。

    可不知道為什么，她的新奇過后，心中卻有一絲淡淡的苦澀。

    秦如眉還沒來得及仔細(xì)想，奚無晝已然道：“走吧，夫人？”

    他深深望著她，眉眼間落拓不羈，可嗓音卻蘊(yùn)著nongnong笑意，擺明了是故意的。

    他朝她伸出了手。秦如眉輕哼著打了他的手一下，扭頭自個兒先走了。

    平妲目睹這一幕，哇了一聲，對旁邊的阿偌伸出一個大拇指。

    “嫂嫂真厲害，你說奚無晝是不是第一次被女人打？”

    阿偌撓撓頭，當(dāng)沒聽見。

    皇宮城門外的守衛(wèi)看見有人靠近，大喝一聲，要他們出示通行令牌。等到看見跟在秦如眉身后步履緩緩的奚無晝，卻又變了臉色。

    韞王殿下！

    昌順帝和祁王早已從平欒抵達(dá)京城幾日，守衛(wèi)立刻策馬回宮稟報(bào)消息，其他守衛(wèi)則合力拉開沉重的宮門。

    “放行！”

    這陣勢太大，秦如眉有些被嚇到了，怯怯轉(zhuǎn)身回到奚無晝身邊，拉著他的衣袖問道，“夫君，他們怎么突然開門讓我們進(jìn)去了？”方才不是不讓么。

    奚無晝道：“可能是看你夫君長得英俊?！?/br>
    后面的平妲：“……”

    平妲表情扭曲了一瞬，偷偷對阿偌說：“奚無晝最近有什么毛病？他要把嫂子帶壞了?！?/br>
    阿偌嚴(yán)肅地繃著臉道：“公主，我們什么也沒聽見。”

    平妲縮回腦袋：“噢?！?/br>
    回到宮中，秦如眉先在一座宮殿安置休息。

    宮女帶著她進(jìn)去，才推開殿門，里頭便撲出來一道人影，是個清秀的姑娘。

    還沒等秦如眉反應(yīng)過來，那姑娘便跪在她腳邊，哽咽道：“姑娘，禾谷終于見到您了……那日城樓下，禾谷還以為……”

    禾谷哭得傷心，秦如眉卻愣愣的。

    等禾谷哭完了，她才試探地問了句，“不好意思，你是誰??？”

    禾谷震驚地抬起頭看她，“姑娘？”

    正殿里頭坐著的人也都難以置信地站了起來，“雙翎，你怎么了？”

    說話的也是個姑娘，綁著個麻花辮。

    她旁邊還有一個年輕的布衣男子。

    秦如眉蹙著眉，辨認(rèn)了半晌，還是想不起來，信誓旦旦地安撫道：“我把事情忘記了，但是顏舒說，我很快就能想起來?！?/br>
    禾谷看著她和從前判若兩人的神情，仿佛天塌了似的，半晌，捂住臉哭起來，“姑娘，您又失憶了……”

    又？

    怎么用這個字。

    秦如眉在心中念叨了一句，又看向桌旁同樣注視著她的兩個人。

    “你們也認(rèn)識我嗎？”她小心翼翼道。

    何落妹也紅了眼睛，“雙翎，我們看見你活著回來，才要開心，可你卻什么都不記得了?！?/br>
    “雙翎，你把一切都忘了，難道把你meimei也忘了嗎？你meimei槐米……”

    “嫂子，你餓不餓？想吃什么??？”一道聲音忽然打斷了何落妹的話。平妲邁步從外面進(jìn)來，用雅勒的方式給他們行了一禮，這才看向秦如眉。

    第85章

    秦如眉揉揉肚子, 認(rèn)真道：“餓了?！?/br>
    平妲立刻笑道：“那我們?nèi)ビ蒙?，宮里新來的廚子手藝不錯，方才徐妃娘娘派人來傳, 讓我們過去嘗嘗呢?！?/br>
    說著，平妲警示地看了何落妹他們一眼，飛快拉過秦如眉往外走。

    禾谷追出去，抹著眼淚道：“公主, 讓我跟著你們吧，我想跟在姑娘身邊?！?/br>
    平妲點(diǎn)點(diǎn)頭道：“行, 你也來吧?！?/br>
    禾谷如釋重負(fù)，立刻跟上她們。

    宮殿中，何落妹愣愣走出幾步，看著那幾道身影遠(yuǎn)去，后悔道：“我是不是說錯什么話了？”

    盧明石嘆息道：“雙翎失憶了，如果真的記不起來……那忘了也好?！?/br>
    畢竟他們知道從前發(fā)生了什么。

    對雙翎來說, 忘記也是一種解脫。

    何落妹擦擦眼睛，低落道：“那就真的把所有都忘了嗎？這對韞王殿下不公平?！睉偃讼鄲? 他們經(jīng)歷了那樣多的事情, 可一個人卻把那些都忘記了，這對另一個人是不是很殘忍？

    盧明石搖頭，“我們也控制不了, 看老天安排吧?，F(xiàn)在雙翎再也不是從前的雙翎了?！?/br>
    何落妹愣愣道：“什么意思？”

    盧明石把視線從遠(yuǎn)處收回，鄭重地看向何落妹，“現(xiàn)在的雙翎, 是我們天門縣所有百姓的大恩人。”

    *

    另一邊, 秦如眉才跟著平妲走出宮墻月門，面前忽然撲來一道小小的身影。

    小姑娘皮膚白皙, 圓圓大大的眼睛和葡萄似的，看人很準(zhǔn)，伸手抱住秦如眉，仰頭看她，甜甜叫道：“七嫂嫂！”

    秦如眉愣住，“什么七嫂嫂？”

    承玉納悶地撅起嘴巴，“七嫂嫂把承玉忘記了嗎？”

    承玉身后，徐妃步履從容慢慢走來，含笑道：“你七嫂嫂受了傷還沒恢復(fù)，等恢復(fù)了，就把你想起來了?！?/br>
    平妲朝徐妃行了一禮，徐妃也隨即回禮。

    承玉聽得似懂非懂，對秦如眉道：“那七嫂嫂要好好吃藥，好好恢復(fù)，把承玉想起來哦?！?/br>
    秦如眉雖然失去了記憶，卻對這個小姑娘很親近，摸了摸她的臉，抿唇笑了。

    承玉開心地拍手蹦跳，“七嫂嫂笑了，七嫂嫂笑了！”

    徐妃摸了摸承玉的腦袋，“你七哥還未大婚，阿玉，叫早了?！?/br>
    平妲在一旁嘿嘿笑，“不早不早，再過一段時間，興許就要成親了。”

    平妲是和承玉徐妃說悄悄話，秦如眉沒聽見，疑惑地看向平妲，平妲立刻站回去，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徐妃溫婉笑開，讓開一些距離，“韞王前朝有事，后宮中，就由我來款待公主和秦姑娘?！?/br>
    用過午膳后，忽然有小太監(jiān)飛奔而進(jìn)，跪地回稟道：“韞王殿下請秦姑娘過去。”

    平妲擱下酒杯，“沒叫我一起嗎？”

    小太監(jiān)看她一眼，搖頭。

    平妲怒氣沖沖道：“見色忘友，不仗義！”

    徐妃在旁邊聽得直笑，用帕子掩唇道：“公主別生氣，韞王讓秦姑娘過去，興許真是有事情?！?/br>
    承玉還在吃飯，小嘴油亮亮的，抬頭稚聲稚氣道：“什么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