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們心跳如鼓點，不由想出了神?？匆婎伿娉鰜恚⒖淌栈匾暰€，當(dāng)作什么都沒發(fā)生。

    雪簌簌而落, 顏舒撐起一把傘，走到奚無晝面前。

    “殿下。”顏舒躊躇道, “我?guī)煾缸屛規(guī)Ыo你一句話?！?/br>
    奚無晝抬眼，看向了她。他在風(fēng)雪中站了這么久，睫毛上都落了白雪。

    顏舒猶豫再三，終是道：“師父說，只要你能在這里站三天，她就救回秦姑娘?！?/br>
    三天……

    這是一個漫長的數(shù)字。

    顏舒說這句話的時候, 嗓音都在隱隱發(fā)抖，三天, 不飲水不進(jìn)食, 人的極限?？身y王殿下卻還要在霜雪中站著……

    奚無晝低低嗯了一聲。

    顏舒不敢再看他，轉(zhuǎn)身疾步走了回去。

    狄靈抱著手臂坐在秦如眉旁邊，面無表情, “他怎么說？”

    顏舒披著一身雪，“韞王殿下應(yīng)下了。”

    狄靈唰的站了起來，“真的嗎？”

    見顏舒點頭, 狄靈走到窗邊向下看, 匪夷所思道：“他是個瘋子？怎么可能……這個青年人不要命嗎？”

    顏舒低著頭不說話。

    下一刻，她感覺到什么動靜, 看向不遠(yuǎn)處的床榻，見秦如眉臉色蒼白，額頭發(fā)汗，焦急起來，“師父，秦姑娘她情況不太好?！?/br>
    師父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給她吃過藥了，但藥愈傷需得有個過程。

    這是個坎兒，秦姑娘能捱過去就什么事情都沒有了。

    捱不過去……

    師父的醫(yī)術(shù)爐火純青，其實有師父在，他們無需擔(dān)心秦姑娘。

    但是，前提是師父愿意救她。

    狄靈果然毫無反應(yīng)。

    顏舒想自己去床邊察看，狄靈叫住她，“你敢過去，我就打斷你的腿?！?/br>
    顏舒只好又回來。

    狄靈站了會兒，盯著不遠(yuǎn)處的一株鈴蘭看了片刻，忽然皺眉，起身離開，下了樓梯，頂著風(fēng)雪走到奚無晝面前，“年輕人，我給你反悔的機(jī)會。”

    奚無晝沒有回應(yīng)，看著狄靈。

    狄靈看出了他的堅持，眉頭皺得更深了，不知思索著什么，又轉(zhuǎn)身回去了。

    狄靈回到行宮二樓，給秦如眉喂了藥。

    然后又坐回了窗邊，像個孩子一樣，盯著底下的身影。

    狄靈也不睡覺，就這樣歪著頭看了一夜。

    天際慢慢亮了起來，今日依舊陰沉。

    那道身影依舊站在雪地中，風(fēng)吹不動，雨打不動。

    雪一夜都沒停，他的肩頭落了厚厚一層白雪，腳下的雪淹沒到小腿。

    平妲和銜青等人從另一頭走了出來，看著奚無晝，皆是震驚和憤怒。

    平妲眼睛紅了，想沖去狄靈面前罵人，阿偌嘆息一聲，“公主，這是韞王殿下的選擇?！?/br>
    平妲擦了擦眼睛，半晌道：“奚無晝對嫂嫂真好。”

    說話間，狄靈又從行宮中出來了。

    她又走到奚無晝面前，盯著他道：“你還有最后一次機(jī)會，年輕人，你很快就要凍死了?！?/br>
    奚無晝的睫毛已經(jīng)凍結(jié)，雪花一片片凝出。

    他的氣息微弱，聞言，依舊一動不動。

    狄靈忽然發(fā)怒了，“你很快就要凍死了，聽見沒有？”

    奚無晝抬起眼簾，嗓音嘶啞宛如砂紙磨過，很低很低，卻很平靜，“您說的三天。”

    狄靈盯著他，胸脯起伏了兩下，扭頭大步離開。

    沒過多久，狄靈又沖了出來，這回直接道：“我破例再給你一次機(jī)會！”

    奚無晝沒有反應(yīng)。

    三次了。

    次次碰壁。

    狄靈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瘋子。

    許久，狄靈拂袖回了行宮。

    顏舒守在秦如眉身邊，不知道該怎么請狄靈動手救治，忐忑道：“師父？”

    狄靈一屁股在地毯上坐下，手撐著下巴，“我不治！”

    顏舒明白了，心中放松，帶上了笑，“那徒弟給師父代勞，師父提點徒弟?！?/br>
    狄靈繃著臉不說話。

    顏舒也不著急，抿著笑意無聲等待，果然沒多久，狄靈看了秦如眉一眼，冷冷道：“陽溪xue！”

    顏舒松了口氣，宛如云開見日，立刻道：“是?！?/br>
    *

    傍晚的時候，狄靈再次走到窗邊向下看。

    那道頎長高大的身影，還是站在那個地方，許是因為體力不支，他搖搖欲墜，忽然單膝跪在雪里，很快，他拔劍撐著身體，慢慢的，再次站了起來。

    木窗開著，狄靈站了很久，風(fēng)雪從窗子吹進(jìn)來，寒冷的雪沫子飄在她的臉上。

    狄靈走回床邊，從懷里掏出一顆藥，給秦如眉吃了。

    顏舒端著藥進(jìn)來，看見這一幕，愣道：“師父？”

    狄靈頭都沒回，“把藥倒了。”

    如果換平常人說這話，可能是不想治了的意思。

    但換成狄靈……

    顏舒明白了什么，神色震驚，看向了秦如眉，“師父，秦姑娘是不是……”

    狄靈重重哼了一聲，轉(zhuǎn)身欲走。

    顏舒立刻道：“師父，那韞王殿下那邊？”

    狄靈冷道：“這小姑娘什么時候醒，他就什么時候起來?！痹捖?，不再停留，身影消失在門外，不知去了哪里。

    *

    秦如眉頭很痛。

    她像是做了一場悠長的夢，夢里有很多很多人，很多聲音交織在腦海里，讓她的腦袋疼得像是要炸開。痛苦之下，那些畫面和聲音糅雜到極致，最后消失了。

    她嚶嚀一聲，難受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宮殿的穹頂。

    這里是哪里？

    胸口還有些疼痛，秦如眉揉著頭，慢慢坐起來。

    昏昏欲睡的顏舒察覺到什么，朝她這里瞥了一眼，下一刻，震驚地忘記了說話。

    秦如眉打量著自己，又開始環(huán)顧四周。

    顏舒驚喜地站起身，聲音不由拔高了，“秦姑娘！”她飛快地奔過來，激動道：“您醒了……”

    秦如眉怯怯看了她片刻，眉眼間縈繞出一絲小獸般的無措，“你是誰？”

    顏舒僵硬在原地，剎那間忘記了反應(yīng)。

    隔壁的平妲聽見了顏舒的聲音，立刻過來，因為狄靈不在，婢女便也沒有攔她，讓平妲沖了進(jìn)來。

    “嫂嫂！”平妲驚喜萬分，來到床榻邊，想問顏舒情況怎么樣，卻見顏舒神色不對，不由問，“怎么了？”

    顏舒難以置信道：“秦姑娘的記憶……”

    平妲傻愣愣的：“?。俊?/br>
    秦如眉沒有理會她們，翻開被子，下床穿鞋，漫無目的地朝外走了出去。

    平妲急切地拉住她，“嫂嫂，你做什么去??？你的傷還沒好，不能走動?！?/br>
    秦如眉歪頭看她，“嫂嫂？”

    “對啊，”平妲發(fā)覺不對了，怔怔看著她，即便平妲反應(yīng)慢，現(xiàn)在看著女子的反應(yīng)，也明白了，害怕道，“嫂嫂，你……”

    顏舒想起什么，打斷道：“秦姑娘醒了，當(dāng)務(wù)之急是韞王殿下那邊。”

    “對對，沒錯。”平妲趕緊點頭，救星一般看著她，“嫂嫂，奚無晝還在外面站著，狄靈說你醒之后親自去，才能把他叫進(jìn)來?！?/br>
    秦如眉理解了一會兒，小聲重復(fù)平妲的話，“奚……無……晝？”

    “對，他是你的夫君，為了救你，他在外面站了整整一天?！?/br>
    聽見這個名字，秦如眉原本就疼痛的胸口更疼了，她蹙眉，沉默了一會兒，朝外面走去。

    秦如眉走下樓梯，途中遇見了銜青。

    銜青見到她，驚駭?shù)赝浟朔磻?yīng)，許久方道：“秦姑娘？”

    秦如眉看了他一眼，問出心底疑惑，“我認(rèn)識你嗎？”

    銜青臉色白了，震驚地看著她。

    秦如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走到一樓去。

    宮殿外的雪細(xì)細(xì)落著，一陣寒風(fēng)席卷而來，秦如眉打了個哆嗦，一直走到門口，終于看見了一道矗立在風(fēng)雪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