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春腰 第108節(jié)
他身上衣裳有大片大片的血跡,好在創(chuàng)口都是摩蹭破的,像她這樣撞上尖銳之物的傷口比較少。 這個男人應變能力很強,滾下來的時候,借助崖勢卸去了一些力道,但無論如何,到底是他將滾落山崖的大部分的沖擊攬去了,傷勢比她重很多。 “沈晝,沈晝……”她再站不住,跪跌下來,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推他,“別睡,你醒醒……” 男人的唇色蒼白干涸的厲害,他失了這么多血,必須要補充水分,不然他會有性命之憂。 秦雙翎心頭愴然,抬起頭,急切地環(huán)顧四周一圈,遠處似乎有一片林子——能養(yǎng)活林子的土地附近,應該能找到水。 但是距離太遠了,一來一回要不少時間。 水…… 她猶豫一瞬,終于狠下心,抬起手,指尖輕輕碰上他的嘴唇。 肩膀的傷口劇痛,骨頭應該是裂了,抬手這一點動作,已經(jīng)痛得她臉色慘白。 一滴一滴血液慢慢流下,將他的唇染得鮮紅。 “沈晝,醒醒……” 男人閉著眼睛,依舊沒有反應。 秦雙翎給沈晝喂了一點血,忍著額頭汗珠,極力支撐著站起來,看向那片林子。她現(xiàn)在必須得找到水源和治傷的草藥,光靠她的血,不可能救活沈晝,就算可以,流光了血,她也非得送命不可。 而且,她也需要傷藥。 眼前一陣陣的發(fā)白,秦雙翎心中有莫大的絕望,卻只能強忍著咬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朝那片林子走去,方才摔下來時腿也受了傷,走路疼痛,但因著心中實在著急,竟當真讓她越走越快。 就在她走出一段距離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一道幾不可聞的、嘶啞的聲音。 “秦雙翎……” 她以為自己昏了頭,居然出現(xiàn)幻聽,覺得可笑,趕緊用力晃晃腦袋,繼續(xù)踉蹌著往前走。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這回帶了滔天的怒火。 “秦,雙,翎……” 她終于意識到好像真的有人在和她說話,精神恍惚了一瞬,愣愣轉(zhuǎn)回頭。 下一刻,她對上,一雙森冷含怒的雙眼。 沈晝竟是攙扶著旁邊的石頭站了起來,他正看著她,臉色蒼白得可怕,顯然在極力支撐,一雙眼睛卻涌動著憤怒。 秦雙翎震驚過后,心中涌起無法言狀的歡喜,想都沒想,立即朝他跑回去,就連腳上疼痛都不顧了。 他沒死,他醒過來了! “沈晝……” 可當她回到斷裂的大樹旁,走到他的面前,卻只對上一雙失望冰冷的眼睛。 她怔住,慢慢停下腳步。 沈晝漆黑如墨的眼睛盯著她,扯出譏諷笑容,緩緩道:“秦雙翎,你是覺得我死了,才丟下我自己逃命?” 第58章 他的聲音滿是譏諷。 秦雙翎一愣, 意識到他誤會了,忙解釋道:“我沒有……我不是要丟下你,我是去給你找水和草藥, 我會再回來救你。” 沈晝盯著她,微微瞇了下眼,似乎在判斷她這話的真假。 “沈晝,你自己想想, 我若要丟下你,為何還要給你喂血?!鼻仉p翎輕聲呢喃。 她的臉色蒼白, 唇瓣干涸開裂,望著他的眼里卻滿是喜悅,在逐漸昏暗的山谷風光里,宛如一輪璀璨的月色。 她的的確確,是因為他醒了而高興。 沈晝動作一頓,他方才醒來時確實感覺到了唇齒間的甜腥, 還以為是自己的血。 原來……是她喂給他的么。 他心中泛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面上卻依舊冷冰冰的, “誰知道你是不是給我喂了血, 發(fā)現(xiàn)我救不活,就想丟下我自己一個人逃命。” “沈晝!”秦雙翎惱怒地打斷了他。 她看著他,哽咽起來:“沈晝,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討厭啊,說話跟刀子似的,為什么……為什么你總是用這種心思揣摩別人?你這人是不是沒心肝?” 他正準備反唇相譏。 冷不防胸口一痛, 竟有什么東西撞了上來。 他到口邊的話, 剎那間僵住。 剎那間,清風明月, 山谷樹影,一切感官在他面前被放大無數(shù)倍。 是秦雙翎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撲進了他懷里,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裳,用力地抱住了他。 然后,她像是找到了什么可以依靠的倚仗,放聲大哭起來。 她的感覺太復雜了。 看見沈晝醒來,她就像一個孤身流浪荒漠,看不到希望、惶然恐懼到極致的人,忽然遇見一片綠洲,天地月華清輝,沙柳搖風,倒映出月下粼粼一汪湖水。 那是生機,是救贖,是狂喜之后能親手觸摸到的希望。 沈晝重傷入肺腑,這一下猛撞,幾乎讓他痛不欲生。 他本應該發(fā)怒,可詭異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沒法生氣。 秦雙翎哭得實在太孩子氣,一點也不像那些儀態(tài)甚好的小姐,眼淚噼里啪啦往下砸,嚎啕大哭,哭得渾身發(fā)抖。 胸前的衣襟很快被打濕了。 沈晝僵硬著身體,不敢動,好半晌,才道:“秦雙翎?!?/br> “別哭了?!?/br> 秦雙翎終于哭累了,也反應過來自己竟毫無形象地拉著他哭了這樣久,臉頰guntang起來,咬牙退后,離開他的懷里。 “我肩膀疼,而且我是女孩子,我不能哭嗎?” 他皺眉,立刻往她肩膀看去,“你……” 秦雙翎那側(cè)手已經(jīng)不能動了,肩膀上的傷口,稍微拉扯一下就劇痛無比,借著月色,沈晝看見她肩膀處的血洞。 也到這個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她的狀況非常不好。 是失血過多造成的。 “你手怎么傷成這樣?” 秦雙翎看了眼旁邊的斷樹石塊,囫圇道:“我撞到了。” 她并沒有注意到沈晝的變化,尷尬地想著自己的心事——哭完之后,她忽然后悔了,后悔自己居然沒控制住,在沈晝面前情緒崩潰地大哭。 這不是讓他抓住把柄了么。 早知道不回來了。 不……她打消這個賭氣的念頭,又想,其實沈晝醒過來,她真的很高興,就像槐米生病治好了那樣高興。 不對。 他怎么能跟槐米比呢,她真是摔壞腦子了。 秦雙翎心中呸呸兩聲,趕緊轉(zhuǎn)移注意。 “沈晝,你還能走嗎?”她低聲道。 她有些擔心,他雖然沒有像她這樣可怕的外傷,可滾下山崖的沖擊幾乎是他一人扛下,他傷的是內(nèi)里。 此刻的他,情況比她還要糟糕。 沈晝卻是一聲不吭,一直盯著她肩膀的傷口,眉頭越皺越深,他沒回答她,轉(zhuǎn)頭朝附近看了一圈。 最后,他的目光鎖定在一個方向,正巧與她方才去的地方相反。 沈晝示意她跟上,“我們走?!?/br> 秦雙翎愣住,指著自己方才去的那個方向,“不應該是往那邊走嗎?那里可以尋到傷藥?!?/br> 沈晝盯了她一眼,并未說話,秦雙翎卻感覺到了他無聲的鄙視——他在說她蠢。 她有些不悅地撅嘴,“我判斷過了,纈草喜濕潤,那兒遠處有湖和林子,有很大機率找到,你不要小瞧我。” 沈晝卻冷冷哼笑,“湖?哪來的湖?你知不知道我們是從山崖上掉下來,這兒背風,怎么可能有湖?若當真有湖和林子,這里的地面為何干裂至此?” 秦雙翎當即愣住,看著他。 經(jīng)他這樣一提點,她忽然反應過來。 他說的不無道理。 是她不久前被焦急沖昏了頭腦,遠遠地看見那個方向似有林木疏影,才往那兒去了。 山的另一面才是陽面,有陽光和雨水的地方才會養(yǎng)育林木,而這兒面陰,本就不適合植被生長,再加上此處地表干涸,就連斷裂在地的樹都幾被風化,怎可能有林子? 她心中后知后覺,茫然之中,涌起一絲后怕。 還好沒有去,若她看見的那些影子,是瘴氣迷障呢?那她只可能連命都不剩下了! “是我莽撞了……” 秦雙翎喃喃道,惴惴地低下頭。 因為有沈晝在她的身邊,她的精神松懈下來,不再緊繃,肩膀的傷口便痛得厲害起來,禁不住無聲倒吸一口冷氣。 沈晝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沒來由的,心中掠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傷口處,此刻月上中天,他終于看清她的傷口,竟是一個黑黢黢的血洞。 她不疼嗎? 她竟一句話都不提及她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