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春腰 第106節(jié)
秦雙翎閉了閉眼睛。 沈晝方才一直盯著她,怎可能錯過她的神色變化,聯(lián)想到方才的事情,立刻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心中對潘娘二人愈發(fā)厭惡。 沈晝看向潘娘,面色不變,“夫人?” 潘娘回神,忙笑道:“公子,我這就去給您買些吃食回來?!迸R走前拍了拍秦仲舉的肩膀,“兒啊,好好招待公子,娘去了啊?!?/br> 潘娘離開后,秦仲舉看了他們一眼,頭也不回進(jìn)屋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沈晝和秦雙翎。 空氣安靜了很久,秦雙翎低聲道:“謝謝?!?/br> 沈晝沒說話,很快他神色一頓,看向另一側(cè)一間緊閉著的屋子,皺眉道:“那里面有人?就在剛剛,我似乎聽見墜物的聲音?!?/br> 秦雙翎一聽這話,想到什么,臉色一白,立即掙脫他的手,朝那間屋子跑了過去。 沈晝一愣。 站在原地,低下頭,看著空空蕩蕩的手。 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女子身上淡淡的木樨香。 木樨,長于山間,香味清甜。 他從前聞過木樨的香味,并不覺得稀罕,可如今卻竟覺得這種味道……很好聞。 他跟了過去,只見打開的屋門內(nèi),秦雙翎吃力地抱起趴在地上的小姑娘,把她放在床上,捧起她的臉,“槐米,有沒有摔著哪里……讓jiejie看看?!?/br> 小姑娘長得與秦雙翎很相似,玉雪可愛,大眼睛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懂事,但嘴唇白得沒有血色。 他一眼就看出,這個小姑娘,病入肺腑。 秦槐米看著秦雙翎,搖搖頭,稚聲稚氣道,“沒有,jiejie,我只是趴在地上玩?!?/br> 秦雙翎惱了,“你又騙jiejie。” 若不是沈晝說聽見墜物的聲音,她怎會知道槐米又摔了? “jiejie別哭,不好看了?!鼻鼗泵咨斐鲂∈?,碰秦雙翎的臉。 “好,jiejie不哭,”秦雙翎擦掉眼淚,笑道,“藥吃了沒有?” 秦槐米卻抿著嘴,“jiejie,我不想吃藥,好苦,好苦。后娘說沒有錢,吃不起藥?!?/br> 秦雙翎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狠聲道:“要吃!怎么能不吃藥,不吃藥怎么好起來?!?/br> 秦淮米小小的腦袋垂下,黯然道:“吃了藥……槐米也沒力氣。” “jiejie,我想娘……我做夢了,娘抱我,她身上香香的,和jiejie一樣……” 小姑娘幻想著,稚聲稚氣的聲音,帶著軟糯。 秦雙翎忍不住,閉眼低下頭,額頭貼著秦槐米的手,哽咽著,肩膀輕輕顫抖。 秦槐米的小嘴巴用力抿起。 娘在夢里跟她說,jiejie很堅強,她也要很堅強,jiejie哭了,她不能哭。 但是jiejie偶爾也會難過,如果有一個人能保護(hù)jiejie,就好了。 秦槐米抬起頭,看向門邊的身影,呆了一下,“你是神仙嗎?” 秦雙翎這才發(fā)現(xiàn)沈晝就在身后,忙無措地把眼淚擦掉,背對著他,身子有些僵硬,沒有回身。 沈晝被一問,看了秦雙翎一眼。 “不是。” “你長得真好看。”小姑娘咧嘴一笑,“你一定是神仙?!?/br> 沈晝無奈,“我不是。” 秦淮米想了想,歪下腦袋,睜圓眼睛問:“那你是來保護(hù)我jiejie的嗎?” 這話一出,秦雙翎和沈晝同時都怔了一下。 秦雙翎感受到了背后男人落在她身上的深沉視線,身體一僵,忙飛快道:“槐米,不要亂說,這是來家里的一個客人?!?/br> 秦槐米撅起小嘴,神色黯然下去。 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低下腦袋,兩只小手的食指輕輕繞圈,聲音輕得像風(fēng),“要是,沒有槐米就好了,jiejie不用天天被欺負(fù),可以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外面?!?/br> “不許這么說?!鼻仉p翎哽咽著,捧住她的臉,“槐米,你要好起來……好起來,jiejie帶你去看外面的世界,你不是羨慕隔壁的春春jiejie有布偶娃娃嗎?這兒買不到,以后去了外面,jiejie給你買?!?/br> 秦槐米沒吭聲,好久,點點頭。 沈晝忽然道:“潘娘回來了。” 秦雙翎一怔,摸摸秦槐米的臉,這才掉頭走向門口,對沈晝道:“我們走吧?!?/br> 關(guān)上屋門,她想到自己眼睛定還是紅紅的,忙遮掩地低下頭,匆匆錯過沈晝往廚房走去。 沈晝卻再次捉住了她的手腕,不讓她走。 “干什么?”她別開頭,鼻音濃重,“我已經(jīng)謝過你了,不要以為你幫了我,我就會對你態(tài)度好?!?/br> 等了會兒,卻沒等到沈晝的聲音。她抬眼對上他的視線,咬牙道:“放手!抓著我,卻又不說話,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晝深如濃墨的視線膠著她,許久,終究松了手。 “沒什么?!?/br> * 吃完午飯。 下午秦雙翎要上山摘筍。 如今已是深秋,天氣愈發(fā)寒冷,但也正是這時候,第一茬冬筍冒出了頭,冬筍鮮嫩脆甜,不僅好吃還能賣錢,每年這個時候她都會上山去摘冬筍。 沈晝見她背上竹筐,朝籬笆外走去,皺眉道:“你去哪里?” “摘筍。” 她說完頓了頓,似乎想起什么,恨恨一咬牙,回頭警告,“你別跟來啊?!?/br> 沈晝站在籬笆里,注視著她頭也不回遠(yuǎn)去的身影,微微瞇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她好像突然又變得討厭他了。 沒錯,秦雙翎此刻確實很討厭他。 因為她想起了那條被他扔掉的帕子。 第一次碰見他,就是在摘筍回來的路上。她救了他,他卻毫不留情地扔掉了她的東西——那條緋色蓮花手絹。 那是娘留給她的東西,她一直很珍惜。 其實娘曾經(jīng)給她留了很多手絹,只不過,但凡有刺繡花紋的、漂亮些的都被潘娘搶走拿去賣錢了,她一直表現(xiàn)很溫順,那次卻哭鬧了很久。 最后是秦父心有不忍,開了口,潘娘才從手絹里,挑了一條緋色的敷衍她。 但上面空空蕩蕩,什么刺繡都沒有,最不值錢。 是她記著娘教給她的刺繡手法,在上面繡了一朵蓮花。 她怕再次被潘娘看見,一直貼身保存,直到不久前在山上找到纈草——隔壁的明石大哥帶她識過草藥,她認(rèn)得那藥有緩?fù)存?zhèn)靜之用,想收集起來,以后受傷了用,便用了這條手絹,把纈草仔細(xì)裝好。 再之后,她在河邊碰到了昏迷不醒的他。 秦雙翎背著竹筐,一邊走,一邊皺著眉頭胡思亂想。 那個人明明那么討厭,她救了他,他卻恩將仇報扔了她的帕子,還對她態(tài)度那么惡劣…… 可是,為什么現(xiàn)在想到他的時候,好像除了對他的憤怒,卻沒有剛開始那么厭惡了。 今天早上,他替她出氣,護(hù)在她面前。 他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挽袖蹲下身,親自替她洗衣裳的時候,她真的很震驚。 她根本沒想過他會幫她。 而且,洗衣這種事情和他這樣身份的人,也扯不上什么關(guān)系。他非普通人,只要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他來自世家大族??汕刂倥e都覺得男人洗衣裳是一種恥辱,他卻毫不猶豫地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幫她接過洗衣裳的活。 他還說,粗活應(yīng)該讓男人干。 他…… 秦雙翎忽然察覺到,不知何時起,自己心中所想竟都是沈晝,她心里一跳,趕緊將這些思緒搖出腦海。 想他做什么,呸呸,她真是昏了頭了。 她救他其實并非自愿,他要是知道了真相,恐怕也就不會感激她了。 正想著,旁邊一個女聲插進(jìn)來道:“阿眉,你怎么在這里???” 秦雙翎一愣,看過去。 從旁邊走過來的姑娘,是鄰居何嫂的女兒何落妹,和她年紀(jì)一樣大,扎著麻花辮,穿著碎花布裙。 秦雙翎忙豎起食指“噓”了聲,“落妹,不要叫我如眉?!?/br> 何落妹狐疑道:“你名字不就叫秦如眉嗎?你不讓我叫你阿眉,那叫你什么?!?/br> “叫我雙翎。” 落妹好奇道:“為什么???” “我也說不清楚,反正你記著這段時日都要叫我雙翎?!?/br> “好吧,雙翎,聽說你們家救了個身份尊貴的男人,聽說長得可俊了?比白面的林夫子還要吸引人。” 秦雙翎一愣,腦海中掠過男人那雙注視著她時流露深意的眼睛…… 她撇開不想,“說不上吧,不過落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們整個村都傳遍啦,現(xiàn)在誰不知道你秦如……秦雙翎救了個神秘男人,看著來頭還不小呢,雙翎,以后飛黃騰達(dá)了,可別忘了我呀。” 秦雙翎看著何落妹手舞足蹈的模樣,愣怔過后,心中卻莫名涌上一股不安。 很多人都知道了嗎? 這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她垂眼掩去心中思緒,匆匆轉(zhuǎn)身道,“不說了落妹,我還要趕著上山摘筍呢,不然下山天就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