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春腰 第104節(jié)
沈晝沉默了很久,目光下移,凝視在少女安靜的睡顏上,久久未移。 * 秦雙翎這一覺睡得很安穩(wěn),一直睡到東邊天色微亮。 她是被雞鳴聲叫醒的。 聽見那嘹亮的聲音,她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就想“下床”。 可她完全忘記自己昨晚睡在哪兒了。 結(jié)局就是起勢太猛,額頭重重磕到旁邊的柴禾。 嘶,好痛……秦雙翎吃痛地小叫一聲,無聲哀嚎著,捂住頭。 想起什么,她卻又是一驚。 ——她的背后,還有一道呼吸,沉穩(wěn)綿長,顯然是男人的。 秦雙翎的心臟忽然漏跳一拍,立刻轉(zhuǎn)頭看去。 男人還在睡。 即便閉著眼睛,那種與生俱來的矜貴睥睨之色也絲毫未減,俊逸非凡,天人之姿。 她又低頭,看見他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依舊很緊。 秦雙翎無聲暗罵了一聲,卻又不敢真用力掰他,怕把他弄醒過來。 她放輕了動作,把他的手一根一根掰開,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脫離他的懷抱,站起身準備走。 到了門邊,卻又停住腳步。 猶豫片刻,她折回身,走回他身邊蹲下。 秦雙翎的目光在他的臉上轉(zhuǎn)了兩圈,伸手試探了一下,確定他睡得很沉,遂大著膽子,伸手捏住他的臉,在他臉上扯出一個極為滑稽的鬼臉。 末了,看著他的樣子,她無聲咧嘴笑起來,暗戳戳道: “嘿嘿……臭王八,你也有這一天!” 男人忽然微微動了動。 秦雙翎嚇得差點叫出聲,一屁股向后跌坐到地上,驚恐地看著他,一動不敢動。 好在男人動了一下之后,便再沒動靜。 沒醒。 還好還好。 她輕舒了口氣,趕緊爬起來溜走。 木門被打開,少女做賊心虛的身影飛快消失在門外。 當門被關(guān)上的一刻,原本沉睡的男人,便緩緩睜開了眼睛,轉(zhuǎn)頭看向被關(guān)上的木門。 臉上柔軟微暖的觸感,帶著木樨香,依舊縈繞在他的心間,揮散不去。 他眼神微深。 一個時辰過后,秦雙翎若無其事地推門進來,來給他送早飯。 一碗粳米粥加兩個饅頭,還有兩碟咸菜。 能看得出來,她家里條件不好,不過他對食物要求不高,能果腹就可以。 倒是她見他對這些粗糲的吃食毫無異議,有些驚訝。 那時候他看她驚訝,卻沒說什么。 不過今日,秦雙翎的反應明顯和前幾日不同了,在他吃飯的時候,她一直繃著身體坐在旁邊,若無其事地盯著對面墻上的涂鴉。 他沒有抬眼,淡淡道:“腳趾再用力一些,鞋就要破了?!?/br> 她大窘,把布鞋往裙子底下藏了藏,紅著臉道:“你吃你的飯,管我做什么!” 他沒說什么,咬了一口饅頭,卻又抬眼定定地看住她。 她臉色明顯越來越紅。 他平靜地盯著她,咀嚼了一會兒,咽下饅頭,道:“你臉紅什么?!?/br> 她一愣,“我我……我這是被你氣的,你吃好沒有,我要走了!” 說著就傾身過來,想要收拾碗筷。 他卻眼疾手快,先她一步把面前的粥碗拿起,她登時撲了個空,以狼狽的姿勢撲在他面前。 這一切發(fā)生在瞬息之間,秦雙翎直接傻了眼,抬頭看他,“你做什么?碗給我啊?!?/br> 隔著這么近的距離,他能看清她纖長的、根根分明的睫毛。她的眼睛很干凈,純?nèi)幻鞒喝缤勺?,可他知道,這雙眼睛,有時也會流露出像刺猬一樣的兇狠。 他迎著她的瞪視,淡淡道:“我還沒吃完?!?/br> 她無語,翻了個白眼,坐回去,“那你快點吃,我趕時間呢?!?/br> 他不置可否,把粥喝完。 卻又發(fā)覺她盯著他咽動的某個地方,不由掀起眼皮,再次看向她。 她好像在看他的—— 他微皺眉,循著她的視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見他如此,秦雙翎發(fā)現(xiàn)自己的窺探被他當場抓住,當即臉頰大紅,猛地移開視線,轉(zhuǎn)過身去。 沒多久,刻意壓得兇狠的聲音傳來,“沈晝,你吃好了沒!” 他禁不住笑開,“兇什么。” 聽見他這么說,知道他是吃完了,少女立即轉(zhuǎn)身回來,收拾碗筷,也不看他一眼,收拾完起身就走。 到了門邊,卻又步伐一頓,她扔下一句,“今天你可以出來了,不用再待在柴房里?!闭f完便飛快出去了。 他挑眉。 之前幾日她都不讓他出去,把他關(guān)在這里。他倒是沒有異議,畢竟這里雖然條件簡陋,但好在無人過來打擾,適合他養(yǎng)傷。 今日卻同意讓他出去了么。 為什么?因為他昨晚替她取暖,所以她不再那么恨他?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 這幾日,銜青其實已經(jīng)帶人找了過來,希望他回去養(yǎng)傷,但他拒絕了。 留下的原因,一是覺得這個村莊處處透著奇怪,想要一探究竟。 第二……便是秦雙翎。 遇見她的那一日,他怎可能感覺不到,她既急切想要救他,又矛盾的想將他棄之不顧。 她身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沈晝起身,走到門邊。門上的鎖已經(jīng)落了,今日她沒有再鎖門。 打開門,明亮的景象躍入眼中。 遠處村舍房屋排列,炊煙裊裊,家家戶戶圍起籬笆,養(yǎng)雞鴨一類的家禽。雖然環(huán)境差了些,但一瞬間給他一種桃花源般的純?nèi)桓杏X。 聽她說,這里叫天門縣。 他養(yǎng)傷所在的柴房是這戶人家最角落的一間房屋,本以為秦雙翎是故意讓他待在條件簡陋的地方,沒想到不是。其他屋子也好不到哪兒去,茅草蓋的頂,磚泥砌的墻,窗戶外面,掛兩條干巴巴的臘rou。 緊接著,看見遠處一幕,他陡然皺起眉宇。 女子彎著腰,正在水井邊打水,旁邊地上擺著一盆臟衣服。 她很單薄,做這些力氣活很吃力,提一桶沉重的水,用力到手有些發(fā)抖。但她一聲不吭,只在支撐不住的時候,停下來歇一歇,喘口氣。 他再看不下去,大步過去,奪過她手上沉甸甸的水桶。 “你家里沒男人嗎,讓你做這種粗活?” 秦雙翎絲毫沒料到他出來,愣了下,“你出來了啊,我以為……” “回答我的問題,”他冷冷打斷她,“你家就剩你一個干活的?” 可他之前分明聽見有年輕男人的聲音,和他差不多年紀。 秦雙翎搖搖頭,正要說話。 背后的主屋里卻有人走了出來,扯著嗓門道。 “秦雙翎,衣裳洗好了沒?慢吞吞的,你最近干活這么不利索,昨天洗碗還摔破了個碗,你說說你能做好什么事情……” 說話的是個中年女人,長相偏嬌媚,眉眼縈繞一絲刻薄。 此刻,她走出來,看見秦雙翎身邊的男人,話頭一頓,嗑瓜子的手停住。 “喲,公子你醒了啊?!敝心昱瞬蛔杂X放輕了聲音,客氣笑道。 沈晝沒有說話,立刻看向秦雙翎的手。 秦雙翎迎著他的視線,莫名一陣沒來由的心虛,把手往后藏了藏,遮住上面的傷痕。 沈晝眉宇的怒氣,一瞬間愈發(fā)深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 昨日她給他送飯,他看見了她控制不住輕顫的手,還有那手上的傷痕,那時他問了一句,她只說是不小心割的,他便沒再追問下去。 原來實情是這樣? 她每日要干這么多活? 那傷痕,居然是洗碗的時候沒力氣摔了碗,被碎碗割到的? 沈晝冷笑一聲,指著地上,看向中年女人,“敢問夫人,這是什么意思?!?/br> 中年女人看了眼地上的木盆,顯然不止秦雙翎一個人的衣裳,還有不少是男人的。 她叫潘娘,是這家里的女主人。 潘娘神色一頓,笑呵呵道:“公子你誤會了,不是我苛責雙翎,她哥哥仲舉上書塾讀書去了,她爹又下地干活去了,剩下她一個五歲的meimei,只知道張口吃飯,不能干活,我著實也沒辦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