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說隔代親，賈瑭和孫子孫女們也確實很親。但是一旦牽扯到讀書真是雞飛狗跳。

    讀書的時候賈瑭黑著臉舉著一根細竹條，每每是大人咆哮孩子大哭。

    每當(dāng)這個時候，桂哥兒蹲在一邊看的直樂。

    果然親眼看著老頭子揍人比竹條落在自己身上爽多了，他絲毫不覺得老頭子揍他兒子們有什么錯？

    桂哥兒覺得你們老子當(dāng)年都挨過揍，沒道理你們不能挨。什么？找你們祖母？看來你是剛學(xué)習(xí)不久，不知道你祖母不幫你們嗎？

    在這種充滿溫馨瑣事又雞飛狗跳的生活里，又過了三年。

    云芳先是覺得有些累，接著又開始咳嗽，咳嗽還沒有好，又覺得自己十分疲勞，并且很容易發(fā)燒。

    云芳有那么一丁點的預(yù)感。

    她就把賈瑭叫了過來。

    “我一直覺得女人的壽命比男人更長一點。或許這個概率沒什么錯，然而具體到單個個體的時候會有點不太一樣?！?/br>
    云芳想用這樣輕松的話題跟賈瑭聊這個。

    年輕的時候聊這個倒沒什么，因為死亡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但以眼下這個年齡，再加上云芳又躺在病榻上。聊這個話題的時候就多少帶了一點兒不吉。

    特別是兩個人之間在年紀(jì)大了之后很少再提上輩子的事兒了，這口氣，這遣詞造句，很明顯，表達的意思很清楚。

    是時候該說再見了。

    賈瑭勉強讓自己笑出來，“是啊，具體事情具體分析……”

    病了可以醫(yī)治，生機泯滅了卻無法挽回。

    賈瑭表現(xiàn)的很輕松。

    云芳表現(xiàn)的也很輕松。

    兩個人開始聊從前，云芳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從書上跳下來把我嚇一跳?！?/br>
    “如果……我有藍胖子的時光機，回到當(dāng)初你和我見面的時候，我還會爬樹上，年輕人就要做點中二的事兒，人不輕狂枉少年??！”

    蘑菇笑了起來：“生蘑菇的是，我很高興呢。”

    “我也是，偷偷告訴你，她還沒滿月的時候，我看她睡著臉蛋子似乎不一樣大，我就發(fā)愁，這姑娘以后要是長的兩邊臉不對稱可怎么辦？我當(dāng)時忍住沒跟你說，怕你焦慮擔(dān)憂，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之所以覺得她兩個臉蛋子不一樣，是她太胖了，睡覺的是稍微腦袋偏一點，臉蛋子一邊就要另比一邊顯大。發(fā)現(xiàn)這個之后來大出一口氣，想著我姑娘總算是不丑了！”

    云芳聽了哈哈大笑：“你可真有意思?！?/br>
    “頭一次當(dāng)?shù)?，是真的沒經(jīng)驗，后來到了兩個小子這兒就真的習(xí)慣了，也沒那么寶貝了，更沒那種小心翼翼了，頭一個孩子真的不一樣??！”

    ……

    兩個人聊了很久，當(dāng)云芳睡著之后，賈瑭出來房間，叫來了兩個兒子，跟他們說：“給你們mama準(zhǔn)備一下吧，桂兒，進宮跟你姐說一聲，你mama……她要是能來，就來一趟，來不了就算了?！?/br>
    桂哥兒和長生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惶恐。

    但是都是成年了，都知道有些事兒是阻止不了的。

    長生立即動身，悄悄的行動起來，準(zhǔn)備白事用的東西。

    而桂哥兒心情沉重的去了宮里。

    他唉聲嘆氣的等候召見，輪到了他了，他垂頭喪氣的進了大殿。

    蘑菇看他進來，端著茶喝了一口：“怎么了你這是？又打的什么主意呀？”

    桂哥兒先是嘆口氣：“臣來辭官，要回去侍奉母親?！?/br>
    蘑菇一聽，先排除弟弟以退為進的招數(shù)，順口問：“你這理由用的就不恰當(dāng)了，趁著我心情好，別逼我再打你，門外的廷杖看見了嗎？特意給你準(zhǔn)備的?！?/br>
    桂哥兒低頭說：“臣句句屬實，臣的老父親讓問問您，您要是有空，就回去看望一下家母……”

    蘑菇的眉頭皺著，立即站起來，來到桂哥兒跟前：“不是說只是發(fā)熱嗎？怎么……”

    “太醫(yī)是這樣說的，但是老爺子信誓旦旦的說mama不行了。我昨日晚上去拜見mama，她也說自己快到頭了，我這心里很亂，他們兩個那樣子……我覺得是真的，所以……總之，就當(dāng)是他們鬧騰呢，您有時間去看看吧?；蛟S是為了見你才故意鬧出來的動靜呢。”

    桂哥兒說到這里，似乎找到了一個很可信的理由：“對，就是為了見你才鬧出來的。”不是自己要守孝了，不是自己要當(dāng)沒娘的孩子了，是老人家想女兒了，不管不顧鬧起來的，就是這樣！

    蘑菇是不會信這說法的，如果真的是mama想念自己，只需要說一聲，她就派人去接了，又不用真的一年一次在朝賀的時候見面。如果賈家覺得隆恩太過，太扎眼的話。蘑菇可以去行宮召見，然后留mama住幾天。

    她心里嘆息一聲，跟桂哥兒說：“行吧，你回去吧，你辭職的事兒批了，這些日子勤快點，嘴甜點，多哄哄老人家開心?！?/br>
    桂哥兒又垂頭喪氣的出來了，心里在想jiejie都不難受嗎？

    自己可難受了呢。

    她怎么就那么平靜！

    唉！

    蘑菇也難受，但是早晚是有這一天的。等到晚上桂哥兒請辭被批準(zhǔn)后，皇帝立即召見蘑菇，這次太子也在。

    蘑菇看了她們父子的反應(yīng)很想笑，真不想承認(rèn)這一對父子和自己有關(guān)系?；实鄣挂擦T了，太子看來還需要再訓(xùn)啊！

    她不想讓人家笑話自己，就如秦始皇，那是多厲害的人物啊，結(jié)果兒子不怎么樣。她不想讓人說自己很厲害養(yǎng)的兒子是個廢物。

    明亮扶著她坐下，小心的說：“舅舅……”

    “你外祖母不太好，現(xiàn)在辭了也能侍奉老人，我跟他說家里的老人重要，何必留戀官職？他就辭了?！?/br>
    皇帝問：“是國丈還是夫人？”

    “是殷夫人……”蘑菇停頓了一下：“聽那意思，怕是不太好了，我過幾日去看望一番。”

    這就很嚴(yán)重了，明亮立即說：“我陪著母后一起去。”

    蘑菇點點頭。

    等兒子走了，皇帝想安慰一下蘑菇，蘑菇確實很難受，多年的喜怒不形于色讓她的難受沒有表現(xiàn)出來。

    但是為了讓皇帝安慰一下自己，她在皇帝跟前表現(xiàn)的很難過。

    皇帝想著，她到底還是有點心的，盡管不多，但是也沒把感情全部獻祭了。

    蘑菇覺得，自己要是找個地方悲傷一下也比和他做戲強！

    過了幾日皇后駕臨，蘑菇應(yīng)付了族人之后進了內(nèi)室看云芳。

    云芳看著似乎和平時一樣，根據(jù)桂哥兒媳婦的說法，瞧著比前幾日有精神多了，甚至這精神頭比前幾年都好。

    云芳以為自己和女兒有很多話說，但是母女兩個坐在一起都不知道怎么說，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合適。

    云芳知道自己就目前而言，整體是比不過女兒的。對方思慮得更全面，比自己見識的更多，而且心腸又不軟。

    想囑咐她好好過日子，但是對方的日子不是自己有能力揣摩的，憑著云芳的見識，她真的不知道治大國如烹小鮮。

    想跟她說好好的照顧子孫，但是女兒走的這條路注定了和子孫之間相處得不太好。

    想跟她說該放手時須放手，轉(zhuǎn)念一想，自己有的時候就不想放手，也不想聽別人叨逼叨。對方一旦放手，不是退一步海闊天空，是退一步命都沒了。比較起來，還是自己姑娘的命更要緊一點，外孫和外外孫的孩子，沒法子和自己的女兒比。

    思來想去，云芳只能微笑著握著女兒的手：“保重吧！人這一輩子總是孤單的，你多關(guān)心點自己，早點睡，吃的清淡一些，少熬夜。天冷了別讓人家提醒，自己要主動加衣服。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別委屈自己，人總要對自己好一點兒的。

    再有就是少生氣……我也沒什么要說的了?！?/br>
    蘑菇微笑了起來。

    面對著母親的時候，蘑菇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母女兩個對坐了很久，又一起吃了頓飯。蘑菇實在是事情太多，外邊再三催促，蘑菇拖到最后才告辭，走的時候她頻頻回頭，云芳頻頻揮手告別。

    上了轎子，蘑菇再也忍不住在轎子里哭了起來，周圍跟著的宮女不敢打擾，趕快告訴明亮，明亮這個時候也不敢打擾。蘑菇一路哭著回到了宮里，下轎子的時候眼睛都腫了。

    皇帝特意趕來安慰她，拍了拍她的手，倆個人都沒說話。

    蘑菇走了之后，云芳一連好幾天能吃能睡。

    她的兩個兒媳婦和荂哥兒的媳婦賈莄的媳婦一起，四個人私下里都覺得八成是沒事兒。

    王熙鳳還帶著平兒拉了珍大奶奶過來，四個人打了幾圈葉子牌。打牌的時候說起些年輕時候的事兒，說的哈哈大笑，都很開心。

    晚上她入睡前和賈瑭說了半天的話，看著賈瑭出去安寢了才讓丫鬟給自己鋪床準(zhǔn)備睡覺。

    從榮國府里搬出來之后，夫妻兩個住在同一個院子，但是不在同一個房間。

    丫鬟鋪好了床，云芳和往日一樣很平常的入睡，第二天再沒醒來。

    丫鬟第二日發(fā)現(xiàn)之后趕緊跟賈瑭說，賈瑭早起來了，聽了報告來看云芳，嘆口氣，他眼中淚光閃動：“這也是好事兒，沒病沒災(zāi)的，你比你上頭那兩層婆婆都有福氣?！?/br>
    府中立即掛白，各處去報喪。

    云芳只有一個女兒，這府中只有這一門嬌客，宮中很快收到消息。

    蘑菇在宮里大哭了一場，換了素服，令太子和楚王代自己赴喪。

    賈瑭看門前權(quán)貴云集，整個京城的權(quán)貴都排著隊要來上柱香，就跟桂哥兒說：“太招搖了，簡單的辦了吧，就七天，頭七那日我?guī)е愫湍阈值?，咱們?nèi)宜湍鉳ama到平安州去，先躲一躲風(fēng)頭，三年后再回來。”

    甚至他不想回來了，哪怕沒在平安州長住過，他也覺得自己的歸宿就是那里。

    出城那天，賈瑭在馬上提韁回首，看著京城巍峨的城墻，回想起這幾十年，心里想想，真的是了無牽掛。隨后催馬前行，該他做的事兒他已經(jīng)做完了，沒什么值得留戀的，也沒什么值得牽掛的，就此離去吧。

    第420章 番外 新一世 一

    “咿呀！”

    云芳感覺有人在摳自己鼻子，摳完鼻子之后又在摳自己的嘴！

    這是誰？

    講不講衛(wèi)生??！

    “咿呀～”

    云芳想睜開眼睛，然而眼皮特別重，感覺整個身體被施了定身法，又感覺身上趴著一塊石頭。

    意識慢慢的清醒，那摳完鼻子又摳嘴的小手指開始摳耳朵。

    癢癢的，很難受。

    摳完耳朵之后又接著摳嘴……

    云芳再也忍不住了，想張開嘴阻止，然而聲帶就跟石頭一樣，根本無法震動發(fā)不出聲音?？善驗閼嵟炎彀蛷堥_了一條縫，那小手指順著牙縫開始往里面摳！

    “呀呀！呀！”

    隨后又有一只小手過來堵上了鼻孔。

    云芳感覺呼吸困難，覺得八成是長生家的小子在以下犯上，不過也有可能是桂哥兒家的，他家也有一個兩歲多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