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也沒往院子里去，就跟賈政說：“你忙吧，我好幾天沒拜見老太太了，去老太太那里坐一坐?！?/br>
    賈政自然是愿意，但是他身后的這些清客們心都提了起來。

    賈政看著賈赦的背影，問這些人：“大老爺這是所謂何來？”

    太反常了，賈政不得不多想。

    身后的人都說：“或許是大老爺熱心腸來問問呢?！?/br>
    賈政不信：“看著不像?！彼橇私赓Z赦的，就不是這種好心眼的人。

    好在后面的人亂扯，把賈政扯的暈乎乎的，就把這事兒放在一邊了。

    等賈政回去讀書，幾個清客在外面說話，壓了聲音問：“這大老爺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聽卜兄說，今兒三爺家的大姑娘在門口撞見那些來送禮的了。會不會大老爺知道了？”

    “意思是說，大老爺今日在敲山震虎？”

    “不應(yīng)該吧，大老爺哪里知道這里面的彎彎繞繞?！?/br>
    “他不知道，璉二爺和瑭三爺肯定知道！”

    “要不，咱們?nèi)ソo璉二爺和瑭三爺請安，這種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兒，想來這兩位爺是不會拒之門外的?！?/br>
    一群人都覺得這主意好。

    這群人又沒那么大的臉面直接去見賈璉賈瑭，就商量著先找他們兄弟的心腹。

    賈瑭的心腹就是奶兄弟周向，賈璉的心腹也是奶兄弟，叫趙天梁趙天棟。

    這些人就盤算著請這些人來吃酒，先找他們，商量著靠這些人對賈璉賈瑭施加影響。

    賈赦慢悠悠的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這時候一屋子的女眷在這里陪著說話，聽說賈赦來了，薛姨媽要避嫌，王夫人陪著她避到屏風(fēng)后面。

    邢夫人和迎春她們姐妹幾個站著等賈赦進來。

    賈赦進來后老太太問他：“今兒怎么想起到我跟前來了。”

    賈赦低著頭回話：“這幾日一直飲酒，沒能走動，就覺得渾身酸疼，想動動筋骨……再有今兒兒子和萱兒說話，聽說最近前面街上有客來，您這幾日玩的甚美，就來您跟前湊趣?！?/br>
    老太太聽他沒正經(jīng)事，臉上放松了不少：“你也別怨我總跟你嘮叨，我就說你一把年紀(jì)有了春秋也該保養(yǎng)了，你看看下面兒小一輩兒的已經(jīng)長起來了，要是萱兒是個男孩子，過幾年又要張羅著說媳婦兒生孩子，你就能做曾祖父了。也該在小輩前面端起架子，有點威嚴(yán)的樣子了?！?/br>
    賈赦頻頻點頭。

    老太太看他今日好說話，也很欣慰，但是還是打發(fā)他出去：“你能到我跟前來，我就已經(jīng)知道你的心了。我這幾日去園子里面雖然活動了筋骨，但是走路太多渾身有些酸痛。讓她們這些人在旁邊伺候著，陪我說話就夠了，你不必再來，回去歇著吧，日后少飲酒多走走，飲食清淡些，多保養(yǎng)吧。”

    賈赦站起來說了一聲是。

    然后退出去了。

    老太太以為他說的“有客來”指的是劉姥姥呢，自然是沒放在心上，但是屏風(fēng)后面的王夫人和薛姨媽兩個人就非常驚詫！

    王夫人想著：這丫頭嘴真快！

    大老爺肯定知道了，不然不會跑老太太跟前說這個。

    而且是給自己聽的，但是說這個有什么目的？

    等到晚上吃了飯，王夫人回到院子里，金釧就說：“今兒大老爺跑到二大爺書房外面，大家都說是稀罕事兒呢?！?/br>
    王夫人心里更煩躁。

    當(dāng)天夜里，這些清客們分成兩撥，一撥請周向喝酒。

    周向不是榮國府的家生子，他是和周嬤嬤因為日子過不下去才賣進來的。聽說清客們請吃飯，直接拒絕了。

    另外一撥請的是趙家的兄弟，趙家兄弟是榮國府的家生子，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這些清客們就請別人邀請他們一起喝一回酒，喝到半夜，這些人拿了銀子塞給他們：“……這也是一起賺錢的好買賣，請兩位回去跟二爺好好的美言幾句。二爺有rou吃，難道還會忘了兩位兄弟？”

    趙天棟就笑著說：“二爺有rou吃，自然我們兄弟也能喝一口湯。我們爺?shù)钠馕覀兪侵赖?，有這樣的好事兒自然是會答應(yīng)。只是我們二爺?shù)奈缚诒容^大，不知道你們能給多少好處？　咱們有丑話就說到前頭，若是拿了仨瓜倆棗來應(yīng)付我們二爺，我們就需替你們臊得慌。你們也免開尊口，別弄的彼此臉上不好看。”

    這些清客們一聽，就覺得有戲，不怕賈璉貪，就怕賈璉不貪。

    就問：“二爺想要多少？”

    這兄弟兩個對視一眼，趙天梁說：“你們一，我們九。”

    “什么！”

    過分了啊！

    誰家這么貪！這些人的心理預(yù)期就是給賈璉三成四成，哪怕是五成呢。沒想到對方貪婪到這個地步！

    趙天梁說：“幾位別急，我們要這個價錢童叟無欺公平合理。你們干的這點事兒二老爺不知道吧？將來出事了，二老爺也不會保你們。你們想要把屁股擦干凈靠我們二爺才是。”

    道理是這個道理，有人罩著總好一些，但是賈璉要的太多了。

    其中一個清客說：“兩位兄弟，給不了二爺這么多，我們幾個賺不賺錢沒什么，只是……你們知不知道這錢還是要往里面兒孝敬的？”

    這幾乎是說明了，內(nèi)院有人也要收錢。

    趙家兄弟用膝蓋想就知道內(nèi)院收錢的是王夫人。

    但是這對兄弟說：“這我們不管，二爺拿錢也不是自己花的，府里開銷大，家大業(yè)大，還要維持架子不倒，更要維持住府里面的排場。如今二爺和三爺都是自己往里面填銀子。這錢就當(dāng)是公中的收入了，用榮國府的招牌得來的錢換榮國府維持排場，也是應(yīng)該的。至于內(nèi)院的主子，你們?nèi)裾f，想必也是能想通的?！?/br>
    “什么想的通？”王夫人很生氣，“平日都說這幾位相公能言善辯，叫我說也不過如此，什么拿榮國府的招牌換來的銀子，這明明是二老爺自己掙來的銀子，和榮國府有什么關(guān)系？”

    金釧小聲的問：“外邊那幾位相公還等著您的說法呢，到底給還是不給？”

    “還用問，自然是不給！”

    王夫人氣的在屋子里走來走去：“這幾個人膽子也太大了，背著我居然跟璉兒那邊兒的人說這些事。趙家的兄弟知道了豈不是璉兒也知道了，回頭二奶奶要是來問我，我該怎么說？這些人是要壞事兒??！”

    話剛說到這里，外面就來通報：“太太，二奶奶來了?！?/br>
    王夫人一聽，就知道這是來催銀子呢。

    但是王夫人是個貔貅性子，吃進去的怎么會拉出來！

    她眉目一轉(zhuǎn)，就跟外面說：“請二奶奶進來。”

    隨后坐下，心平氣和的等著王熙鳳進來。

    第292章 急轉(zhuǎn)下

    王熙鳳進來，就笑著跟王夫人打招呼。

    “太太，今兒廚房有好蓮藕，特意讓他們做了桂花藕來孝敬您。”

    后面豐兒提著食盒，從里面端出來一盤桂花糯米藕，已經(jīng)切好擺盤了。又從食盒里拿了兩雙筷子。

    王夫人就知道這是有備而來，也不著急，接過筷子說：“我也嘗嘗。”

    彩霞端了茶水放在一邊，王夫人吃了一片，用茶水漱漱口，王熙鳳就笑著問：“如何？”

    “膩了些，我年輕的時候喜歡甜口，現(xiàn)在不行了，吃不了甜的了，就覺得太膩了?！闭f著把筷子遞給一邊的金釧，用手帕擦著嘴，跟王熙鳳說：“日后再有這樣的東西，也不必再來孝敬我，留著給幾個孩子吃吧?！?/br>
    “孩子們有孩子們的，這是孝敬太太的。咱們家雖然這幾年拮據(jù)了些，但是吃一盤子藕的錢還是有的?！闭f著把筷子遞給了豐兒，就說：“太太賞你們了，端出去分了吧。”

    屋子里的丫鬟知道她們有話說，就端著盤子拿著食盒出去了。

    王夫人知道大戲來了，很淡定的喝茶。

    王熙鳳說：“今兒我來，孝敬太太這盤子藕是其次，實在是今兒一早二爺跟我說了一件事，讓我來請教太太，看是不是真的。

    外面的那些相公們說，他們收了那些官兒的銀子，交給了太太處置？”

    王夫人氣息很平穩(wěn)，“胡說八道！我能干這樣的事兒嗎？好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爺是個什么脾氣，老爺不愿意的事我能做嗎？你我都是從王家出來的，三從四德是從小就聽的，這些年我違逆過老爺嗎？

    再說了，我自己就有錢，何必還收外邊的銀子？他們那仨瓜倆棗才有多少？咱們的嫁妝隨便拿出來一件就夠外邊那些官兒搜刮一年的了。誰稀罕他們的破爛玩意！

    你還是我親侄女呢，不幫我說話反而來問我，你可真是……讓我說你什么好？！”

    說完就很氣氛，看的上是生氣了。

    要是放在以前還沒成親的時候，王熙鳳是信她的，但是如此一個府里住著，都知道是什么人，所以她的話王熙鳳不信。甚至覺得好笑，這場景是多么的眼熟啊，當(dāng)初她們詰問自己是不是置辦私產(chǎn)的時候，都是一口否認的。

    眼下就看誰嘴硬了。

    王熙鳳笑著說：“我的錯，我該和二爺好好的辯白一番，只是我昏了頭了，被家里的事兒急的沒法子，稍微聽見有個來錢的門路就著急。如今家里入不敷出，我都已經(jīng)開始當(dāng)嫁妝了，實在是沒地方弄銀子了。”王熙鳳說到這里拿手帕擦眼淚，暗著看了一眼王夫人，看她不為所動。

    王熙鳳接著說：“我是不信太太干出這樣的事兒來，今兒也不過是受了二爺?shù)姆愿啦艁韱柼?，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太太別往心里去。只是家里如今真的艱難，去年蓋園子的事兒您也知道，家里的賬您也看了，真是能用的都用了，沒地方抓撓了。我來問太太，還有什么辦法能弄來銀子嗎？”

    王熙鳳給了臺階下。

    王夫人握著王熙鳳的手：“我也沒法子，唉，這幾年儉省著過日子吧?！?/br>
    王熙鳳看她油鹽不進，遞了臺階人家也不下來。只能說：“唉，除了省，也沒別的法子了。

    要是這時候有點進賬就好了，能緩一緩家里的困境，再不行就只能當(dāng)東西補窟窿了?！?/br>
    王夫人跟著嘆口氣，感慨了一句家道艱難。

    王熙鳳就接著說：“叫我說，家里的東西都是祖宗留下來的，當(dāng)了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孩子，要是讓其他人家知道了，說不定要背地里笑話咱們家。

    與其先當(dāng)這值錢的物件，不如在其他地方先緊一緊，太太也是當(dāng)過家的，前幾年的時候太太也跟我說過，說家里面的家生子太多了，我冷眼看著家里面的家生子確實太多，好多人不干活還要領(lǐng)月錢，不如賣出去一些。再加上去年從姑蘇那里才買的小戲子小道姑這些人，眼下也用不上，一并賣了吧?！?/br>
    王夫人說：“不行，咱們往日只有買人的哪有賣人的。再說了，那幾個小戲子小道姑是給娘娘買的，賣她們也要先等娘娘點頭才是?！?/br>
    “既然賣不了小戲子們，就賣家里的老奴才吧，如今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就以給老太太和兩位太太祈福的名義把這些人給賣出去。老太太院子里的人不動，其他地方，從大老爺?shù)脑鹤拥较旅骁墉h(huán)弟的院子里，所有主子身邊的奴才裁去六成。沒差事的全部賣出去。除此之外，二老爺身邊的這些相公們咱們家也供養(yǎng)不起了，也請他們自尋門路吧。”

    王夫人搖頭：“不行不行，你meimei他們身邊就沒幾個人了，賣了她們的丫鬟，這些姑娘跟外面的廟里的小鬼似的，老太太也不答應(yīng)。這些相公們幫著老爺，你既然覺得他們花錢，不如我出錢供著他們?！?/br>
    王熙鳳看她這個反應(yīng)，就說：“meimei們早晚是人家的人，咱們家沒本事讓她們享福，將來給她們找個好夫婿多使喚幾個人豈不是補回來了？老太太有什么不答應(yīng)的？

    老人家也知道家里艱難，我也是為了寶玉兄弟著想，要是老太太不愿意賣人，就必定要拿自己的私房銀子來補貼?？墒且坏┯昧诉@些私房銀子，將來寶玉兄弟又能得什么東西？

    如今家里面實在是艱難了些，我們二爺還有東院的三爺都已經(jīng)往里面填了幾萬兩銀子了，咱們吃喝拉撒還有各處人情來往一年要耗費多少銀子？就算是他們兄弟有點兒積蓄也架不住這樣的填補。

    別說他們了，我都已經(jīng)開始往里面倒貼錢了，如今芳丫頭那里也是往里面倒貼。這要是一時半會兒一年兩年還行，要是長此以往看不見個頭，還不如分家算了?！?/br>
    王夫人沒說話。

    王熙鳳收拾了一下情緒，就說：“既然太太沒別的吩咐，我這幾天就先讓人擬個名冊，擬好了就去找老太太說這事兒?！?/br>
    說完站起來走了。

    王夫人以為會因為外面的錢兩個人吵一架，沒想到是家里的事兒，心里頓時覺得有點不對勁，哪里不對勁又說不出來。

    一天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