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閑碎語

    在賈璉和王熙鳳聊天的時候，賈璉不知道的是他們剛才在老太太院子門口聊的那幾句已經(jīng)被火速傳給了一些人。

    老太太院子門口發(fā)生的事情，不僅王夫人知道了，連薛姨媽也知道了。

    薛姨媽之所以知道還是因?yàn)檠氣O的好形象，薛寶釵給人的感覺一向是非常大方，跟那些丫頭婆子們處得非常好，經(jīng)常時不時的大撒幣，這種行為得到的好處在這個時候體現(xiàn)了出來。

    這些人都替薛寶釵著急，姑娘家的婚事是大事，所以她們的意思是讓寶釵早點(diǎn)打算。

    而薛家也從來沒有出面否認(rèn)過想和賈家聯(lián)姻，要不然金玉良緣的說法從何而來？

    薛寶釵想做寶一奶奶的事情，在榮國府的下人們看來，那真的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兒。要不然也不會天天在脖子上掛著金鎖，正常的人家聽人家把自己和表兄弟放在一起說的時候，早就把金鎖收起來避嫌了，還會帶著到處走嗎？

    所以這幾個爺們兒的聊天內(nèi)容瞬間傳到了薛姨媽的耳朵里，薛姨媽是又氣又急。這次說話的幾乎都是寧榮兩府能當(dāng)家作主的爺們兒，要是他們否決了金玉良緣，這事情可該怎么辦？

    所以薛姨媽就趕快來找王夫人。王夫人看薛姨媽的樣子就立即穩(wěn)住她：“你先別著急，這事兒就是他們幾個男人說的，老太太沒點(diǎn)頭，一切還有挽回的余地?！?/br>
    “可是老太太那邊兒和咱們不一心，我知道老太太前些年一直看好林丫頭，老太太一直想把兩個玉兒湊成一對兒，怎么可能替咱們說話?！?/br>
    王夫人心里面也知道老太太是絕不會答應(yīng)讓薛寶釵進(jìn)榮國府的門。可這個時候王夫人并不想放手，老太太一直說邢夫人牛心左性，王夫人這個人更是牛心左性。

    她一方面覺得賈寶玉娶了薛寶釵，確實(shí)是有點(diǎn)兒不太好，寶玉的前程或多或少受到一些影響，但是另一方面心里又覺著只有薛寶釵和自己是一心的。

    外邊的姑娘根本信不過，例子就是她的大兒媳李紈，當(dāng)初兒子賈珠還在的時候，倒是裝的一副賢惠模樣，到如今婆媳兩個不能說水火不容，也只能說相見兩厭。

    思來想去，王夫人告訴薛姨媽：“娶什么樣的兒媳婦是我說了算的，兒媳婦進(jìn)門是伺候我的，我若是不點(diǎn)頭，老太太也沒法子，別忘了宮里還有娘娘呢，娘娘在別的事情上插不了手，難道這種家事上也插不了手嗎？”

    這話說的讓薛姨媽頓時覺得峰回路轉(zhuǎn)：“我怎么把宮里面的娘娘給忘了？對對對，宮里面的娘娘說了，老太太必是不會反對的?！?/br>
    一說起宮里面的娘娘，薛姨媽就問：“當(dāng)初宮里將園子返還各家的時候不是說了嗎，往后初一十五可以進(jìn)宮給娘娘們請安，去了沒有？”

    實(shí)際上去沒去薛姨媽是知道的，薛姨媽天天來榮國府，榮國府的一點(diǎn)動靜都瞞不過她的眼睛，王夫人出沒出門薛姨媽是知道的。

    之所以這么問，就是想打聽一下娘娘的近況。

    王夫人搖了搖頭：“正月十五娘娘才回去，一月份的時候?yàn)榱藞@子的事情吵吵鬧鬧，大家都是三月份去見的各家的娘娘，可是因?yàn)楦绺绲膯适?，宮里面說熱孝時候進(jìn)去不太好，怕沖撞了，所以也沒去。

    只能等著下個月了，看下個月能不能進(jìn)去，我若是不能進(jìn)去，只求老太太進(jìn)去看看娘娘最近好不好?！?/br>
    薛姨媽沒聽到想聽的，也就陪著說了一會兒話，本來老姐妹兩個還想多說一些，但是外邊說賈政來了，薛姨媽只能趕快站起來告辭回去。

    賈政進(jìn)來也是要跟王夫人商量兒子婚事的。

    王夫人聽著賈政大段兒談?wù)搶氂駥砣⒁粋€讀書人家的女孩兒能有什么樣的好處，就淡淡的說了一句：“婚姻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爺覺得好，那就按老爺?shù)南敕?。老太太那里倒是覺得林家的丫頭不錯，老爺不如想想法子跟林姑老爺說一聲?！?/br>
    “也不是沒說過，只是如海賢弟既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回絕，這事兒就這么放著，咱們這些人家都是要臉面的，人家既然不給答復(fù)，那意思還是很明白，怕是這倆孩子成不了一家人了?！?/br>
    說起這個，賈政真的是覺得太可惜了。林如海身上的人脈資源是賈政比不了的，給了寶玉就能讓寶玉受益終身了?？墒菍氂窈退P(guān)系也沒親近到林如海把人脈交給寶玉打理的程度。

    王夫人也不太看好林黛玉，之所以這么說還是為了接下來的問題：“那么老爺想讓寶玉和哪家的孩子配成一對呢？”

    主要是賈政自己也不知道。

    賈政背著手在王夫人面前走來走去：“京城讀書人家多的是，容我慢慢的尋訪幾天吧，回頭老太太那里要是問起來你就說寶玉的事兒先不著急，等咱們看看再給孩子定下來?！?/br>
    王夫人閉上眼睛，手里面撥弄著念珠，答應(yīng)了一聲好，接著又問：“環(huán)兒那里你給他配哪家的姑娘？”

    “他？我心里面確實(shí)是有個想法，再看看吧，環(huán)兒這孩子還好選一些，不像是寶玉，高不成低不就……寶玉的事情實(shí)在是難辦?！?/br>
    什么是高不成低不就？　難道賈環(huán)好到哪兒去了？

    王夫人這個時候咬著牙說：“寶玉的事情有什么難辦的？寶玉是貴妃娘娘的弟弟，勉強(qiáng)算是個國舅爺，又是咱們家嫡出的孫子，要模樣有模樣要家世有家世，怎么說都該好找媳婦兒才是。難不成還比不上環(huán)兒？”

    王夫人說這話的時候已經(jīng)怨氣滿腹，然而賈政卻沒有聽出來，反而說：“寶玉之所以高不成低不就就是因?yàn)槿绱?。他出身勛貴，只能走科舉的路子，這其中的艱辛不是你能了解的，你婦道人家頭發(fā)長見識短，不跟你說那么多！算了，回頭老太太要是問起來，你記得跟老太太說一聲，也別答應(yīng)任何人和寶玉結(jié)親，寶玉的事兒我自有安排。”

    交代完了之后一甩袖子出門去了。

    王夫人身邊的幾個丫鬟趕快瞧了瞧王夫人的臉色，王夫人這個時候已經(jīng)面色無波，對于賈政的去留已經(jīng)不放在心上，隨后站起來來到了觀音像下雙手合十，看著墻上懸掛著的大幅觀音像，閉上眼睛態(tài)度虔誠的默默念經(jīng)文。

    只念了幾句之后，王夫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不靜，她便閉上了嘴，睜開眼睛看了看高懸于墻上的觀音像。

    “唉！”

    王夫人一聲嘆息，回想年輕的時候也確實(shí)是和賈政做過一段時間的恩愛夫妻，如今怎么成了這個樣子？

    如果說以前兩個人多少還有點(diǎn)親情，看在宮中貴妃娘娘和寶玉的份上，彼此還能算得上是相見如賓。

    那么如今兩個人的狀態(tài)就跟陌生人甚至是仇人沒什么兩樣，王夫人覺得自己帶著寶玉，賈政帶著賈環(huán)，已經(jīng)站到了楚河漢界的兩邊。

    撕破臉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但是王夫人卻想著暫時還不能撕破臉，寶玉不能有壞名聲。

    為了寶玉，為了宮里面的娘娘，王夫人決定再忍下去，深呼吸幾口氣閉上眼睛又默默的念起經(jīng)文。

    同一時間在后面大觀園里，姐妹們都聚在賈迎春的住處，徐家的人也給賈迎春送了不少東西。姐妹們看了之后，丫鬟們便一件一件的收起來。

    前面姑娘們坐著說話，后面這些丫鬟們在各自忙些自己的事情。隔著一扇屏風(fēng)，一邊是主子姑娘們打鬧嬉笑，一邊說丫鬟們悄悄的說話。

    惜春的大丫鬟入畫就說：“前幾天還聽見幾個老婆子在那里嚼舌頭，說徐家是破落戶，如今看著這做派也不像是破落戶。

    一姑娘怎么說也是大老爺?shù)挠H閨女，如今看著徐家的樣子還不錯。誒，司棋jiejie，這下你們放心了吧？”

    司棋正在收拾茶具，打算等一會兒倒了茶水給前面的幾位姑娘送過去。

    聽見這么說，瞪著眼睛壓低聲音罵了一句：“少在那里胡說八道，要讓我知道誰在背后論我們一姑娘長短，我非撕了她的嘴。什么放心不放心？再讓我聽見，我跟你沒完。”

    說完之后便端著茶具去前面了，秀橘提著茶壺也跟了過去。

    探春的大丫鬟侍書就說入畫：“你撩撥她干什么？誰不知道一姑娘身邊這些人如今都在找下家呢，你這個時候撩她等于揭她臉皮，能給你好臉色看才怪了呢。說起來一姑娘的事兒不見這位jiejie多上心，自己的事兒反而很重視?！?/br>
    林黛玉的大丫鬟紫鵑從屏風(fēng)那邊轉(zhuǎn)了過來，嘴里說著：“有點(diǎn)心沒有，外邊送茶點(diǎn)來了沒有？我給姑娘們端過去?！?/br>
    在外間伺候的媳婦兒小聲的說：“有，在外邊放著，姑娘略等等?！?/br>
    紫鵑問：“你們剛才說什么呀？什么好臉色不好臉色的？什么上心不上心？”

    入畫就說：“我們羞司棋呢，我聽說她外婆已經(jīng)求了一奶奶和三奶奶要放她出去嫁人。我就說這徐家看著也不錯，好歹也是富豪，剛說出來她就惱了?！?/br>
    紫鵑就虛點(diǎn)她們：“你們??！”

    說完就從伺候茶點(diǎn)的媳婦兒那里接過托盤，仔細(xì)查點(diǎn)了一下數(shù)量：“嫂子，外邊還有沒有？再端一托盤來，這不夠?！?/br>
    負(fù)責(zé)遞東西的媳婦兒就說：“紫鵑姑娘先去送，我們再去端。”

    蘑菇的大丫鬟紫竹轉(zhuǎn)過來：“茶點(diǎn)呢？”

    紫鵑說：“我先送進(jìn)去，后面還有，等會兒你端進(jìn)來。”說著繞過屏風(fēng)給主子們端過去了。

    紫竹說：“司棋剛才怎么了？我怎么瞧著板著臉？”

    正倒水的鶯兒趕快搖頭還對著大家擠眉弄眼，大家都不說了。

    司棋過來，沖著沏茶的幾個小丫頭說：“都快點(diǎn)兒，笨手笨腳的，笨死你們算了，再這么笨，讓你們爹娘老子領(lǐng)你們出去，別留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了?！?/br>
    外面遞東西的媳婦進(jìn)來，把一托盤的東西給了紫竹，就說：“里面有些是糯米做的，讓兩位姐兒少吃點(diǎn)兒，怕積食了?！?/br>
    紫竹應(yīng)了一聲，端起來就走。

    遞東西的媳婦就站著幫小丫頭們沏茶，又說司棋：“司棋姑娘也別罵他們，小孩子家本來就不利索，再加上這都是熱水，要是不管不顧，燙了可怎么辦？姑娘你從小也是這么過來的，何必罵她們，就饒了她們這一回吧?！?/br>
    司棋柳眉倒豎，屋子里面的大丫頭向來是說一不一，被這么個進(jìn)不了屋子伺候的媳婦兒頂撞了一下，就覺得臉上無光，火氣更盛：“罵她們是應(yīng)該的，嫂子這么好心，怎么不把她們的活都給干了！”

    聲音大了，屏風(fēng)另外一邊的人都聽見了。

    薛寶釵就站起來往這邊走：“怎么了這是？可是鬧著分點(diǎn)心分的不夠？”

    屏風(fēng)外邊的丫鬟媳婦們都趕快束手站立。

    屏風(fēng)這邊正喝茶吃點(diǎn)心的幾位姑娘也互相對視了幾眼。

    探春就說：“司棋最近火氣也大了。我聽說她外祖母王善保家的求了一嫂子和三嫂子，想把司棋留下來到外面自由婚嫁，不如趁機(jī)放她出去吧。”

    秀橘站在一邊聽著，趕快看了看賈迎春。賈迎春這次沒沉默太久，想了一會兒說：“人各有志?！?/br>
    薛寶釵在外邊把眾人給安撫了一番，又讓鶯兒抓一把大錢兒給那幾個被罵的丫頭，讓她們出去買糖吃，就拉了司棋進(jìn)來伺候。

    這么一點(diǎn)小事兒算是就這么過去了，屏風(fēng)另外一邊的丫鬟們干活的時候不敢再說話。動作麻利的送東西進(jìn)來，不停的收拾這邊的茶碗點(diǎn)心盤子。

    好不容易姑娘們喝完了茶，出去遛一圈，剩下的點(diǎn)心和茶水這一些婆子媳婦們分了吃。

    剛才在屋子里面負(fù)責(zé)遞茶遞點(diǎn)心的媳婦兒出去之后和院子里面的婆子們聊起這件事，大家都笑著說：“這寶姑娘人還沒來呢，架子倒是先端起來了?！?/br>
    這是笑話薛寶釵還沒成賈家的媳婦兒呢，都已經(jīng)開始管賈家的事兒了。

    這客居的姑娘還是有區(qū)別的。

    林黛玉是因?yàn)樽≡谟H外祖家，出面做個什么事兒都不算太出格，因?yàn)闃s國府從上到下都覺得這是自家姑娘。也是因?yàn)榱主煊褡宰鹱詯?，并不肆意打罵下人，刁難這些婆子媳婦，也一直不曾管榮國府的閑事。

    邢岫煙和薛寶釵地位是一樣的，都是太太們的親戚，那就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客居姑娘。邢岫煙是真正的不干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而薛寶釵，一方面想要維持這種“不干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的狀態(tài)，一方面又想突出自己的能力，給金玉良緣刷刷存在感。所以做事就非常擰巴。

    就像今天這種小事兒，就算是賈迎春這個一木頭不管，也有三姑娘和四姑娘呢，再不濟(jì)林姑娘出來罵一聲也比寶姑娘更名正言順。

    可偏偏就是薛寶釵出來打了圓場。

    然后一群婆子媳婦兒又在咬耳朵，把今天發(fā)生在老太太院子前面幾位爺們的對話加油添醋的說了一遍。

    最后大家總結(jié)：“寶姑娘這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有人有不一樣的看法：“也不一樣，當(dāng)不了寶一奶奶，難道當(dāng)不了寶姨娘？”

    頓時一群婆子媳婦們笑得東倒西歪。

    這時候薛姨媽來到園子里面找薛寶釵，薛寶釵只能跟姐妹們告罪一聲，來和母親說話，母女兩個悄悄的說起這件事兒來。

    聽了今日幾位當(dāng)家爺們的話，薛寶釵嘆了一口氣，薛姨媽知道她想說什么。無非是這個時候早做打算，就安慰女兒：“你別嘆氣啊，這件事有娘呢，到時候娘娘說一句話比老太太說話還管用。你姨媽的意思，保管讓你們這件事兒成了！”

    薛寶釵就忍不住說：“若是一級一級壓下來……我問媽，老太太不同意，媽還要再想辦法。若是娘娘同意，老太太不同意，難道老太太不會也想辦法嗎？與其這樣，咱們不如……”

    “你這孩子，如今在人家園子里面，咱們母女有些話不能說，但是你想想，沒有榮國府，咱們找哪里做靠山，你只管相信這事兒能成，就算是不成，咱們也要做成了?！?/br>
    薛寶釵聽了，瞬間驚呆了，過了一會張了張嘴沒辦法，只能再嘆一口氣。

    如今蘑菇和一妞妞所居住的怡紅院往南的那面墻上打了一個門，能夠直接通到東院。以前王熙鳳到東院去還要出大門，再走寧榮街，十分麻煩，如今只需要到園子里，從園子里的小門繞到東院就行了。路途比以前近了很多，對于云芳和邢夫人來說，也近了很多。

    所以時間稍晚一些，正吃晚飯的時候，王熙鳳就帶著丫鬟拿著兩只玉杯來到了怡紅院。

    這個時候怡紅院各處上燈，姐妹姐兩個正在正堂吃晚餐，王熙鳳便走了過來。

    一妞妞扔了筷子撲過去，抱著mama的腿：“mama，我好想你?！?/br>
    “就你嘴甜，才過了半天就想呀！”

    一妞妞嘿嘿笑笑，轉(zhuǎn)頭看見丫鬟端著一個托盤就問：“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