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大奶奶帶著胡氏往后面去，對兒媳說：“我?guī)е阃◤d里面去一趟。這個(gè)時(shí)候你璉二嬸子和珠大嬸子應(yīng)該都在一處，也省得咱們兩個(gè)多跑一趟了?！?/br>
    胡氏乖巧了應(yīng)了一聲。

    對于這個(gè)兒媳婦，珍大奶奶也是很心疼，剛開始的時(shí)候還想著自己別做那爛好人了。上一次對上個(gè)兒媳婦兒掏心掏肺沒得到半點(diǎn)兒好處不說，差點(diǎn)把自己給氣死。可是這一次看到這媳婦兒可憐樣子，再加上這婚事本來就是胡家圖財(cái)不管閨女的死活，而且胡氏比起前面的秦氏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diǎn)兒，根本不討丈夫的歡心，就忍不住對她生出憐愛，還是帶著出來各處走動，對她多加照顧。

    路上遇到了賈寶玉，珍大奶奶就問：“寶玉，怎么這段日子沒有去林家跟著你姑父讀書？”

    寶玉說：“姑父到了春季犯了咳疾，這些日子不太舒服，我本來說要去伺候湯藥呢。姑父擔(dān)心病氣傳給了我，打發(fā)我回來，過幾日再去?！?/br>
    珍大奶奶點(diǎn)頭：“我記得你林meimei這些日子也在咳嗽，好點(diǎn)了沒有？”

    “好多了，大夫說是見了寒氣，只要穿厚一些別呼了冷氣就好。”

    珍大奶奶點(diǎn)點(diǎn)頭，跟寶玉說：“正好這幾天我們家搭戲臺唱戲呢，你回頭也去看看。我已經(jīng)請了老太太和二太太了，這會兒去后面請你幾個(gè)嫂子，到時(shí)候你也要來呀?！?/br>
    寶玉答應(yīng)了一聲，和他們婆媳分開，往姑娘的院子里去了。

    珍大奶奶帶著兒媳婦剛走了幾步，就看到襲人追了出來。

    襲人急匆匆的，看到她們婆媳就問：“珍大奶奶看到我們二爺嗎？”

    “看到了，往姐妹們的院子里去了?！?/br>
    襲人匆匆謝了，追著去了。

    胡氏看了覺得奇怪，忍不住跟婆婆說：“我看著這位姑娘倒是有點(diǎn)……”

    一時(shí)半會兒卻想不出什么合適的形容詞來，想了半天只能說了一句：“……管的有些寬了?！?/br>
    珍大奶奶心里冷哼一聲，對襲人剛才不跟胡氏打招呼的事兒很看不上。一個(gè)奴才，對著正經(jīng)的主子都不看一眼，這襲人開始眼大心空了。

    就跟兒媳婦說：“往后見了這些副小姐們別搭理，寶玉房里面的那些副小姐們個(gè)個(gè)都是抖起來眼里沒人的主兒。”

    胡氏聽了乖巧的應(yīng)了，別看她悶葫蘆一樣，這人屬于內(nèi)秀，心里對寶玉和襲人的評價(jià)一降再降。襲人這么目空一切，自然是這奴才飄起來了，而寶玉房里能出來這樣的人物，本來就是寶玉不會轄治奴才，或者是二太太不會管教人。

    見微知著，可見一斑！

    婆媳兩個(gè)說著已經(jīng)到了大花廳。

    王熙鳳肚子大了，不能端坐，只能斜靠著椅子。手里端著一只碗，看樣子正在吃東西。

    李紈端著茶杯，也坐的很放松，正和王熙鳳說話呢。

    看到她們婆媳進(jìn)來，珍大奶奶是嫂子，她們兩個(gè)都站起來了。

    “坐啊，鳳丫頭坐，蘭兒娘你也坐。我們家搭臺子唱戲呢，給你們送請柬，也是帶著孩子來認(rèn)認(rèn)門?！?/br>
    李紈接了請柬，拉著胡氏坐下來：“都是一家人，別那么客氣，我們幾個(gè)都好說話，你也不必站著立規(guī)矩?！?/br>
    素云和平兒立即搬了椅子過來，一起拉著胡氏坐下。

    珍大奶奶跟兒媳說：“你這幾個(gè)嬸子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人都是極好的。別看你二嬸子平時(shí)嘴上不饒人，她呀，就是那張嘴厲害了一些?！?/br>
    胡氏抿著嘴笑著：“我看著幾位嬸子都是慈眉善目，相由心生，自然是看著幾位嬸子都親切。明日請幾位嬸子一起來我們家，也讓我端茶倒水伺候一回?！?/br>
    王熙鳳把碗放下，擦嘴嘴角說：“有你這話就妥當(dāng)了，明天我是必定要去的。我這也是給你面子，要是你婆婆來請我，我是決計(jì)不會去的。

    你們家唱戲又不是明天開始唱，前些日子都已經(jīng)唱了，那個(gè)時(shí)候不叫我們，偏偏如今天氣熱了，馬上出正月里才叫我們，這是什么意思？爺們樂完了，才舍得讓娘們?nèi)タ纯矗俊?/br>
    珍大奶奶就說：“瞧你這張利嘴，什么話都讓你說了我說什么？你這話還真說對了，就是前面兒爺們兒們不想樂了，才把戲班子讓給了咱們。

    前些日子我也想請你們?nèi)ツ?。前面都擠滿了臭男人，說話全是一些穢言穢語，我都聽不下去，請你們過去能把你們的肺肝給氣炸了。

    其實(shí)還有一層意思，這個(gè)冬天我瞧著芳丫頭提不起精神來，這兩天聽說她能在院子里面走動了。我也特意打聽你這兩天能捧著肚子出來理事了，所以這才給你們下了帖子，想著咱們都一起樂一日。

    要是放在前幾天，也只能請老太太和兩位太太去看看，你們兩個(gè)是有好事兒都未必能湊的上去的。我這人也是白做好人，一片好心被你們當(dāng)驢肝肺，還要聽你這張利嘴在這里瞎叭叭?！?/br>
    李紈笑起來，胡氏也抿嘴笑。

    王熙鳳看著珍大奶奶：“了不得，她學(xué)會將我的軍了?！?/br>
    珍大奶奶贏了一局，得意極了，看了看王熙鳳的碗，問她：“吃什么呢？剛進(jìn)門的時(shí)候看你抱著個(gè)碗吃的很香甜?！?/br>
    李紈說：“是前幾日大太太給她的阿膠，她那是狗肚子里藏不住二兩油，就那一點(diǎn)阿膠，已經(jīng)在我面前顯擺四天了。弄的跟人家沒吃過似的！”

    王熙鳳就說：“這不是婆婆賞的嘛！好不容易我婆婆的手指縫里漏了點(diǎn)東西給我，我當(dāng)然要弄的天下人盡皆知?！?/br>
    李紈嗑著瓜子說：“你去問問芳丫頭，看看大太太漏了多少好東西給她？”

    王熙鳳用手絹擦著嘴角說：“這不一樣，我婆婆漏了很多東西給她不假，但是她也不是白拿的?。砦覀兲膊恢竿宜藕?，自然是想和親兒子住一起。而且爺也想伺候我們太太，勢必將來是要接走的。我今日這賞賜拿的都是賺的，不用將來伺候還有好處，這才是我得意的地方。

    大嫂子就不一樣了，你這是好處沒有，還要伺候，唉！這就是你不如我的地方了?！?/br>
    說的李紈想揍她！

    李紈就說：“這話不能說了??！”

    太婆婆還在呢，這時(shí)候說這個(gè)就過分了！

    王熙鳳就說：“這里就咱們幾個(gè)人，珍大嫂子和蓉兒媳婦不會亂說的，要是大嫂子你不說，老太太和兩位太太也不知道?！?/br>
    嘿！

    李紈更不想搭理她了。

    眼看著兩個(gè)人要開始唇槍舌戰(zhàn)了，珍大奶奶為了妯娌之間的和諧氣氛立即岔開話題。

    “你們這話回頭再說，我悄悄的跟你們說，剛才我們在來的路上碰見了寶玉，寶玉后面跟著襲人，哎呀……我就覺得襲人那個(gè)著急啊！怎么說呢？太在意寶玉了，寶玉去哪兒她都要跟著。”

    可是今天王熙鳳就想插李紈的肺管子，壓低聲音跟珍大奶奶說了一件事兒：“這算什么？昨日剛鬧了一場呢。娘娘回去之后，不知道為什么，讓人賞了一碗蘇酪出來給寶玉。我聽說寶玉不舍得吃，要留給襲人。

    寶玉的奶媽子李嬤嬤不是出去了嗎？偏巧不知道怎么了，昨天非要進(jìn)來看看寶玉，說是好久沒見寶玉了，十分想念。寶玉不在，李嬤嬤看見了那一碗酥了就端起來吃。

    寶玉屋子里面的那些小祖宗們哪肯愿意？李嬤嬤也不是弱茬，一番對罵，把東西吃了。這老貨吃了還不算，又在院子里把這些大丫頭小丫頭罵了一頓。特別是罵襲人，那真是一點(diǎn)面子都不留，從以前襲人擠兌茜雪一路罵到裝狐媚子勾引人，哎呀，那個(gè)鬧騰??！”

    珍大奶奶眉飛色舞：“啊？快仔細(xì)說說?！?/br>
    還招呼平兒：“平兒，幾日沒見你也沒點(diǎn)眼色了，快給我倒茶來，我一邊吃茶一邊聽你主子講故事?！?/br>
    王熙鳳笑罵：“放你娘的屁！平兒不給她倒，這是把我當(dāng)說書的了！你就沒有想想娘娘為什么要賞這一碗酥酪？咱們家也不缺這玩意兒，像這東西合該是給小孩子吃的?！?/br>
    李紈端著茶杯坐的穩(wěn)穩(wěn)的，家里不止是蘭兒一個(gè)小孩子，要說起來桂哥兒比蘭兒年紀(jì)還小，蘭兒好歹還得了娘娘吃剩下的半盤子rou，桂哥兒什么都沒得到。要是王熙鳳非要曲解，桂哥兒比蘭兒更合適，二妞妞也合適。她就當(dāng)沒聽見王熙鳳的話，跟素云說：“倒茶給大嫂子。”

    王熙鳳挑了一下眉，微微一笑，看大嫂子不接招，一副油鹽不進(jìn)的樣子，也沒興致和她?；屃?，就開始跟珍大奶奶說：“李嬤嬤昨天罵的可暢快了，你就該昨天來?！?/br>
    珍大奶奶一副錯(cuò)過的模樣：“誰也沒未卜先知的本事??！這事兒老太太和太太怎么說的？”

    第222章 私心事

    王熙鳳恥笑一聲：“哪里敢讓老太太知道！”

    珍大奶奶問：“這話怎么說？”

    李紈就解釋：“李嬤嬤罵的難聽不假，可巧她罵的都是實(shí)話。李嬤嬤罵襲人‘忘了本的小娼婦，當(dāng)日我抬舉你，如今我來了，你都不理?！终f她‘妝狐媚子哄寶玉’，又說拿屋里的丫頭們‘都是襲人拿下馬的?！?/br>
    句句都是實(shí)話，實(shí)話敢讓老太太知道嗎？”

    襲人自然可恨，但是寶玉的屋子里一屋子的牛鬼蛇神，干凈的有，不干凈的也有。

    干凈的自然是毫無愧疚，不干凈的自然是怕別人知曉。

    “……這些人一起說李嬤嬤老糊涂了，說她怨恨被趕出去的事兒，故意撒氣呢。襲人麝月這幾個(gè)大丫頭，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還跟幾個(gè)姑娘抱怨李嬤嬤犯了老病了。咱們家的這幾個(gè)姑娘也真的覺得李嬤嬤太可惡，唉，都是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兒。

    李嬤嬤早出去了，如今也不過是時(shí)常來轉(zhuǎn)轉(zhuǎn)，寶玉屋里面那些大丫頭小丫頭們誰還把這位老嬤嬤看在眼里？自然是想怎么說就這么說。想當(dāng)年李嬤嬤威風(fēng)的時(shí)候哪里預(yù)料過今日？這可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br>
    李紈說完又感慨了一句：“這高墻深院之中，各種人物就如汪洋中的波浪，真是一浪高過一浪，前浪被后浪拍死在水底，再無翻身之日?！?/br>
    作為家族的當(dāng)家人，這些人知不知道家族有忠心的人？

    自然有，但是忠臣都很煩人！

    當(dāng)珍大奶奶帶著兒媳婦來東院的時(shí)候，云芳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接待了她們婆媳。

    珍大奶奶剛坐下和云芳寒暄完，就隔著窗戶看到院子里桂哥兒偷偷的往東邊廂房里遞東西。

    珍大奶奶問：“桂哥兒塞的什么東西？”

    云芳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胖兒子遞進(jìn)去的是一個(gè)用干荷葉包著的小包：“還能是什么東西？小廚房那邊切的鹵rou。我讓萱兒那死丫頭反省呢！”

    “反省什么？好端端的孩子鬧什么了讓你這么生氣？”

    云芳沒法說真實(shí)的情況，因?yàn)樗荒苷f這死丫頭拿錢給賈環(huán)，賈環(huán)打算去買藥想毒死全家！

    雖然自己寶貝閨女不知道賈環(huán)想做什么，但是給了錢，這在將來就是甩不掉的麻煩事。

    于是笑了一下：“還能干嘛？死丫頭前幾天和他琮叔叔吵架讓我知道了。我說你做個(gè)晚輩的，怎么能和叔叔吵架呢？

    叔侄兩個(gè)為了那么一點(diǎn)小玩意兒鬧也鬧過好也好過，以前還罷了，兩人年紀(jì)都不大，都是小孩子鬧一鬧，大人不用放在心上。如今慢慢的越長越大，可不能再讓他們這么沒大沒小了，所以就讓她回去禁閉反省?！?/br>
    真實(shí)的情況是，蘑菇至始至終覺得自己不算是做錯(cuò)。

    云芳和賈瑭也說過，能用的辦法有很多，不能這么直接提供銀子。

    這丫頭也反省了，但是她也說了，堵不如疏。碰上事情就要解決，事情可以迂回解決，但是不能不解決。

    云芳和她的理念相反，不是自家的事就別管！

    蘑菇說，就因?yàn)橘Z環(huán)是賈家的人，自家和他來往也密，不可能不被粘連，所以事情不能不管。

    母女兩個(gè)一直相持不下，這才讓云芳把蘑菇給關(guān)禁閉了。

    桂哥兒擔(dān)心jiejie吃不好睡不好，這兩天沒少給他姐送吃的喝的。

    云芳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不是那個(gè)抱在孩子嚇唬兩下就聽話的小寶寶了。

    珍大奶奶不知道云芳的煩惱，嗨了一聲：“嗨，我當(dāng)是什么事兒呢，你也太較真了。琮兒脾氣軟，和萱兒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不會生氣，也不計(jì)較這個(gè)。你橫插一腳反倒是讓他們叔侄疏遠(yuǎn)。

    對了，萱兒這幾日在屋子里干嘛？不能出來走走還不憋瘋了她?！?/br>
    “讀書呢！這死丫頭過了年終于有個(gè)丫頭樣子了，知道讀書了?！?/br>
    “孩子慢慢長大了就懂事兒了，你也別想那么多了，看我面子讓孩子出來吧，別關(guān)著了，關(guān)著沒用?！?/br>
    云芳嘆口氣，跟甘草說：“把姐兒叫出來給伯母請安，讓她來謝謝大伯母，沒大嫂子我是斷不肯讓她出來的?！?/br>
    珍大奶奶就笑著說：“你少把事兒放我頭，我還不知道你們，刀子嘴豆腐心。剛才去了那邊見到你大嫂子和二嫂子，說了半天的話，正好遇上了那邊的婆子請示給姑娘小爺們做衣服，他們兩個(gè)商量著給姑娘們多加了一套，說來說去，還是咱們家這幾位姑娘年齡不小了，也該好好的打扮起來了。

    特別是二姑娘，也沒有主動去跟你二嫂多說話，但是該cao心的還是要cao心的。

    寶玉哪兒也是好多人cao心，不只是家里面做衣服，聽說林家那邊兒也有寶玉一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