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后，爹去大隊辦事處了，許秀芳就收拾碗筷，搞衛(wèi)生。家里哥哥跟娘，都沒法干活，只能她一個?人做。許秀芳卻不覺得苦，反而覺得生活越來?越有?盼頭。

    將家里衛(wèi)生全部搞好后，許秀芳就道：“娘，哥哥，我領(lǐng)著蛇皮袋，去隊里分?糧了?！?/br>
    何翠霞叮囑一聲：“秀芳，那糧食你扛不動，讓你爹忙完了自己背回來?，曉得不？”

    許秀芳笑道：“知道了?！?/br>
    因為大隊里上午已?經(jīng)通知了要分?糧食，整個?壩子村此時都非常熱鬧，許秀芳剛走出家門，就碰到?了好幾個?村里人，互相間打了招呼，便都往大隊辦事處走。

    “哎！今年收成不好，也不曉得能分?多少糧食呢？”

    “估摸著一兩百來?斤吧?！?/br>
    “又得省著點吃了?！?/br>
    “你家肯定分?的多，你家里幾個?勞動力，每天賺的都是全工分?的，估摸著至少也有?個?幾百來?斤吧？”

    被?幾個?婦人羨慕的著的人，正是阿杏嬸，阿杏嬸笑瞇瞇說：“也還好，主要是我當家的能干?！?/br>
    說著。

    阿杏嬸抬手，朝許秀芳招手：“秀芳，你過?來?一下?！?/br>
    許秀芳走過?去，乖巧的喊了幾聲嬸嬸、大娘，村里的婦人們，似乎都很有?默契，在許秀芳面前?，一字不提謝建國退親這?件事，這?點，讓許秀芳很感動。

    阿杏嬸拉著許秀芳的手，說：“瞧，這?幾天在鎮(zhèn)上，我看都瘦了，得好好補回來??！?/br>
    許秀芳笑道：“嬸嬸，我咋覺得自己還胖了呢？”

    阿杏嬸噗的一聲，笑了：“哪里胖了，我瞧著清瘦了不少?！?/br>
    其他的幾位婦人，也都紛紛表示根本?沒胖，確實瘦了。

    許秀芳也不糾結(jié)這?個?，就只好順著這?些嬸子大娘的話，說自己確實瘦了，得好好補補。

    說說笑笑，便到?了村大隊辦事處。

    此時，已?經(jīng)有?不少人拎著蛇皮袋，等在了大隊辦事處的門口，門口是一片平整的土地，上面的積雪已?經(jīng)被?鏟除了，露出的是鋪墊著的一片碎石頭，踩在上面，倒不會沾濕鞋底。

    因為聚集的人多，顯得人擠人的，都想進辦事處里面瞧一眼，當瞧到?堆積的糧食后，頓時都紛紛放心了。

    許宏達拿著一個?大喇叭，說：“都排隊，排隊，按照組別來?排隊，別著急，家家戶戶都有?，一粒糧食都不會少你們?！?/br>
    隨著許宏達的話音落地，村民自發(fā)?按照自己的組別，來?進行排隊了。

    像許秀芳家里，就是壩子村7組的人，前?面還有?6個?組別。于是，隊伍就分?成了7個?隊。

    許秀芳也在7組的隊伍里排隊，她沒有?進辦事處幫忙，這?些用不上她幫忙，因為這?是每年都要處理的事情，早就已?經(jīng)有?了慣例。何福貴、許宏達與許強幾個?，都能處理得非常好。

    許強就捧著賬本?，坐在椅子上，旁邊放著一桿公斤稱，另外還有?兩個?青壯在旁邊，負責給糧食稱重。

    村支書何福貴，是看稱的人。

    還有?兩個?青壯，在許宏達的帶領(lǐng)下，搬運糧食。

    這?邊。

    許強就唱道：“1組，許昌，一年工分?數(shù)478個?，分?糧201斤，錢12塊3毛?！?/br>
    許昌聽?到?后，立馬就上前?一步，這?邊，何福貴與兩個?青壯，已?經(jīng)將糧食稱好了，盡管如此，許昌還是湊過?去，仔細瞧了一下稱，發(fā)?現(xiàn)數(shù)量確實沒錯，這?才笑呵呵的去許強那邊簽字。

    許昌不識字，就按的手印。

    這?分?糧食，是以家庭為單位分?的，且在分?糧食前?，許宏達已?經(jīng)提前?帶著人，挨家挨戶的確認過?數(shù)目，所以，也不用在這?會兒核對數(shù)目了，大多數(shù)人都心甘情愿的簽字按手印。

    許強將分?給許昌的錢，遞給對方，笑道：“昌子，今年還不錯呢，手里還能有?盈余。明年繼續(xù)好好干啊?！?/br>
    許昌笑道：“那肯定的，我一家子那么多張嘴吃飯呢?！?/br>
    像許昌這?樣的，分?的糧食與錢票，算是處于中?等水平的，差的人家，還要倒欠生產(chǎn)隊的糧食與錢。

    分?得多的人家，最典型的就是阿杏嬸一家，她丈夫一共四個?兄弟，目前?沒有?分?家，且四個?人都很勤勞刻苦，每年賺的工分?也是最多的那一批，平攤下來?，每個?兄弟都能三百多斤糧食，并十幾塊的錢。

    阿杏嬸一家子，稱糧食時，臉上都是笑哈哈的。

    ……

    許秀芳一直排隊，排到?快要天黑時，終于輪到?她了，許強看到?閨女后，微微一愣，說：“你怎么過?來?了？我不是說了嗎？等會兒我忙完就自己扛回去?！?/br>
    許秀芳笑道：“爹，我就是想來?看熱鬧呢?！边@?里人多，熱鬧，大伙兒說說笑笑的，時間就過?去了。

    許強：“……”

    許強說：“咱們家的糧食，已?經(jīng)提前?稱好了，就放在我辦公的那柜子后面，不用你排隊了，你實在是想要在這?邊玩玩，就幫我一起清賬吧?！?/br>
    許秀芳笑：“好?！?/br>
    這?邊。

    許強念到?了王婆子的名字，王婆子扯著蛇皮袋，立馬就跑過?來?，當看到?許秀芳時，不知道怎么的，王婆子瑟縮了下，趕緊轉(zhuǎn)過?頭，不敢再看這?丫頭的眼。

    隔壁的王婆子，因為打許秀芳的主意，還故意刺激何翠霞，上回被?許秀芳教訓過?后，她每次見到?許秀芳，就跟老鼠見到?貓似的，不敢再有?一丁點的放肆，還避著許秀芳走。

    許秀芳懶得理她，公事公辦的給她清賬。

    王婆子皺著眉頭，心道這?丫頭該不會欺負自己大字不識一個?，故意給自己算少一點吧？

    就在這?時，許秀芳抬眸，問：“你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嗎？”

    她的那眼神，平淡至極，可也莫名就讓王婆子不敢撒野，王婆子以前?多兇悍的人啊，跟許奶奶斗了一輩子，都沒有?落于下風，一直以來?她都認為自己吃許家吃得死死的，可……

    可那天，被?許秀芳這?么一恐嚇，王婆子才曉得原來?整個?許家，最兇狠的人不是外強中?干的許婆子，也不是許強這?種一向來?堅持原則的人，而是許秀芳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這?姑娘不能惹。

    她說要打人，就是真打，半點不打折扣的那種。

    許秀芳淡淡問：“怎么，你還有?事嗎？”

    王婆子就跟驚了一跳的老鼠似的，立馬蹦著退后幾步：“沒……沒有?。”

    許秀芳聞言，又垂下頭。

    王婆子不敢再滯留了，背著自己的糧食袋子，趕緊的離開。

    哎！

    今年一家子都不努力干活，都是吃干飯的，一年到?頭才分?得了不到?百來?斤的糧食，還要熬到?來?年的秋收……

    這?怎么熬?。?/br>
    王婆子重重嘆口氣，接著，想到?自己家那懦弱、無能的兒媳婦，頓時又是咬咬牙，這?死女人，正當以為自己還是那千金小姐呢，都怪她，還得一家子干活賺錢賺糧食來?養(yǎng)她。

    王婆子背著糧食，怒氣沖沖的回了一趟家里，抓著掃把，就將自己的二?兒媳婦給抽了一頓。

    這?個?暫且不提。

    大隊里分?糧分?錢的事情，已?經(jīng)進入到?尾聲，只余下幾家?guī)讘魶]有?分?了，估摸著不用幾分?鐘，就能徹底結(jié)清。

    這?邊，也不需要許秀芳幫忙，許秀芳就走到?許強辦公用的長?條桌子后面，找出自家的糧食來?。

    她打開一看，心就往下一沉。

    這?里面的糧食……

    全部都是陳糧，且是那種成色不太?好的陳糧。

    許秀芳抬手，揉揉眉心，這?些，其實她早就已?經(jīng)有?了預(yù)料，她爹是那種特別為大隊著想的人，作為大隊里的干部之一，在家家戶戶糧食不豐的時候，何福貴、許強、許宏達幾個?，每年都是優(yōu)先照顧村里人，后面才會輪到?自家。

    因為這?些事情……

    何翠霞跟許強也有?過?爭吵，不過?，何翠霞奈何不了許強，且許強再苦再累，再為村里奉獻自己，卻從來?沒有?餓著累著自己的媳婦孩子……

    所以，這?些年，何翠霞也算是無可奈何下，自己主動妥協(xié)了。

    許強剛忙完，瞧見閨女正盯著自家的糧食沉思，許強有?點尷尬，說：“秀芳啊，我不是說過?嗎？糧食我自己背回去。”

    許秀芳輕聲道：“爹，我知道了，我就是看看?！?/br>
    許強有?點尷尬。

    沉默幾秒，許強道：“秀芳，我特意留了點好糧食，給你娘你跟你哥哥吃的，這?些糧食，爹吃！不叫你們吃的?！?/br>
    許秀芳也不想讓爹繼續(xù)尷尬，就笑道：“爹，沒事兒的，到?時候我想個?辦法，做好吃點。”

    許強沉默了。

    這?邊。

    許宏達、何福貴在外面也恰好忙完，就進了大隊辦事處，聽?到?許強父女的談話，兩人不由沉默了下。

    緊接著。

    何福貴就笑道：“秀芳，你爹搞錯了，你家的糧食，在這?邊了，早就給你們都留好了?！?/br>
    許強驚訝的看過?去。

    許宏達已?經(jīng)背著糧食，放在了許秀芳的身邊。許宏達瞪了一眼許強，說：“今年咋樣也不讓你吃陳糧了，翠霞的身子骨，還有?志軍的身體，都需要好好補補，趕緊的，把你的糧食背回去，別杵在這?里了。”

    許強重重嘆口氣：“我怎能看著你們……”

    給自家分?陳糧這?種事情，何止是許強？何福貴、許宏達都不約而同?做了同?樣的一件事情，且他們家的工分?，比許強家多，那些難吃甚至還生蟲的陳糧，幾乎都是他們兩家給包圓了。

    且，這?些陳糧，是昨兒去黑山鎮(zhèn)糧站用新糧食換的，不過?因為是品質(zhì)差的陳糧，一斤新糧可以兌換10斤、甚至是15斤的陳糧，許宏達與許強，就兌換了一些回來?。

    除了留自家吃的，還給大隊里飼養(yǎng)的牲口，留下了口糧。

    何福貴拍拍許強的肩膀，說：“別說這?些個?，咱們都懂，你把糧食背回去，好好的給翠霞、志軍養(yǎng)身體，比什么都好?！?/br>
    許強：“叔……”

    許秀芳心里也很難受，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壩子村地產(chǎn)不豐，每年都缺衣少食的原因造成的，村支書、大隊長?、大隊會計幾個?村干部們，想盡了辦法，也沒能增產(chǎn)豐收，也沒有?能給村里帶來?其他新的創(chuàng)收項目。且，村民們，也沒有?幾家是好吃懶做的，全部都是勤勤懇懇的老農(nóng)民。

    可……

    壩子村，太?山了。

    已?經(jīng)是地處于黑山山脈的深處邊沿了，交通極為不便利，出去一趟非常難，就算是去最近的一個?集市，也要十來?里地。

    這?樣的條件……

    難啊。

    千言萬語，都道不盡的‘難’。

    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