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 第52節(jié)
裴蘭燼真不是個東西! 袁西這般想著,兩眼卻直冒光,他轉而看向和自己同進退的好兄弟,道:“那便是我們的良機??!” 趁著裴蘭燼出事,他們多往郡主面前湊一湊,說不定就討了郡主的歡心呢? 耶律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上戴著鐵面具,他不言語,但心底里卻回想著沈落枝今日的臉。 外人都說沈落枝會難過傷心,但是耶律梟知道,沈落枝才不會呢,她是驕傲的鳳凰,不會為任何男人而把自己滾到泥潭里,沾上一身污垢。 她有世上最華麗的羽毛,與最堅韌的心。 旁人都以為這是一場機緣巧合的意外,但只有耶律梟知道,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恰好裴蘭燼便突然生了興致,恰好便被鄭意撞破,恰好那丫鬟便跑來告知,恰好劉姑娘又在,恰好引來那么多人一起來圍觀?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意外?這一步接一步的走下來,只有沈落枝的謀算罷了。 她為了今日,不知道隱忍了多久。 現(xiàn)在,她與裴蘭燼的婚期不會繼續(xù)了,按著沈落枝的性子,等到她狠狠給了裴蘭燼一刀之后,她應該便要準備從納木城離開了,就像是當日從金烏城離開一般。 那他該做什么呢? 耶律梟想,他是不能離開沈落枝的,他見過沈落枝的美,了解過沈落枝的品性,瞧過沈落枝的本事,便再也看不進其他女子了。 可是,他當如何留下沈落枝呢? 難道要搶她第二次嗎? 寧折不彎、有仇必報如沈落枝,他若當真搶了第二次,他能得來什么呢? 沈落枝半點喜歡都不會施舍給他的。 耶律梟坐在椅子上,線條明顯的手臂無意識的摩擦著腰腹間藏著的那把小刀,他想,如果他便一輩子帶著這兩層面具不摘下來,做沈落枝的小倌呢? 耶律梟隱隱體會到了當日沈落枝在金烏城的處境了。 現(xiàn)在,換他做那個沒有地位,只能依靠沈落枝的喜歡的人了。 “阿兄!”耶律梟正思索間,突然聽見袁西放大了聲量,繼續(xù)說道:“所以,我們不能錯過今天晚上這個好時候,上次阿弟給你的紅肚兜放哪兒了?” 耶律梟回過神來,道:“還如之前一般?” 他也好久沒有抱到沈落枝了。 想到那天晚上,沈落枝靠在他身旁睡了一覺的模樣,耶律梟便覺得心口滾熱,覺得當齊律也沒什么不好。 沈落枝是喜歡齊律的,不是嗎? 他的念頭剛轉到這里,便聽見袁西說:“對!但是這次該輪到我了!前幾次都是你得恩寵,今日該我得一次了!” 耶律梟眼底里的柔情蜜意微微散去,他抬起眼眸,透過面具,看向袁西。 好脖子。 擰斷算了。 袁西渾然不知自己正在閻王殿面前打滾呢,他還在憧憬美好未來。 “說不準郡主會將你我?guī)У浇先ツ??!痹髂盍艘欢卧姡骸奥犝f,在江南,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br> 耶律梟沒見過那種場面,但他覺得,生養(yǎng)了沈落枝的地方,一定是很美很美的。 因此,他還沒見過江南,就已經愛上江南了。 連帶著討論江南的袁西也沒那么該死了。 “郡主今日疲累,沒空搭理你我二人?!币蓷n道:“你早些睡吧?!?/br> 袁西一想,也是,左右裴蘭燼都沒了,沒什么能阻撓他們兄弟倆上位的了,他們也不急于一時。 于是袁西回了他自己的廂房里,懷抱著上位做姨太太的美好愿望,早早休息了。 等到袁西走了,剩下的耶律梟自己穿上了紅肚兜,一路摸去了沈落枝的院子里。 沈落枝喜愛的是他,要來也該是他來,輪得到袁西什么事? 如果袁西還醒著,肯定要大罵上一句:該死的漠北小倌!我拿你當親哥哥,你拿我當傻子??! 但袁西睡了。 整個郡主府的人都睡得差不多了,耶律梟踩著月光,從屋檐外走過,一路走到沈落枝的窗戶外,抬手推開木窗,翻窗而入。 這是他“邀寵”的方式,袁西教他的,很有用。 袁西確實是個博學多才的人,實在是舍不得殺啊,耶律梟想。 耶律梟翻窗入屋的時候,便瞧見一道纖細的身影坐在桌邊,手里拿著一杯清酒,面頰漲得桃紅,她從桌邊抬眸望過來時,眼眸里清洌洌的,像是一泉清水,她扭過頭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點笑意——像是打了勝仗的將軍,看著自己的戰(zhàn)績,自飲自酌。 她喝得有點醉了,一張清冷的面容染了粉,看見他時,眉眼一彎,瞧著竟然有幾分嬌憨狡黠之意,伸出一只手,遠遠地點了點他,道:“我便知道,你今晚會來?!?/br> 她的小倌,今日好生威猛呢,把邢燕尋給拎出來甩在了地上,她本是打算明日嘉獎他的。 但她又總覺得,他會自己過來討賞——這人平日里都愛裝傷作病,討她過去陪著,今日立了這么大功,還能不來么? 果然,他便來了。 耶律梟剛翻進窗口。 他的眼眸貪婪的盯著房內的美人兒看。 時至今日,他好似才剝開沈落枝那層高貴清冷的外皮,瞧見她內里活潑嬌媚,不曾被外人瞧見的模樣。 耶律梟的呼吸越發(fā)沉了。 他瞧見沈落枝晃晃悠悠的走過來,走到他面前來。 沈落枝顯然是已經沐浴洗漱過了,她只穿了一層中衣,腰若扶柳肩若絲縷,唇瓣又像是三月的花瓣般嬌嫩,她走到他的面前時,身上還漫著淡淡的酒香,地上燒著地龍,又鋪著厚厚的地毯,并不冷,她赤著足,露出粉嫩的足尖。 “瞧見我今天做的了么?”沈落枝在他面前站定,微微昂起臉來,那張清冷的玄月面笑盈盈的看著他,問他:“我做的好么?” 耶律梟看著她,然后緩緩點頭。 做得很好,比那一日在北山林中殺了他們更好,對于邢燕尋和裴蘭燼來說,痛苦才剛剛開始。 沈落枝已經離他極近了,她比他矮,昂著頭也剛到他的下頜線,她伸出一只手指,輕輕地摸著他的面具。 興許是那酒太醉人,沈落枝覺得她的胸口一陣陣發(fā)脹,她看著他的眉眼,輕柔的道:“背叛我的人,便是這個下場,齊律,你——你害怕嗎?” 她的小倌定定的望著她,然后緩緩搖頭。 “不怕。”沈落枝聽到他說:“郡主害人的樣子也很可愛。” 平日里清清冷冷的模樣就很可愛,到了害人的時候,面上一臉純善,背地里下死手,把人弄死之后還回頭裝無辜,睜著一雙眼理直氣壯的看著所有人——更可愛了。 他說的那樣認真,聽的沈落枝噗嗤一聲笑出來。 這漠北人,平日里瞧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實際上聰明著呢,總能用最拙劣的手段,最笨的話來哄她開心。 沈落枝之前喝下去的清酒又一次燒起來了,在這寂靜的夜里,在安靜的廂房里,在他們對視間的溫情里,沈落枝聽見自己問:“那你喜歡嗎?” 第40章 解除婚約 下跪賠禮 耶律梟的頭像是被人用重錘敲了一下。 他的耳廓有片刻的嗡鳴, 他想,沈落枝是一定不知道他是誰,才會這般問的, 一旦被沈落枝發(fā)現(xiàn)他的身份,沈落枝會殺了他的。 但他無法拒絕, 他的肩脊在此刻緊繃, 他的手臂隱隱在發(fā)顫,他的喉頭里發(fā)出了兩聲沉重的喘息,幾乎是不經思索的便回答她。 “喜歡?!?/br> 怎么能不喜歡呢?他朝思夜想,都想把她抱在懷里,想吻過她的每一處肌理, 想在冬日里把她的足踝捧到腰腹間為她暖足, 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獻給她, 他若是為金蠻王,她便是他的王后,她不愿意當王后, 那他就去當她的小倌。 “喜歡?!币蓷n又重復了一遍。 她的每一處他都喜歡,如果要說的話,要說很多遍。 他在這一刻,被這樣濃烈的歡喜席卷的時候, 想, 他愿意當一輩子的齊律, 只要她能喜歡他。 他說喜歡的時候, 沈落枝便站在他面前瞧他。 一個人喜愛另一個人的時候, 是無法撒謊的, 就像是沈落枝想起來齊律的時候, 便會覺得暖, 像是冬日棉被里滾熱的湯婆子,讓人格外貪戀。 她的呼吸也更急促了些。 說來也奇怪,齊律是與她過去所有見過的、喜好的都完全不同的人,他沒有高貴的出身,不懂禮儀,沒有財富,甚至也沒有一張好臉,但是沈落枝一想到他,就好似回到了在北山,他拔刀站在她身前的那一日。 只要他還沒死,就不會有一支箭落到沈落枝的身上。 與旁人都不同,也并非是她世俗上會擇偶的男子,但是她貪戀齊律身上滾熱的血氣,她說不清是從何開始,也許是在從他遞過來的那兩支青枝開始,也許是他費力裝病誘引她開始,她總是對齊律留有一絲余地。 她每次瞧他,都像是養(yǎng)了一只兇狗狗,狗狗雖然會咬壞窗簾,雖然會背地里搗亂,雖然會穿著紅肚兜跑到她的床上,但是狗狗有什么錯呢?狗狗只是喜歡她而已。 淡淡的甜蜜之意在胸口處蔓延,沈落枝覺得她像是枝頭上的一捧雪,要融化在西疆的冬日里了。 而始作俑者還在用那熾熱的,guntang的目光看著她。 那雙綠眼睛像是星空里的寶石,灼灼的閃著光,望著她,聲線嘶啞的說“喜歡”。 沈落枝后脊梁都麻了一片。 她從他身上感受到了那種威逼而來的侵略性,鋪天蓋地,像是要將她摁倒在地,用尖銳的爪子抓住她的脖子一般。 但她一點都不害怕,甚至隱隱因此而面頰發(fā)熱。 她早就知道他喜歡她的,他是那樣不會掩蓋自己心思的人,就算戴著面具,也蓋不住他那雙望過來的眼眸。 上天待她還是不薄的,縱然歷經艱險,但她總能給她的敵人重重一刀,然后在泥礫之中,翻找出金子來。 沈落枝緩緩昂起頭來。 他們之間已經離得極近了,像是一碗拔絲地瓜一般,輕輕一拉,便能拉出細細的,甜甜的絲線來,屋內昏暗,只有角落處有一支纏花宮燈,花燈上擺放著幾盞燭火,泛著盈盈潤潤的光,將沈落枝的眉眼都照出晶瑩的色彩。 她粉嫩的唇瓣距離面具只有一點距離,近到只要稍微動一下,她的唇瓣便能落到那面具上。 直到某一刻,那面具動了。 但并不是往前,而是向后。 沈落枝略顯詫異的抬眸。 她看見那如山一般厚重的男子以一種略有些可笑的姿態(tài)縮著臂膀,躲避她的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