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 第11節(jié)
她望著下方那些行禮的蠻族人,想,耶律梟可真是個自大的男人啊。 他以為他可以完全掌控她,以為她怎樣都翻不出浪花來,以為她心智不堅,真的被他的武力震懾,被他的外貌迷住,在短暫的相處中,徹底拋棄了國恨家仇,拋棄了她大奉郡主的身份,心甘情愿的與他在一起。 太小看她了。 她可以愛上任何人,但絕對不會是強奪她而來的耶律梟,她也永遠不會向壓迫她的人妥協(xié),她可以在泥潭里打滾,但她終究會站起來。 —— 當天晚上,耶律梟與沈落枝是分開睡的。 耶律梟自然還想和沈落枝一起睡,在過去那幾個相處的日夜里,他對沈落枝的愛.欲濃郁到讓他片刻不想分離,但沈落枝只站在帳前,周身風華,滿目平靜的看著他,與他道:“按我大奉禮節(jié),男女未成婚之前不可同房,你碰我抱我都是失禮,耶律梟,你要違背自己答應的事情嗎?” 耶律梟像是被一塊rou吊著的狼,饑餓的用爪子刨地,卻又不敢真的咬下,只得繃著一張臉,與沈落枝分了帳篷睡。 沈落枝在金烏城里有了自己的帳篷,就在耶律梟的帳篷旁邊,這象征她的地位,距離主帳越近,她的地位就越高,在這金烏城,她只在耶律梟之下,除了帳篷外,她還有了近百的蠻族護衛(wèi),是耶律梟給她的,專用來聽命與她,這些護衛(wèi),都是之前她親自熬藥,從疫病里拉回來的西蠻戰(zhàn)士。 因為被沈落枝救過的緣故,他們對沈落枝格外服從。 這個大奉女人雖然外表柔弱,但是卻能與疫病抗爭,她有堅韌的靈魂與廣袤的學識,值得他們來追隨。 金蠻人厭惡弱小,但是崇拜強大,各種意義上的強大,只要有用,他們都會崇拜。 耶律梟與沈落枝分開的當晚,就開始籌備婚禮,他的婚禮,自然是最大的婚禮,他為了籌備處大奉人的婚禮,讓手下的將士們四處搜索。 大奉人的紅燭,此地并不多見的大奉人成婚的衣裳,還有喜字貼,紅燈籠,還要去找大雁。 金銀財寶倒是有,他這些年沒少搶,只是那些大奉人成婚要的東西西疆都少見,實在買不到,只能進城去買。 那太危險,因為金蠻人這些年一直入侵大奉領(lǐng)地的緣故,所有大奉人都很仇視金蠻人,進城太危險。 耶律梟端坐在案后,冷沉著臉算到底需要多少樣東西,才能把沈落枝娶過來。 每列出來一種他根本就沒聽過的東西,耶律梟就覺得手骨發(fā)癢,迫不及待的想出去打家劫舍。 他這些年,搶的實在太少了。 —— 第二日,耶律梟便帶人出了金烏城。 他走時,冬日的太陽高高的懸掛在碧藍的蒼穹上,大朵大朵勾著金邊的白云在悠哉的漂浮,金蠻戰(zhàn)士們推動厚厚的城門,發(fā)出“嘩嘩”的摩擦聲,馬蹄踏起黃沙,沖出城內(nèi)。 他一走,沈落枝便成了這城里地位最高的人,但她也未曾做什么事,只是尋了些糧食,又拿了些藥材,叫人幫她釀酒,說要在婚宴上用,又叫人四處收集各種種子,說來年開春要開荒種地。 她還問了下她那三個侍女,一個侍衛(wèi)的所在之地,得知這四人都被照顧的很好后,便沒再說了,甚至也沒提過讓這四個人重新回到她的身邊,只吩咐別人,讓他們四個養(yǎng)好傷,不要苛待,并說,希望大婚之日來臨之前,能看到她的三位侍女給她梳妝。 她好似已經(jīng)徹底融入了這座城,并且已經(jīng)開始籌算日后的生活了。 當天晚上,沈落枝忙完釀酒的事,回了帳篷時,還接了一張由西蠻將士送來的拜帖。 拜帖是耶律梟寫的,沈落枝與他說過,大奉之間,男女見面是要寫拜帖的,所以哪怕他們帳篷相鄰,耶律梟也寫了一張遞過來。 沈落枝一打開拜帖,就看到上面該落款的地方明晃晃的列著三個字:狗畜生。 第8章 裴蘭燼的牌位 耶律梟的禮物 沈落枝纖細的手指捧著那鴉青色的請?zhí)?,看到那三個字,秀氣的黛眉緩緩挑起。 耶律梟學大奉字學得很快,她教過他一次的字,他便都能認識了,之前沈落枝在沙地上寫下了“狗畜生”這三個字,耶律梟便真的以為是他的名字。 這拜帖也寫得像模像樣的,也不知道他從哪兒來的墨水與毛筆。 拜帖上寫,他邀約沈落枝去他帳內(nèi)喝茶,還說給沈落枝準備了禮物,并且還畫了一個長方體一般的小東西。 耶律梟以前看過她的那種話本,瞧見那話本上配了畫,便以為大奉的所有信上都可以配畫,所以畫了個長方體來。 但是沈落枝看不明白這是什么東西。 她遲疑了片刻,還是去了耶律梟的帳篷。 雖然這份請?zhí)麃淼牟粋惒活?,但是耶律梟在努力的迎合她了,她在目的沒達成之前,自然也得哄著些耶律梟。 最起碼,她要讓耶律梟以為,她喜歡這些東西,她喜歡耶律梟。 耶律梟早已等在了他的帳篷內(nèi)。 沈落枝進到帳篷內(nèi)的時候,便察覺到帳篷內(nèi)很濕熱,耶律梟沐浴過,她向床榻旁邊一瞧,便瞧見了耶律梟。 耶律梟正在背對著她擺弄一個柜子,柜子上面有什么東西。 那是一個被供起香爐,上點著三支香,后面還擺放著裴蘭燼的畫像。 沈落枝震驚的看著耶律梟,她過了半晌才問:“你,你在弄什么?” 耶律梟一回過頭來,沈落枝瞧見他手里拿著一個牌位,此時他正右手持刀,給牌位上刻字,上面明晃晃的寫著裴蘭燼三個字。 “孤在給你早亡的哥哥做牌位,聽聞這是你們大奉的習俗,孤日后,日日陪著你祭祀你哥哥?!币蓷n回頭瞧見她,唇瓣微微勾起,下頜微抬,昳麗的臉上掠過一絲幾不可查的得意。 原來,耶律梟畫的長方體,是牌位的意思。 沈落枝從他的臉上看到了這樣一行字:女人,被孤的體貼拿下了吧? 沈落枝的唇角發(fā)顫,目光偏離,臉蛋漸漸扭曲,最終抬起手,蓋住了一張臉,聲線發(fā)顫的道:“耶律梟,你真是...太好了,我哥哥在天有靈,若是知道此事,大概...也很...吧?!?/br> 耶律梟也覺得他很好。 他若是個女人,肯定也會對他死心塌地。 沈落枝顯然也被他感動到了,不僅陪他說了很多話,還教了他寫大奉字,而且還對金蠻語產(chǎn)生了很大興趣。 耶律梟的帳篷內(nèi)原本是有堆積的沙盤與一些地圖的,上面還放著很多消息,但都是用金蠻文字寫的,看樣子像是耶律梟平日里自己整理的東西,與一些人的通信。 沈落枝指著一些字問他是什么意思。 當時他們在帳內(nèi),他坐在案后,沈落枝坐在案前,兩人身邊擺著火把,照亮整個帳內(nèi),沈落枝撐著自己的下巴,與他道:“我以后要嫁給你,肯定要懂金蠻語,你教我一些,免得日后沒辦法和你的家人說話?!?/br> 耶律梟心口微動,“家人”這兩個字軟綿綿的暖了他一下。 耶律梟對“家人”其實沒什么可期待的,他常年征戰(zhàn),對女人還是孩子都沒什么期待,但如果是沈落枝的話——他還挺想和沈落枝有一個孩子的。 他垂眸看著沈落枝點著的那個字,道:“那是我們金蠻的國都,在金蠻的最中央,若是翻譯成大奉話,便叫“圓”?!?/br> 圓都。 因為金蠻人的領(lǐng)地是盆地,向下凹陷出的一個圓,所以才叫圓都。 沈落枝想,都是完全沒聽過的東西。 “金蠻的國都那么遠,你為什么來西疆呢?”沈落枝看著地圖,心道,西疆是金蠻最東邊,如果換算到大奉,相當于從京城到漠北的距離了。 “開辟國土,豢養(yǎng)兵馬?!币蓷n用手指點著金蠻最中央的國都的方位,道:“金蠻一共十四個皇子,都出了國都,靠自己掙來兵馬,等到明年夏天,我們會回到圓都,用我們的兵馬廝殺,最終的贏家,可以繼承金蠻?!?/br> 輸家都會死。 這是一種血腥選拔制度,誰能當金蠻的皇帝,全靠他們自己的本事。 也就是說,耶律梟選了西疆這里來壯大他自己。 他也不會在西疆這里待很久,他再過最多六個月,就會回到金蠻圓都去打皇位。 除了耶律梟以外,還有很多其他的皇子選了別的地方,金蠻北臨漠北,東臨大奉,西臨赤京,南臨南蠻、大陳,等到了六個月后,他們都會回到金蠻去爭王位。 沈落枝又問了一些,比如金蠻都和什么國家有聯(lián)邦,比如金蠻人的習俗等等,甚至還學會了一個金蠻語的發(fā)音。 她學過之后,耶律梟才告訴她:“在大奉語里,是愛的意思?!?/br> 沈落枝渾身一僵,她抬眸去看耶律梟,耶律梟正坐在案后看著她,那雙幽綠的眼眸里浸著明晃晃的愛意,鋪天蓋地而來,像是要將她捕獵,填滿,掠奪。 耶律梟說。 “沈落枝?!?/br> “愛?!?/br> “耶律梟?!?/br> 沈落枝定定的望了他兩息,然后緩緩笑了。 一張文案兩側(cè),兩人對面而立,沈落枝垂下眼睫,想,這怎么是愛呢? 只懂掠奪、索取、以自己的想法強迫別人的人,怎么懂什么是愛? 向搶來的人索要真心,只能索要來騙局,真正的愛,從來都是互相交換,而不是單方面的意愿。 耶律梟現(xiàn)在對她如此好,不過是貪戀她的美色,想要征服她罷了,他們之間的本質(zhì),還是獵人與獵物的關(guān)系。 沈落枝的目光無意識的抬起來,遠遠地看向了那被掛在墻面上供奉的裴蘭燼。 裴哥哥...落枝一定會回去找你的。 她已經(jīng)失蹤了很多天了,她失蹤的消息想必也傳到裴蘭燼的耳朵里了,說不準,裴蘭燼的救援已經(jīng)在路上了呢? 遲早有一天,裴蘭燼的兵會圍剿到金烏城的! 想到裴蘭燼,沈落枝的眼底里燒起了一團火。 來自心上人的冥冥力量,讓她心中多了幾分底氣。 她的裴哥哥如果知道她現(xiàn)在所做什么,一定會夸她是個“好姑娘”。 畫像上的裴蘭燼君子端方,依舊在竹林中彈琴,煙霧繚繞,模糊了畫像中裴蘭燼的模樣。 要不了多久了,沈落枝想。 她的計劃一日比一日完善,她甚至已經(jīng)借助治天花的便利收集好了足夠的藥材,只要再等一些時日,她就能夠逃出這里了! 不,她不止要逃出這里,她離開這里的時候,還要還以耶律梟,狠狠一刀。 思索間,沈落枝抬起眼眸,定定的望向耶律梟。 耶律梟生的并不端正,俊美是有的,但是這人長得就很放.蕩,眉目狹長勾魂攝魄,唇厚有珠,一笑起來,還能瞧見森白的牙。 又兇又妖。 像是山間的野狐貍成精了似的,又邪氣,又健壯,分明瞧著就不像是什么好東西,但就是莫名的透著一種勾人的妖勁兒,他抬起眼眸,遠遠地盯著人看時,給人一種骨頭里都漾著壞水的勁兒。 如同那種專挑成了婚的貌美膚白小娘子下手的混不吝,挑眉勾唇時,就給人一種他今天晚上就會翻小娘子窗戶,靠一張臉和臊到人臉紅的葷話把小娘子勾的頭昏腦漲的混賬感。 沈落枝瞧見他這張臉,總是會想到這人這幅皮下的惡劣性子,便緩緩地挪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