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第二天早晨下樓吃飯，咬下手腕上綁著的發(fā)繩把自己的頭發(fā)綁起來，看見向菱笑盈盈地坐在餐桌邊吃著粥。

    她就像一個NPC，不定時不定處刷新，每天只和她發(fā)布著任務和新要去的地點，她連話都說不了幾句，好感更刷不了。

    裘新平看到她下來，招呼著：“陽陽起床了？快來吃飯吧?！?/br>
    向陽默了默，依言坐到向菱的身旁用筷子夾起了一個蝦餃，入嘴時裘生一直有意沒意地瞥她。她撩過去一眼，沒理他。

    裘生：“阿生今天有空的話帶陽陽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吧，有人陪著總歸好些。陽陽長得這么漂亮，容易被人惦記上。”

    他考慮的這么周全倒是向陽沒想到的，她抬眼看向他，他眉目舒展溫和，帶著的黑邊眼鏡顯得他很斯文。向陽微不可查地彎了一下唇，慢吞吞道：“不了，我有事。”

    裘生低聲“嗯”了下，放下碗：“那我先走了?！?/br>
    裘生開了車去到了醫(yī)院，是西城市的一家私立的精神衛(wèi)生中心。

    開車進門的時候門衛(wèi)大爺看到車牌號就喊了聲：“裘醫(yī)生早?！?/br>
    “早上好?！?/br>
    大爺一邊給他開著門，一邊道：“主任今早進門的時候臉色有點不太好看，是不是出事了？”

    “也許是吧，我去開個會聽聽他怎么說去?！?/br>
    裘生披上了件白大褂拿著板子就要去查房，陳醫(yī)生把他拉住，聲音壓低：“查完記得去開會，主任臉色不太好，我剛來的時候聽了些只言片語的，主任管著的一個重癥抑郁的病人走了，本來都準備給人出院了，你說這都是什么事?！?/br>
    裘生聽了，撥開他的手，抬眸望向同事，無波無瀾地道：“早該習慣了。”

    陳醫(yī)生嘆了口氣：“也是，但聽了總歸會難受。我以為只有我們這種年輕的才會有難過呢。我當時讀研的時候，主任就是我老師，都沒見他哭過，臉色這么難看的還是頭回見，大概是真的舍不得吧，畢竟跟了這么久怪不容易的，也看著人家慢慢變好的，怎么.......”

    裘生道：“什么年輕，可別往自己臉上貼小年輕的標了，你讀完研加上又工作這幾年，馬上都奔三的人了還年輕？”

    “我說你這人——”

    裘生微微笑了笑，轉(zhuǎn)身就去查房。

    裘生目前管的只有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兒，叫余青。是個有嚴重自殺傾向的重度抑郁患者。

    她耳朵上打了一排耳洞，頭發(fā)烏黑，五官秀氣，臉上因為內(nèi)分泌失調(diào)而長了些痘，身體因為長期服藥而變的胖了些。裘生進門的時候她正坐在床上，目光透有裝有鐵欄桿的窗子往外看著霧蒙蒙的天。

    裘生按了下筆，也順著她的視線望向窗外：“今天沒出太陽呢。”

    余青本來在發(fā)呆，聞言轉(zhuǎn)過頭來，乖巧道：“裘醫(yī)生?！?/br>
    裘生走到她床前站定：“昨天看到路邊已經(jīng)有賣烤紅薯的了，蠻香的，下次我買來我們倆一起吃吧?！?/br>
    余青笑了，輕輕點了點頭：“好啊?！?/br>
    隨后裘生依照慣例問了幾個問題，余青就一一作答，他在本子上記錄著，病房內(nèi)只有寫字的刷刷聲。

    裘生要走了，余青本來還笑著的嘴角一點點拉平，抬眼看向裘生，轉(zhuǎn)眼間聲音就帶了顫抖，眼圈紅了：“我mama......她是不是今天來？”

    裘生步子一滯，對上余青滿是絕望的眼睛，頓了一下之后輕聲道：“別害怕，我會在的。”

    他又安撫了幾句之后出了病房，跟在裘生后面的護士總算是敢出氣兒了，連連深呼吸了好幾下，而后拍著胸脯順著氣，連連搖頭：“今天這小姑娘的mama要來啊，她mama真是......”

    裘生沒接話茬，低聲交代了幾句：“我去開會了，做好記錄然后放我桌子上?！?/br>
    “好的裘醫(yī)生?！?/br>
    會議室內(nèi)。

    主任的頭發(fā)像是來會議室前匆忙抓了兩下，整張臉滿是疲累，黑眼圈濃重，臉腫了一大圈。

    他剛講一句話聲音就有些啞，只好拿出保溫杯送了兩下喉嚨，才得以順暢開口，交代了些工作上的要事。

    會議進行到尾聲，他沉默了許久，道：“很不幸的一件事，昨晚我的一位重癥病人......離開了......我目前了解到的，有幾位醫(yī)生的手底下有那么幾位病人，情況......所以，希望大家能夠更關(guān)注病人一點——”他合上記錄本，“——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們醫(yī)生問心無愧就能解決的，他有一些外在的環(huán)境促使了一些悲傷的結(jié)果，對此我們也是回天乏術(shù)。但，說句客觀的，還望請各位，務必務必，做好會診記錄。”

    大家都明白主任的意思，這是以免病人家屬或是上級問訊起來，好有個交代，以免對醫(yī)生自己的事業(yè)前途造成影響。

    會議結(jié)束了，陳醫(yī)生故意慢吞吞地收拾著筆和本子，拖到了和裘生一起走，悄聲問：“誒，主任說的那些個嚴重的病人，是不是有你的一位?！?/br>
    裘生淡淡地“嗯”了一聲。

    陳醫(yī)生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不管如何，還是顧著自己最重要了?！彼戳丝呆蒙难鄣?，促狹道：“不過我看你這臉色，休息的也挺好，你的患者看來情況應該也不是很嚴重吧?！?/br>
    裘生冷淡地瞥他一眼，陳醫(yī)生立馬噤聲，而后道：“那什么，和你說點事。”

    他用手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勾著裘生的肩膀，把裘生挺直的背壓低，四下張望了一下沒有人后，把他帶到了緊急通道樓梯間，這下更是用氣音在他肩膀上方道：“我聽那個看護說......你mama昨天像是又犯病了，就看護帶她去院子里散心的時候，聽見了個路人手機里不小心外放的新聞，突然地就大叫了起來......你注意點，有空的話，就去看看她。”

    陳醫(yī)生說完之后就直起了身，撐了個懶腰以便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裘生的情緒，隨后故作無事發(fā)生：“我工作去了，今天有個預約看診的病人，你別忘了下午兩點接待一下你那個小姑娘的mama?！?/br>
    裘生動作極慢地站直，微微頷首表示了然。

    裘生往外走，迎面撞上一個穿著綠色風衣的中年女人。他腳步停了一下，那女人的猶如風馳電掣般的步子旋即也停住，喊了聲：“裘醫(yī)生?！?/br>
    女人約莫四五十歲，過肩頭發(fā)被染成栗色，燙了卷，臉上涂了比她脖子白了許多個色號的粉底，口紅是玫紅色，涂得一絲不茍，和現(xiàn)在網(wǎng)紅喜歡的模糊唇線大相徑庭。

    裘生溫和道：“余青mama?！彪S后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語氣不慌不忙：“您比我們約好的時間早了些，我記得我們約的是下午兩點?！?/br>
    余青mama看人的時候喜歡抬起下巴看，是一副趾高氣昂又刻薄的模樣。

    她擺弄了一下自己的卷發(fā)，涂滿了玫紅色口紅的唇開開合合：“我知道，但我下午有事兒，而且早些來，我想青青也高興一些?！?/br>
    裘生：“余青mama，是這樣的，余青呢，現(xiàn)在還在我們例行的治療過程中，您這樣不通知醫(yī)院地提前趕來，現(xiàn)在確實沒有辦法為您空出余青的時間，還請您在這邊的椅子上等到下午兩點，我再陪同您去看望余青?！?/br>
    余青mama叉起了腰，嗓門格外大：“我下午有事兒，醫(yī)生，通融一下，行不行？況且我只是想看望一下自己女兒，這都不行？你們那些治療流程，有什么不能讓我看的？”

    裘生的聲音已經(jīng)冷了下來，但還是心平氣和的：“余青mama，我想我說的很清楚，余青現(xiàn)在正在接受治療，希望您理解一下?！?/br>
    余青mama伸出食指點了一下裘生，瞪著眼睛咄咄逼人：“我要申請余青的心理咨詢旁聽！別跟我扯有的沒的，你們這些醫(yī)生不管年輕的還是老的，都一個樣，眼里都是錢，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把我女兒引的一點求生欲都沒有？我知道的！你們醫(yī)院早年就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我就知道你們這些醫(yī)生沒醫(yī)德，我這會兒說要見一面青青的面都不允許了，你們——”

    醫(yī)院里人來人往的，不少人好奇地往這兒看著，余青mama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穿著高跟鞋的腳在地上一下一下地點著。裘生有些疲倦地閉了閉眼，不與她起爭執(zhí)但也不想與她過多辯解，只是平著語調(diào)重復著說：“對不起，這是規(guī)定，我也愛莫能助?！保玫降氖怯嗲鄊ama得寸進尺的“規(guī)定怎么了？規(guī)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背挺得筆直，儀態(tài)不落，一遍又一遍的重述規(guī)則又被規(guī)則約束著自己的言行，卻被對方當做是逃避責任的借口。他希望對方能理解，但對方覺得這是理所應當。

    裘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同事拉回辦公室的了，同事給他倒了一杯熱水。他問：“余青mama呢？”

    “被護士拉去休息區(qū)了，畢竟是你患者的mama，也不好直接趕，而且不是第一次了?！?/br>
    裘生靜了片刻，平靜地說：“你幫我去買杯咖啡給她吧，就說是我考慮不周，浪費她的時間了?！?/br>
    同事愣了一下，無奈：“你真是......”

    “去吧?！彼酒鹕恚撓铝税状蠊犹咨献约旱耐馓?，從辦公桌最下邊的抽屜里拿了包煙放到口袋里。同事看了眼煙的牌子，揶揄：“差點忘了我們裘醫(yī)生是個富二代。”

    裘生睨了他一眼，同事不調(diào)侃他了，“誒”了聲：“你去哪？”

    “我下午再來?！?/br>
    裘生只是在醫(yī)院里呆的煩躁，沒想好去哪，下意識地cao縱著方向盤回了家，想著要不帶向陽去吃個飯好了，到了小區(qū)門前正好撞見向陽跑到門衛(wèi)室讓保安給她開門禁。

    還沒有門禁卡啊。

    他看著向陽走進了地鐵站，食指在方向盤上點了幾下，思考了兩秒就下了車快步跟在了向陽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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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這么快1w字就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