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樓都有帶電梯，朱宴歡在電梯前等了一會兒電梯門便開了，里面有對老夫妻，見到朱宴歡時還愣了一下，然后樂呵呵的同她打招呼，“小朱回來啦，這幾天你媽經(jīng)常跟我們念叨你呢。”

    說話稔熟，好像跟朱宴歡認(rèn)識了很久一般。

    阿婆眼珠一轉(zhuǎn)，拉著老伴往外走著，不時在朱宴歡的身上打量幾眼，又往后看了看，確定沒人又問道：“小周呢？怎么沒見著他？”

    回家過年，夫妻倆大部分都是先回的男方家，少有先回女方家的，這一點，宋玉珍不知道在外人面前說過多少次她女兒朱宴歡有本事。

    可如今，她宋玉珍年前跟人炫耀起來，卻沒見著她女婿的人影。

    “他以后都不來了。”朱宴歡目光淡漠，和這對老夫妻錯過身進(jìn)到電梯里，按下樓層，電梯門漸漸關(guān)上，將彼此隔開。

    這對老夫妻一下就聽懂了朱宴歡話里的意思，宋玉珍她女兒八成是離婚了。

    朱宴歡不太記得這兩人是誰，反正她對于老家的那些親戚鄰里都不太喜歡，當(dāng)初宋玉珍因為離婚這事兒沒少被人嚼舌根。

    都說她看不住自己男人，肚子也不爭氣，生了個不帶把的。

    剛開始宋玉珍還會跟那一幫人吵，到后來她麻木了，她也開始怪朱宴歡不是個男娃，罵朱宴歡是個賠錢貨，后來，她帶著朱宴歡去到城里，要朱宴歡拼了命的去學(xué)，學(xué)不好就不給飯吃。

    朱宴歡經(jīng)常在考試前一天熬夜復(fù)習(xí)，就為了之后晚上回家能有頓熱飯。

    她不敢在學(xué)校里惹事，因為宋玉珍不會去追究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會一個勁的讓她賠禮道歉，所以朱宴歡從初中起就會看人臉色，知道在什么樣的情況下該做什么。

    城里的學(xué)?？倳心敲磶讉€家里有錢的，有些能交朋友，有些則不能太熟，他們會拉幫結(jié)派的形成鄙視鏈，校園暴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朱宴歡不能讓這種事情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于是她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觀察著班里人的一舉一動，以此來圈定未來的交涉范圍。

    她需要自己在被人鎖定時會有人為自己出頭，她不惹事，也不能怕事。

    上了高中，朱宴歡開始拿獎，以往過年宋玉珍都是帶著朱宴歡在城里過的，高中以后，每到過年時宋玉珍就會帶著朱宴歡回到鄉(xiāng)下。

    宋玉珍借著朱宴歡的成績出掉了當(dāng)年的那口惡氣，那段時間是朱宴歡自父母離婚后過得最舒心的幾天。

    回到城里，她又開始過上喘不過氣的日子，而周春安，是投擲進(jìn)那灘如死水般的生活里的一顆石子，激起漣漪。

    只是到了如今，被徹底淹沒了。

    宋玉珍從開始的比成績，比子女工作上的成功，再到比朱宴歡的婚姻，她幾乎是在逼著自己的女兒優(yōu)秀。

    朱宴歡就這樣在大家的“期望”下走出成功的人生。

    電梯門到了對應(yīng)的樓層打開，朱宴歡從包里拿出鑰匙開門。

    “媽，我回……”

    砰——

    門還沒關(guān)上，話還沒說完，就有什么東西從朱宴歡的余光中飛過，砸在了她身側(cè)的門框上，緊接著，朱宴歡的臉頰上生出一抹痛意，她低頭看見腳邊的陶瓷碎片，被宋玉珍砸了個稀巴爛。

    “周春安呢？我不是讓你把他也帶回來嗎？！”

    第36章 到底誰可憐

    宋玉珍早早地候在窗口往樓前的停車位看去，見到的卻是朱宴歡從駕駛位走下來，在之后，其它三扇車門沒有任何動靜。

    宋玉珍前些日子打電話的時候就覺著不對勁，如今一看，果然！

    朱宴歡站在門口，平靜地看著宋玉珍，抬手抹了把臉上發(fā)出痛意的地方，還好，只是被擦了下，沒出血。

    “他不會來了?！敝煅鐨g往里走，把手里的東西放到茶幾旁。

    宋玉珍皺眉，“什么意思？”

    “我跟他前段時間離婚了?！?/br>
    宋玉珍瞪大了眼，“離婚？！你瘋了嗎？誰準(zhǔn)你們離婚的，為什么沒人告訴我？！”

    宋玉珍氣得手都在發(fā)抖。

    “您總愛端著架子，春安嘛，一直以為您不喜歡他，當(dāng)然不敢告訴您，至于我……離婚是我提的?！?/br>
    朱宴歡看著面前這張布滿皺紋的臉因為她的話而逐漸變得扭曲，她的內(nèi)心竟感受到了一絲快意。

    “你提？反了天了你提離婚，就周春安那條件能比過多少人，你就這么把他放跑了？過完年趕緊去給我復(fù)婚！”

    朱宴歡聽著宋玉珍的話，目光漸漸冷了下來，厲聲道：“我受夠了！”

    宋玉珍被朱宴歡的聲音弄得一愣，緊接著又是一頓輸出，“你受夠了？你受夠了我沒受夠？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你現(xiàn)在的日子哪點不是我逼出來，花錢供出來的？我這還不都是為了你好！”

    為她好？朱宴歡心中冷笑，明明是為了那口氣罷了。

    宋玉珍以她的優(yōu)秀得到心理慰藉，而朱宴歡確實得到了一個近乎完美的人生，但朱宴歡沒有青春期，沒有可以避風(fēng)的家。

    壓抑，足以概括她的前半生。

    她活得一直都很清醒，但就是因為太清醒，太明白，她對宋玉珍的感情一直處于一個矛盾的狀態(tài)。

    她恨嗎？她應(yīng)該恨的，自從和父親離婚后，宋玉珍的母愛微乎其微，她每天都被宋玉珍的苦口婆心壓得喘不上氣。

    但宋玉珍呢，她也不容易，那個時候，一個離過婚帶著娃的女人處境能有多好。

    一時間，朱宴歡竟分不清她們母女倆到底誰可憐。

    “要復(fù)婚你跟他復(fù)去吧，我是不可能跟他復(fù)婚的。”朱宴歡走回門邊，門還半開著，臨走前說道：“我就不在這礙您的眼了?！?/br>
    “大過年的你想去哪？回來，給我回來！”

    朱宴歡不顧宋玉珍的怒吼，關(guān)上門，將兩人徹底隔絕。

    朱宴歡背靠在門上，微垂著頭平復(fù)心情，屋里傳出有什么東西被砸在地板上的聲音，她收斂了情緒，走向電梯，按下下行鍵。

    電梯很快就抵達(dá)到她所在的樓層，打開門，走進(jìn)。

    朱宴歡出了樓坐上車，駛出這片小區(qū)后，將車停在了路邊，從包里翻出了煙和火機(jī)。

    朱宴歡放下車窗，冷風(fēng)灌進(jìn)來吹起了她的劉海，她抽出根煙夾在指尖，點著，深吸一口后呼出，那縷白煙隨著風(fēng)往后散去。

    手肘搭在車窗上，偏過頭，目光放在路邊的綠植上，沒個聚焦。

    朱宴歡想到父母還沒離婚的那段日子，父親會在帶著朱宴歡出門時讓她騎在自己的脖子上，寬厚的手會輕輕地扶住她，防止她掉下來。

    父親工作完回來，總是會給她帶點小玩意兒哄她開心。

    宋玉珍不讓她吃太多的糖，父親就會趁宋玉珍不在的時候，給她嘴里塞上一顆。

    朱宴歡想啊想，思緒飄的很遠(yuǎn)很遠(yuǎn)，關(guān)于父親的長相她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跟他有關(guān)的記憶也變得很模糊，她其實一直不相信父親會出軌，可村里人都這么說，就連宋玉珍也是。

    跟宋玉珍離婚以后，父親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哪里都找不到，但宋玉珍的賬戶上每個月都會打來一筆錢，那是朱宴歡的撫養(yǎng)費。

    指尖的煙不知不覺間燃到了煙蒂，自動滅了，朱宴歡手一松便落了地。

    朱宴歡開車往自己打拼幾年的城市開，路上，宋玉珍給朱宴歡連續(xù)打了好幾通電話，她都沒接。

    下了高速，朱宴歡開車去了自己名下的一家臺球廳附近，她找地方把車停好，下車進(jìn)了家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打算先把晚飯解決。

    時間已過八點，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便利店內(nèi)亮著白色的燈，開著暖氣，收銀臺里站著位年輕的小姑娘，瞧著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jì)。

    朱宴歡從貨架上拿了份咖喱拌飯，一瓶酸奶，到前臺結(jié)賬后，讓店員幫忙把飯熱了，自己坐到了店內(nèi)的小桌前。

    她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朋友圈，內(nèi)容無一例外，都是一桌子的飯菜，一家子的合照，滿屏的年味兒。

    反觀她這邊，速食、酸奶、便利店。

    朱宴歡往收銀臺那懶懶地掃了一眼，補(bǔ)上一句，還有位小美人。

    朱宴歡收了視線，退出朋友圈點進(jìn)小程序里的跳一跳，指尖在屏幕上不長不短的停留又松開。

    不知過了多久，上方忽地響起一句，“jiejie，你的飯好了?！?/br>
    朱宴歡退出程序站起身，走到了收銀臺那邊，伸手接過時，遞給她的店員小聲地提醒，“小心燙?！?/br>
    “謝謝?！敝煅鐨g跟人道謝，拿著那盒拌飯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店里沒什么聲音，頂多就是朱宴歡吃飯時發(fā)出細(xì)微的咀嚼聲，要么就是店外街道上汽車飛馳而過的聲音。

    朱宴歡吃完，將飯盒扔進(jìn)桌旁的垃圾桶里，那瓶酸奶她一口沒動，她走到收銀臺將酸奶遞給了里面的店員。

    “新年快樂，請你喝?！?/br>
    店員愣了下，張口想要拒絕，沒等她說出口，朱宴歡便將那瓶酸奶放在了收銀臺，轉(zhuǎn)身出了店門。

    一出店門，外面的寒風(fēng)瞬間將朱宴歡身上帶出的熱氣卷個干凈。

    朱宴歡走在路上，街邊有兩個小孩在一家店前嬉笑打鬧。

    路邊的燈光照在她身上，將腳下的影子拉得又細(xì)又長，從后面跑到前面，又跑到后面。

    走了一段路后，朱宴歡便進(jìn)到了一棟樓里，坐電梯上行至一家臺球廳所在的樓層，她從包里掏出鑰匙開了門。

    里面一片漆黑。

    朱宴歡打開手機(jī)上的手電筒，照明腳下的路，找到總閘，打開蓋子，將里面的開關(guān)一個個的往上撥，通電后，又去找了室內(nèi)燈的開關(guān)。

    一瞬間，整個臺球廳都亮了起來。

    放眼望去一片綠色，各色桌球點綴其中，臨近大門的位置設(shè)置了吧臺，后面的柜子上放著各種酒精度數(shù)偏低的酒。

    室內(nèi)兩邊隔一段距離就擺著一排球桿。

    朱宴歡今天穿了一身黑，外面厚毛大衣，里面是件緊身的高領(lǐng)毛衣。

    她將大衣脫下，隨手放到一旁的沙發(fā)上，走進(jìn)吧臺里拿了雙嶄新的三指手套戴上，又走向一邊挑了根還算直的球桿，打算用最外面的這張球桌。

    她拿起白球放在最中間的位置，橫起球桿放上桌，前段搭在指上，后手發(fā)力一推，頃刻間，白球撞得其它色號的球四處奔波，看得人眼花繚亂。

    第37章 桌球廳

    室內(nèi)斷斷續(xù)續(xù)響起兩球碰撞的聲音，桌上的桌球一個接一個地被朱宴歡精準(zhǔn)的打進(jìn)洞里，黑球是最后一個。

    球沿著洞下的鐵軌滾入桌下的集球盤內(nèi)。

    朱宴歡彎下腰，兩手將球端到了桌上，一手撥弄著，時不時把其中兩顆的位置調(diào)換，調(diào)整好后，將盤上扣著的三角框一推，底盤空出，球上了桌。

    拿起白球放好，又一次發(fā)力將它打了出去，朱宴歡拿著球桿看著桌上各色的球胡亂滾著，時間一長便都漸漸停了下來，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個還在滾動的球上，一直到它停下朱宴歡才移開視線，她覺得這樣有些無聊。

    朱宴歡將球桿擱置在桌旁，走到沙發(fā)前從大衣口袋里將手機(jī)拿了出來，打開攝像頭趴在桌前，對準(zhǔn)球桿和球找好角度，她將鏡頭聚焦在球上，將球桿虛化，以此拍攝了兩張不同角度的照片發(fā)到了朋友圈。

    有人點贊，有人評論，朱宴歡點進(jìn)消息通知欄，一眼便捕捉到了備注為許炎夏的那條點贊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