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真把車停在了門口, 下車后果然看見陸朝也從車里下來，“陸部長？這么早您怎么來了？怎么不進去啊。”

    她以為陸朝會打電話給她, 沒想到他過來了，還等在外面。

    “時間太早了, 怕打擾你和你家人休息?！标懗雌饋砗芷v。

    任誰折騰一眼沒睡, 還要來道歉善后都不會有精神。

    孟真請陸朝進去, 爺爺和哥哥還沒醒, 她把陸朝請去了茶廳里，親手泡了一壺茶給陸朝笑著說：“喝茶靜靜心，其實您不必勞神跑這一趟，打個電話給我就好，這只是一點小事?！?/br>
    陸朝接過茶嘆了口氣, 疲態(tài)盡顯：“要來一趟的, 我實在是……太抱歉了，道歉的話我都不知道怎么說出口, 因為陸景給你添了這么多麻煩, 養(yǎng)不教父之過, 我先向你道歉?！?/br>
    孟真看著四十多的陸部長和她道歉, 忙說：“您太言重了?！?/br>
    其實她也沒有生氣，就像鄭蘭說的，陸景就像一只小老鼠，對她壓根造不成什么困擾。

    陸朝卻搖頭說：“他撞壞的東西就讓他賠，他如果沒錢就讓他分期還你，利息算上，一分也別饒他?！?/br>
    孟真笑了，有些好奇的問：“按理說您對他這么嚴格，他的性格應(yīng)該更穩(wěn)重才是……”怎么像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

    陸朝喝茶也很難靜心，無奈的和孟真說：“是我沒教好。”

    他也沒有庇護自己的教育失敗，和孟真說陸景出生難產(chǎn)，他母親羊水栓塞沒搶救過來過世了，他是家里的第一個孩子，兩家人都很寵孩子，后來他哥哥、陸景的父親在邊境交火的時候為國捐軀了……

    那時陸景六七歲，他把陸景接到了身邊親自帶著，怕他長壞，又怕他沒有父母可憐，所以他一直沒有要孩子，和妻子和平離婚了。

    “不瞞你說，小時候我也慣著他，總覺得小小的孩子沒有父母已經(jīng)很可憐了，他又是我大哥大嫂唯一留下的……”陸朝嘆氣：“是我教育的問題，小時候慣著，上學了想教育已經(jīng)晚了，我總想著只要不犯錯誤就可以……教育一個孩子太難了。”

    此時此刻的陸朝一點也不向那個沉穩(wěn)有氣魄的陸部長，像個挫敗的老父親。

    “沒想到，陸部長也有搞不定的時候?！泵险嫘χo他續(xù)上了茶。

    陸朝認輸一般苦笑，“你太看得起我了，曼耳那次如果沒有你，我恐怕也很難搞定?！彼险媸谴蛐牡桌锏男蕾p，“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一定做的比我出色的多?！?/br>
    他相信和孟真共事過的人都不會因為年紀、性別、任何事情看輕她，她這個年紀就做出了他半輩子都沒能做成的事，未來不可估量，他和周市長這一群老人都恨不能親自扶持孟真，陸景這小子狂妄的冒犯孟真，他不教訓(xùn)就會有別人來教訓(xùn)。

    “您這樣夸我，我可就要驕傲了?！泵险娆F(xiàn)在覺得她沒那么討厭陸景，也是因為陸朝。

    她看在陸朝的面子上，難得說：“陸部長或許可以換種教育方式，陸景應(yīng)該從小就沒吃過苦吧？陸部長可以適當讓他吃點苦。”

    陸朝好奇的看她說：“不瞞你說，我有想過干脆送他當兵去，送到邊境去，好好吃吃苦頭，歷練歷練，但又怕他折在邊境。”

    倒也不用這么極端。

    孟真樂了，“您可以折中一點?！?/br>
    “折中？”陸朝等著她繼續(xù)說。

    外面有人輕輕叩了兩下門，推開門是孟舒云干凈俊秀的臉，他笑著和陸朝打招呼，又說：“先用了早飯吧?！?/br>
    真真昨晚一定沒休息好，早飯再不按時吃，她一會兒胃又不舒服。

    “哥哥?！泵险娣畔虏璞鹕沓鲜嬖谱哌^去，“爺爺醒了？”

    “在練拳?！泵鲜嬖瓶此囊路菗Q過的，換上了很居家的白色衛(wèi)衣和棒球裙，妝也卸了，干干凈凈的一張臉，大概能猜到昨夜她在哪兒睡覺。

    鄭蘭云京那套房子里備著她的一套東西和衣服。

    他心照不宣，拍了拍真真的背說：“先請陸部長一起用早飯吧?！?/br>
    孟真就回頭笑著和陸朝說：“陸部長嘗嘗我家阿姨的手藝，吃完早飯我陪你去見陸景?！?/br>
    陸朝也站了起來，笑著想：小女孩還是小女孩，在家人面前說話也輕松隨意，也不客氣的稱呼他“您”了。

    ------

    酒店辦公間里，陸景一直在等著孟真來處理這件事，等到了七點還沒見她來。

    他本來今天六點半就要趕去劇組化妝。

    助理從外面買了早飯來給他，他怎么吃得下，起身問辦公間里的酒店經(jīng)理說：“能不能再給你們小孟總打個電話啊？她什么時候能來？我還要去拍戲，不然約個其他時間我們再談賠償？”又補道：“我做了就認，絕對不會不賠償，你們要是不放心我把我助理押在這里。”

    助理剛想反對，就聽見外面有人叫：“小孟總，早上好?！泵φf：“來了來了，哥你好好認錯道歉啊，千萬別再鬧不愉快了?！?/br>
    “知道了?！标懢耙残睦哿?，就因為送花折騰了一晚上……

    門被外面的服務(wù)人員拉開，陸景看見進來的竟然是陸朝！

    陸朝陰沉著一張臉，冷颼颼的盯著他，他的腿肚子就開始隱隱作痛，“你怎么來了？”

    問完就覺得愚蠢，這肯定是孟真又打電話告狀了！孟真……

    “孟總好。”經(jīng)理和其他員工客氣的朝門口點頭。

    陸朝的身后走進來一個穿著白色衛(wèi)衣和白色網(wǎng)球裙的女生，素著一張光潔的臉，黑發(fā)扎成了高馬尾，緋紅的唇，一雙眼睛小鹿一樣靈動。

    孟真。

    陸景竟然被閃到了，他見過兩次孟真，第一次是在宴會上，她穿著禮服裙化著簡單的妝，璀璨像鉆石被簇擁著，他跟著一群人上前和她握手說：“我叫陸景。”

    她看起來笑瞇瞇的點頭彷佛認得了他，可是卻連他的名字也沒記住。

    第二次是在片場，他只匆匆看見她穿著西服正裝的背影。

    這一次，她和從前兩次的反差太大了，他幾乎忘了，孟真其實也不過才19歲，青春正茂。

    她笑著走過來，目光只輕輕在他身上帶了一下，和他的叔叔一起落了坐。

    “事情我也清楚了?！彼ь^看住了陸景說：“最后核算出來的價格陸景先生應(yīng)該看過了，你有什么問題嗎？”

    陸景目光一直在她臉上，聽到她說價格才回過神來，下意識想張口說這個價格不合理，但是對著這雙眼這張臉，他又張不開這個嘴，這么說是不是顯得他太摳搜了？

    算了，他認。

    “行，我撞的我賠償，這個價就這個價吧?！标懢罢f。

    助理吃驚，陸景怎么這么好說話了？？

    “我只有一個要求?！标懢耙沧?，看著孟真那張更近的臉內(nèi)心驚嘆，漂亮是真漂亮，無可挑剔，連痘印都沒有，之前在宴會上她的漂亮不是太真實，現(xiàn)在她清晰無比的在眼前：“就……協(xié)商一下，我能不能分期付？”

    他的片酬只拿了預(yù)付，這是他第一部 戲，得拍完了才能結(jié)清，現(xiàn)在他一下子拿不出幾百萬。

    孟真望著他笑了一下，叫他：“陸景先生，你叔叔已經(jīng)和我們酒店協(xié)商好了?！?/br>
    她太高清了，高清的陸景有些低血糖，聽的暈乎乎的：“什么？我叔叔協(xié)商了什么？”

    孟真抬手接過了她的助理遞來的協(xié)議說：“你叔叔會替你付清賠償?！?/br>
    “什么？”陸景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看向陸朝，陸朝是來替他付賠償?shù)模坎皇莵碜崴模?/br>
    但陸景立刻就對陸朝說：“你哪有這么多錢?。俊彼迨迨鞘裁磧尚淝屣L的人他可太清楚了，怎么拿的出幾百萬？

    陸朝冷著臉說：“我會分期付清，已經(jīng)簽好協(xié)議了?！?/br>
    “那怎么行?！标懢安煌?，“我撞的我自己賠，你的錢……留著你養(yǎng)老吧。”

    他又沒老婆又沒孩子，再替他背債，陸景想一想就痛苦。

    “我自己付。”陸景和孟真說：“拍完這部戲我就把錢賠清，你重新擬定一份協(xié)議，我自己來簽?！?/br>
    孟真笑著說：“我不是很信任陸景先生，還是陸部長來簽協(xié)議比較好?！?/br>
    為什么不信任他？

    陸景剛要反駁，陸朝卻起身說：“就這樣吧，你不是還要去拍戲嗎？遲到了不好，做人要守信?！?/br>
    說完和孟真握了手，什么也沒再多說的走了。

    陸景看著叔叔的背影，眉頭皺的很緊很緊，快步追了出去，“叔叔！”

    陸朝在酒店門口停下，回頭看他。

    陸景知道他肯定也一晚上沒睡，走過去看見他還開著那輛好幾年的舊車，心里像壓了塊石頭似得：“我自己能還清，你才掙多少啊……我拍戲賺的比你多多了?！?/br>
    陸朝看著他笑了一下，抬起手——

    陸景以為要揍他，縮了一下脖子，結(jié)果他的手只是落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他的臉說：“去拍戲吧，下次小心點。”

    那一瞬間，陸景覺得他還不如打自己一巴掌了！

    他看著陸朝上車離開，腦子里過了無數(shù)個這些年陸朝獨自帶他的心酸瞬間，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

    當初陸朝為了他不要孩子，和妻子離婚……每次開家長會陸朝都會盡力到場，可他總是不爭氣，腦子笨考試差，周慕也次次第一，他次次吊車尾……

    干嘛啊這是！

    “哥，導(dǎo)演打電話催了?！敝砀^來說。

    陸景皺著眉說：“你上車等我，我馬上就來?！闭f完轉(zhuǎn)身又朝著酒店的辦公間去了。

    推門進去的瞬間差點撞上出來的孟真，兩個人撞了個對臉，他愣怔，孟真鎮(zhèn)定的看著他眨了一下眼。

    他心都亂了，慌忙退了半步說：“我……我來向你道歉，你能不能把協(xié)議改一下，我自己來還，你要是不信任我，我就把我身份證押給你?！?/br>
    腦子是不太好。

    “哦？”孟真看著他問：“具體為哪件事道歉呢？”

    很多員工在看著。

    陸景低下頭說：“為我撞壞了你的雕塑，也為我不自量力的送花?！彼蛄嗣蜃煊终f：“但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賭氣想讓你記住我的名字。”

    他就是一時賭氣，她越記不住他的名字，他就越想讓她記住。

    孟真有些好奇了，“我們之前認識嗎？”為什么對她記不住他的名字這么執(zhí)念？她確實對他這個人，這個名字沒印象。

    陸景抬起頭皺著眉看她：“章家晚宴上，我當著周慕也的面要了你的號碼?！?/br>
    孟真盯著他的臉仔細想，“抱歉，我確實沒什么印象?！?/br>
    陸景氣的胸口更漲了，但算了……

    他想再說協(xié)議的事，孟真朝他走過來說：“但我現(xiàn)在記住你的名字了，陸景，某種意義上你做到了。”

    她笑了一下，繞開他走了。

    陸景愣在原地，心跳的猛烈至極，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的笑臉和晚宴那一夜的笑臉融合重疊。

    那一夜，他故意當著周慕也的面問她要號碼，他說：“我叫陸景?！?/br>
    她側(cè)過頭來看他，笑著說：“你是自然卷嗎？我還沒有見過除了任玉之外的第二個自然卷?！?/br>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又笑了。

    作者有話說：

    陸景：我是燙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