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開源見了，語氣不變地問：“要再喝點水嗎？”

    祝意不語，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北開源笑了一聲，有些得意，又帶著一點焦躁和生氣。

    片刻后，那焦躁和生氣占了上風，他將輕松的語氣收了起來：“你是不是瘋了，怎么敢干這種事？有沒有想過，萬一來不及？”

    祝意沉默半晌，終于說：“應(yīng)該不會，只是腎臟，不會出什么太大問題?！?/br>
    “那你怎么躺在這里了呢？”北開源問。

    祝意頓了頓，視線挪開又轉(zhuǎn)回。

    過了不短的時間，他才說:“落水是個意外。”

    “不說意外?！北遍_源說，“大出血就能要了你的命?！?/br>
    祝意：“船上有醫(yī)生，雯宇和周訓(xùn)心都是b型血，肯定還會有其他人?！?/br>
    “你把人想的太善良了！”北開源聲音剛一高，他意識到，立刻壓低了，“不是……我剛剛聲音有點大，我不是那個意思?！?/br>
    他深吸一口氣，又呼出來，頭垂下去，眼窩處的陰影更甚：“我就是害怕，萬一你真出了事，北森怎么辦，我怎么辦？”

    祝意維持著微微偏頭的動作，望著他。

    北開源仍舊埋著頭。

    他跟祝意高中三年同桌，后來朝夕相處到如今，他變化好像并不大，仍舊有著與讀書時一樣的強烈的勝負欲，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

    不管是要考第一還是當年跟家里轟然出柜，要跟他在一起。

    但又好像徹底不同了，北開源一開始以為他很好揉搓，撒撒嬌，服服軟，他無有不依。

    卻不曾想一直以來竟是都被他牽著走，他一個眼神遞過來，就能輕易將他拿捏住。

    臥室內(nèi)安靜的仿佛能聽見管液管里的液體滴答的聲音，北開源被這聲音攪合的心煩意亂。

    “我們剛領(lǐng)證那年，有一回下大雨，怕車開不到家，就坐地鐵回去?！?/br>
    北開源低著頭，緩了緩說:“我們在地鐵門口買了傘，一起往家走?！?/br>
    祝意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提起這些，不解地等著他往下說。

    北開源伸手抹了一把臉：“路過公交站的時候，有個歲數(shù)不大的男生在亭子下避雨。不知道為什么他一直哭，明明我們已經(jīng)走出去，又折返回去。你給了他一包紙巾。”

    祝意望著窗外的花架發(fā)怔。

    北開源抬起頭來，眼眶已經(jīng)紅了：“汽車站毫不相識的陌生人哭，你都能給他遞紙。我哭你就當看不見嗎？”

    祝意視線回神，詫異地注視著他的眼睛。

    北開源別開視線，看向其他地方。

    “你出事那天晚上，我去寺里燒香，從凌晨跪到天亮，發(fā)了愿，希望你平安。”他說著，撩起自己的褲管，向上挽起露出膝蓋，“第二天，你從天津轉(zhuǎn)回家，晚上發(fā)起燒，醫(yī)生們搶救了一次，天亮以后你醒過來，各項指標終于穩(wěn)定?！?/br>
    膝蓋上青紫交錯，浮腫未消，有些地方還滲著血。

    “第三天，我和路評章再次去清凈寺。一路從山腳拜大路上去，三千多臺階，三步一拜五步一叩，他是為了弟弟，我是為了還愿?！?/br>
    他平靜道：“因為你醒了?！?/br>
    祝意望著他腿上猙獰的傷口。

    “我不是醫(yī)生，救不了你，只能眼睜睜看著。”

    北開源語速很慢，聽不出是否帶著哽咽，“你讓我收斂，我不敢再找賈松之出氣，擔心你醒了以后生氣，要跟我離婚。我當時想著，只要你能醒，我做什么都可以，去磕一千個一萬個頭也行。后來我又想，只要你能好好的，哪怕離婚，也可以?！?/br>
    祝意動動，想抓他的手，被他躲開了。

    北開源靠在椅子上，微微偏著頭，遠遠望向他：“我生氣了，祝意?！?/br>
    第43章

    冷戰(zhàn)從那一天開始, 北開源兩天沒進臥室的門。

    他也不去其他房間睡覺，困了就躺在沙發(fā)上瞇一會。有時候半夜醒來，會去臥室門邊隔著縫隙看一眼里面。

    有時候祝意在睡覺, 有時候則在睜著眼睛發(fā)呆。

    他的作息已經(jīng)完全混亂了，白天睡的越來越多, 晚上則久久不閉上眼。

    北開源凌晨兩點的時候躡手躡腳去門邊, 又朝里望了一眼, 祝意靠在床頭，投影儀開著, 正在放電視劇。

    他輕輕離開門邊，拿出手機給管家打電話，還要裝作剛剛睡醒沒看過時間的樣子：“早晨吃什么？”

    管家懵了一下回答：“主食蟹rou餛飩和rou排, 甜點有檸檬撻和糯米鴨，湯是魚球粥和胡蘿卜鮮橙果汁。”

    北開源沒話找話：“rou排里面是什么？”

    管家：“鵝肝和鵪鶉干, 還有蛋類和菌菇?！?/br>
    “嗯？”北開源問, “不是不能吃高蛋白含鉀高和海鮮類的食物嗎？”

    管家說：“這是您的早餐，營養(yǎng)師會根據(jù)醫(yī)囑和祝老師的口味另做早餐?！?/br>
    “嗯, ”北開源應(yīng)了, 跟客廳里目瞪口呆的翻車魚互相盯著彼此, “你起床了嗎，提前問一下祝意，看他想吃什么?！?/br>
    管家沉默一瞬：“方便嗎？”

    “你還要睡？”

    “我已經(jīng)起床了?！惫芗液芸煺f，然后遲疑道，“祝老師那里方便嗎？”

    “很方便，”北開源看著門縫里泄露出來的光, “他還沒睡，正好問好以后提醒他, 不要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