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狗看到他了，但沒有打招呼。他一定在想著怎樣隱藏自己，畢竟要充當(dāng)求婚的氣氛組，給丘平一驚喜。丘平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往山頂爬。拐了彎，他給嘎樂打電話。

    嘎樂：“到了嗎？來實驗室等我下班?！?/br>
    丘平笑著道：“別呆在實驗室里了，出來放放風(fēng)?！?/br>
    “還有活兒沒干完呢。”

    “出來看看吧，今晚的月亮好看?！?/br>
    “……好，我在走廊等你，你快點。”

    丘平掛了電話，返回四面佛。他放輕腳步，悄悄從佛像后面靠近雷狗。這后背讓丘平眷戀不已，他抱住雷狗，在他耳邊吹一口氣。

    第97章 眼前人

    雷狗嚇了一大跳！他抬手擊向偷襲者，丘平已經(jīng)蹲下來，陰森森道：“我好想你啊大帥哥，留下來陪我打兩圈麻將唄?！?/br>
    “樊丘平！”雷狗把他拎起來，沒好氣地看著他。丘平嘻嘻笑，卻流出了眼淚。雷狗驚愕地抱著他的肩道：“怎么了你？”

    丘平搖搖頭，過了會兒才說：“嘎樂今天要跟我求婚嗎？”

    “嗯，你早知道了?？焐先グ?，他等了你很久?！?/br>
    “我糾結(jié)?！?/br>
    雷狗不耐煩道：“那就別結(jié)了，兩男的又不能領(lǐng)證，搞那么多花活兒有什么用。你痛快點，我?guī)дn要遲到了?！?/br>
    丘平坐在佛像的腳上，涼風(fēng)撲臉，月光照出兩個人的影子，老長老長的，在地上重疊。丘平微笑：“給我意見嘛。雷子，我眼前有兩條路，一是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前程不明，房子車子工作全都打水漂。另一條是做回樊丘平，以前所有，全當(dāng)一場夢?！?/br>
    雷狗蹲在他跟前，眉頭微皺：“你對嘎樂不是真心的嗎？”

    “真心。”

    “房子車子，跟感情有什么關(guān)系？你要考慮的，不是你喜不喜歡他？”

    “喜歡不能補償所有的東西?！?/br>
    “不對，這根本是兩碼事。在意不在意，這里說了算，”雷狗伸出手，點了點他的胸膛。丘平的心一陣酥麻，雖然已經(jīng)知道答案，他還是問：“雷子，你選了跟你喜歡的人一起，兩個人費盡心力克服所有困難，結(jié)果越過越糟糕……你還會覺得，值得嗎？”

    雷狗沉默。丘平酸苦一笑：“連你也覺得不值得，你為我犧牲了那么多，結(jié)果一無所獲?！?/br>
    雷狗笑道：“你在說什么呢？如果我要跟誰在一起，怎么會想兩個人越過越糟糕？一個人要好好過，兩個人也一樣，有事兒解決事兒，哪兒壞了修理哪兒。我小時候在一個很破的廢屋里長大，也沒覺得不行，沒什么事是十全十美，抓住一些，就要扔掉一些，不可能什么好處都占了?！?/br>
    丘平記得，上一回在四面佛跟前，雷狗也是這么說的，那時候他只煩雷狗給他灌雞湯。而此刻，圣母院相處的一件件小事，雜亂地在腦子里閃現(xiàn)，那些破爛和縫補，一頓頓飯，迎來送往，冬泳野摘——勞累而踏實的日子。他們這些無處可去的人，在圣母院里落了腳，不是為了什么宏圖大業(yè)，就真因為沒別的地兒收容而已。

    雷狗這么說，就這么做了，他本就是個平凡、甚至平庸的人，但他可知道自己撐起了多少破損的人生？

    封禁的澡堂內(nèi)，燈火通明，甚至浴池都開著，快痊愈的大叔大媽們，搭著毛巾，扯著閑篇兒走去泡澡。他們是過了鬼門關(guān)的人，口罩啥的早扔垃圾桶里了。都在說：“這可咋辦，不能讓雷家小子一個人擔(dān)責(zé)吧。戩彀好樣的，咱得保住澡堂，保住咱村的孩子?！薄罢Ρ０?？我看你們一個個就是嘴里痛快痛快，都幫不上忙?！?/br>
    雷狗給聾婆量了體溫，只見老婦人臉頰凹陷、眼角黏糊糊，受了不少罪，所幸的是病情在好轉(zhuǎn)。被檢舉后，澡堂的壓力反而得到釋放，發(fā)燒不退的都送去了醫(yī)院，留在這兒的要不是輕癥，就是在康復(fù)中。雷狗看著一個個鄉(xiāng)親從病床起來，感到很是欣慰。

    他去廚房取水，被小武截住了。小武喚道：“彀哥?！?/br>
    雷狗冷淡地應(yīng)了一聲。小武眼框濕濕的，“是我做得過分了……我不想進局子，澡堂也不是我的主意。對不起彀哥，他們要逮你的話，我會跟你一起的，我不做縮頭烏龜！”

    “別傻了，你就當(dāng)自己之前什么都不知道?！?/br>
    “不能你一個人受著。你要進去了，我以后都睡不好覺。”

    “我不是為你，剛好我在這個位置上可以頂一下，我就頂一下，跟你沒有關(guān)系?！?/br>
    “?。俊毙∥浔犞浑p水亮亮的眼睛，像一只小鼠。雷狗心軟了，他不是不氣小武腦子糊涂，可這小子腦子糊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dāng)初為什么會接收他呢？雷狗想，對了，因為小武撞煞，老是看見小人，他認(rèn)為小武有個事兒忙著會好點兒。另外，他們是兒時玩伴啊，在一些事情上丘平是城里人的視角，常常在上空檢視他們、給他們下結(jié)論，而小武才是跟他一頭的。

    雷狗頑心忽起，跟小武開玩笑道：“你家小人從腳下跑了?！?/br>
    小武一驚：“小人跑哪兒了？”

    雷狗指著走廊盡頭的窗，“跑出去了，你沒看見嗎？外邊兒有什么勾著他?！?/br>
    小武疑惑地走向窗，一邊道：“哪兒呢，哪兒呢，我咋沒看見。”

    雷狗微微一笑，轉(zhuǎn)身離開。

    小武走到窗前，街燈潦草地照著的街道上，一個小小的東西在快速移動。他看不清是什么，戴著綠帽子的小人，還是一只不知該去哪兒的花鼠？他分辨不出。一行眼淚流下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