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客人給他們看個動畫視頻，顯示郵輪里病毒感染的模擬畫面。“看到這綠色的印記沒有？”他繪影繪聲地講述，仿佛他是制造手掌印的幽靈：“這是感染者攜帶的病毒，只要一出門，門把上會有，樓梯扶手會有，去餐廳吃飯，椅子、叉子勺子、餐巾、杯子全都會有病毒。喲，他特么還跟服務(wù)員要番茄醬呢，服務(wù)員指定中招沒跑?！贝蠹叶⒅y幕，只見人一個個變綠，綠色眨眼間布滿了整艘船。

    “團滅！”那人簡短地總結(jié)。

    這視頻太直觀了，簡直比喪尸攻城還要觸目驚心，因為是靜悄悄進行的，在日常的吃喝拉撒和侃大山中，一艘船就淪陷了。過了幾秒，雷狗才開口道：“病毒那么厲害，一沾就會感染？”

    “呼吸道疾病嘛，無聲無色，你說厲害不厲害?！?/br>
    康康道：“如果我們當中有一人染病，我們?nèi)紩甑皢?？?/br>
    這一問，大家又覺得挺荒唐的。這幾個月以來，鋪天蓋地的新聞浪潮中，大家都沒真正見過感染者。這病似近還遠，有現(xiàn)實感的是封鎖，而不是病痛。

    那人篤定道：“至少完蛋個70%。你們看紐約現(xiàn)在死多少人，要不是咱國家控制得好，我們能舒舒服服在這里吃烤rou？”

    丘平把前臺交接給其他員工后，精疲力竭地回到房間，看了眼鐘表，顯示半夜十二點半。他想，美國現(xiàn)在是中午吧，他應該在吃午餐。吃個啥呢？他吃飯?zhí)貏e隨便，總不肯花心思在吃上，想必他家附近的三明治店員已經(jīng)熟悉到給他起了綽號，比如煙熏火腿先生，不要洋蔥先生之類的。如果說三明治店團滅了，整條街區(qū)的三明治都大門緊閉，喪尸在街上橫行，紐約到了末日，他也就轉(zhuǎn)頭回家吃蘇打餅干罷了。

    面對災難，丘平的想象力也失靈了，很難去構(gòu)想彼岸面對的是什么。他拿出護照，打開首頁，護照上是嘎樂的照片。拇指滑過照片上的臉，仿佛觸碰到心底最軟的那塊rou。原本是為了去土耳其辦的護照，現(xiàn)在用不上了，恐怕短時間都無法跨越封鎖線。

    他猶豫地拿起手機，按了一串數(shù)字。嘎樂多半不會棄用這個號碼——他的一件衣服可以穿七八年，很少買東西也極少扔東西。

    丘平出神地看著屏幕，遲遲不敢按通話鍵。

    雷狗坐在陽臺上，看著手機發(fā)呆。那串號碼在通訊錄中消失了，卻從來沒有在他心底消失。

    他腦子里一堆話，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愣是整理不出一行字。其實只要問個好，知道嘎樂無恙就能放下心頭大石，偏偏想不出個自然而體面的句子。

    紐約“完蛋”了嗎？雷狗不知道嘎樂住在美國哪個地兒，反正空氣是四通八達的。在當?shù)赜袥]有照顧他的好朋友？懸，這人高傲，不愿耗費時間在社交上。即使他有一兩個好朋友，在疫情爆發(fā)期間，也不見得有余裕照看他。

    雷狗望著月亮，只是想，之前以為疾病很虛無縹緲，是因為身邊沒人感染?，F(xiàn)在知道在意的人離病毒那么近，他仿佛已經(jīng)聽到急救車的聲音，看到醫(yī)院里兵荒馬亂的恐慌。

    雷狗咬咬牙，撥通了電話。

    丘平捏緊手機，撥通了電話。

    雷狗聽到電話連接中的“嘟嘟”響，心里緊張。

    丘平聽到“您撥打的電話忙，請稍后再播”。

    兩人一起掛斷電話。

    雷狗打開陽臺門，走進房間，丘平笑道：“嘛呢，在陽臺看月亮？”

    雷狗微微一笑，不回答。坐在床上，他問：“你屁股坐著什么？”丘平拿起護照，編了個謊道：“我在想我們還能不能去土耳其？”

    “等航班恢復，我們就走?！?/br>
    “航班啥時候恢復？”丘平心煩道：“覺不覺得，我們在一個孤島上，跟外面不在一個世界？”

    “別胡思亂想，”雷狗抱著他，“很久沒新增感染，很快會跟以前一樣了?！?/br>
    第75章 白日夢

    不知是火盆的威力，還是圣母護佑，圣母院這回一開業(yè)，預訂就雪片飛來，天天客滿。暑假時，房間一度賣到了2500，這已經(jīng)是京郊的天花板價了。

    雷狗有點不知所措，他發(fā)現(xiàn)圣母院的月流水超過了百萬。他做了個簡單的數(shù)學題，一年12個月，就是1200萬……他竟然擁有了一個千萬級別的買賣！

    相熟的客人告訴他，國門封閉，大家出不了國，跨省跨縣又怕困在疫情防控政策里，除了京郊，還能去哪里？這一年全國民宿的數(shù)量比2019年多了一倍，有300多萬套，即使有效營業(yè)期只有半年多點，交易額也有125億，跟2018年相當。

    雷狗哪里有想到，他竟然成為疫情里少數(shù)的受益者。他的財富迅速增加，一年之后，他銀行賬戶里的錢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期望。

    2021年的六月，國門依然緊閉之余，連去其他省都很麻煩。北京周邊的民宿越發(fā)一房難求。這一年風雨飄搖，對雷狗和丘平來說，卻是事業(yè)巔峰期。

    雷狗想要給丘平買輛車，兩人計劃要是國門一直不開，就開著車去內(nèi)蒙玩一圈。他們看中了二手的攬勝，六十萬左右的價格，中介見他們行有余裕的樣子，推銷道，不如買輛卡宴，高配版六年左右，雖然比較老，但開得少行程才四萬公里，也就九十萬。

    雷狗和丘平聽到卡宴，有默契地相視而笑。他們根本不打算花大錢買車，但丘平還是答應道：“好啊，能試開不？我還沒開過卡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