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了她，毀了她，怎么毀了她……

    他在香爐里下了毒，會漸漸損害靈根，這樣的毒傷不到許清瓷性命，但會讓她的修為停滯不前，身體也不再健康。

    只要她沒那么厲害，沒那樣活潑，她就不會再吸引別人的目光了吧？

    杜衍絕沒想到許清瓷害怕影響肚子里的孩子，直接去了霧鳴谷求醫(yī)。

    師尊派人去截殺，并囑咐他翻看卷宗，找一找蓬萊血脈的秘密。

    他心不在焉，翻翻找找，將卷宗用傳影石錄下來交給了師尊，其實這些他不太在意，心里更想知道許清瓷會用多長時間解決掉這些人。

    畢竟她那樣厲害。

    許清瓷再回來時，孩子留在了霧鳴谷，她受了傷，和他說話還是笑著的，只是話題漸漸都變成了他們的孩子，他素未謀面的孩子——據(jù)說是個小姑娘，他們在很久以前為孩子取過名字，許清瓷說以后的女兒要叫妙果。

    “……”

    他們沒有以前那樣多的話題了，他藏了信，瞞住白音也生下女兒的消息。

    那個神木族妖修找上門來的時候杜衍整個人都是蒙的。

    妖修和其他所有的人都不一樣，他給杜衍帶來的危機感是前所未有的。

    雖然嘴上不說，行為不曾出格，但許清瓷不自覺看向妖修的時候越來越多，他們形影不離，倒讓杜衍成了局外人。

    杜衍的心疼到裂開，可他自己也有對不起她的事，不敢去找許清瓷的錯，夫妻之間越發(fā)疏離。他此時已經(jīng)有走火入魔的前兆了，察覺不到許清瓷努力想要修補二人關(guān)系的心思。

    閉關(guān)也沒閉出成果，他的腦海中反復(fù)都是許清瓷身邊眾人環(huán)繞的場景，他不止一次驚出一身冷汗：是不是他當(dāng)初給了信，如今和許清瓷做夫妻的就是那妖修？

    道心不穩(wěn)，境界不穩(wěn)，師尊警告他必須做出了斷。

    如何能了斷？一劍穿心算不算？

    殺了她就好了，他不必整日提心吊膽，不必糾結(jié)對得起誰，境界也能穩(wěn)住。

    所以許清瓷死了，他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對啊，是她自己水性楊花，她一開始不來招惹他就好了，都是她自找的。

    他不敢再回想她的信任和愛意，那只會襯托他的不忠和卑劣。

    杜衍用許清瓷的魂魄逼問出了打開霧鳴谷防御結(jié)界的咒語后，自己去了一趟陰司。

    他怕許清瓷跑了，就親自押著她投胎。

    判官懶得搭理這些仗著修為高就上天入地的修士，反正代價不是他來承受。

    杜衍在輪回井看到了許清瓷很多轉(zhuǎn)世，他解釋給自己聽：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看一看，防止以后給了她什么機會回來報仇。

    這種擔(dān)心真是多余，因為許清瓷只剩下一次做人的機會，那一世已經(jīng)沒有仙門，她只是個平凡的農(nóng)家姑娘，喚作杜妙杏。

    為她叛族的妖修仍舊沒能與她在一起，那時他成了個凡人，家在京城富貴地，終身未娶妻。

    天機不可泄露，所以踏出陰司后，杜衍就忘記了自己看到過什么。

    但他從此心魔纏身，再難飛升。

    第116章 番外2.狐與錦鯉

    它的世界最開始只有一方小小的池子，里面栽了很多荷花，蓮藕一年一年的長，沒人來采，它生活的水域被嚴(yán)重擠占。

    沒有辦法，它開始用自己并不適合啃蓮藕的牙口一點一點啄咬蓮藕，今天清理一點，明天再清理一點。

    慢慢的，它的身軀穩(wěn)定在一個很合適的大小，晃著尾巴躍出水面咬斷蓮花莖時越來越輕松。

    它不曉得這蓮藕充滿了靈氣，就經(jīng)年累月的啃，把它，啃成了他。

    他生出了靈智，是個可以修行的小妖了。

    成為小妖以后他仍然很安分，直到有一天他聽到了岸上傳來的動靜。

    “大人，這個院子看起來很適合翻新，有水有亭子的，少主肯定喜歡?！?/br>
    一只素白的手伸進水里，撩起兩三粒水珠，他看見這手的指甲尖尖長長的，是比他的魚鱗還鮮艷的紅色。

    可真漂亮。

    在水里搖頭擺尾的錦鯉被發(fā)現(xiàn)了，那個叫做“洛桪”的人族將它裝在水球了運到了另一個人族面前。

    “師尊，在給少主準(zhǔn)備的院子里發(fā)現(xiàn)了這只小妖，要怎么處理呢？”

    他認(rèn)識許清瓷，是這個大地方的主人。

    許清瓷將水球運了個來回，吩咐洛桪放回去：“留著吧，給妙果當(dāng)個玩伴。”

    于是他有了名字，叫做霖雨，等這個院子的主人回來了，他得保護她，陪伴她。

    這都是那只赤狐告訴他的，她是近千年的大妖了，平常卻不怎么化為人形，經(jīng)常小小一只窩在洛桪身上。

    洛桪叫她狐媺。

    “你這么厲害，怎么成為人族的靈獸呢？”霖雨在水里吐泡泡，狐媺趴在蓮葉上消暑，尾巴尖一掃一掃的，蜻蜓點水般掠過水面。

    她懶洋洋地回答：“我也有不厲害的時候?！?/br>
    原來在十幾年前，洛桪還沒有拜入仙門的時候，在山上割豬草，撿到了被其他妖族重傷的狐媺，她省下自己的口糧，泡軟了塞給昏迷的狐媺，救了狐妖一條性命。

    “你不知道她喂的東西多難吃，咸菜聽說過嗎？又苦又咸，”狐媺耳朵抖啊抖，好像回憶起那種可怕的味道，“但好歹是能墊吧一下，我熬過來了?！?/br>
    那年大旱，莊稼顆粒無收，餓死了很多人，報恩的狐媺指導(dǎo)洛桪去蓬萊弟子給百姓施粥的地方討飯，被許清瓷看中資質(zhì)，成為了仙門修士，再也不用餓肚子了。

    至于她為何不走……

    “說不清吧，反正我沒地方可去，就跟著這么個小東西，看她修煉，長大，也挺好的。”

    這種感覺霖雨當(dāng)時不能體會，直到他形單影只地過了一千年，收養(yǎng)了沈鈺安時才知道了狐媺當(dāng)時看洛桪的心境。

    不過那是后話，此刻的霖雨還很稚嫩，甚至搞不懂自己為什么看見狐媺jiejie就莫名地高興。

    除了狐媺jiejie和洛桪大人，他在蓬萊還有一個好朋友——最會擺弄奇門遁甲和符篆陣法的渡離。

    他有些咋呼，追在洛桪大人身后到處跑，而霖雨喜歡追著狐媺跑，所以他們很有些不自知的惺惺相惜在。

    后來島主去世，院子里住進了一個可憐的姑娘，那是失去了母親的少主。

    聽說她以前生活的霧鳴谷也被毀掉了。

    霖雨的心地柔軟，只要少主不忙，他就會主動陪在她身邊，哪怕這個古怪的小姑娘有時候無視他，對他很兇很冷淡。

    他試著從長輩的角度看問題，就發(fā)現(xiàn)這個少主可能是在虛張聲勢，其實她想找個親近的人哄哄她，或者被人抱著大哭一場。

    可惜沒人看出來這點，他又不方便，眼見少主越來越喜怒無常，他只能在水里急得團團轉(zhuǎn)。

    對于水族來說，呼風(fēng)喚雨是最偉大的夢想。周圍的朋友們都很厲害，很努力在修煉，霖雨就給自己定下一個目標(biāo)：他要做河伯，擁有自己的水域。

    他也要做很優(yōu)秀的大妖??！

    但是他又舍不得離開朋友們，他要是有了自己的河，就很少有機會見渡離，洛桪大人，少主和狐媺jiejie了……

    所以很簡單的考試題，他一次不過，兩次不過，三次四次就是過不了。

    考核官把他打出去：“你的心還不足以承擔(dān)起河伯的責(zé)任?！?/br>
    好吧，他灰溜溜回到蓬萊，陪少主解悶，就跟她背書。渡離聽說了原委，搬了一堆自己的課本給他叫他學(xué)認(rèn)字——這些書大多在蓬萊覆滅的災(zāi)難中遺失了，僅剩的幾本一直被珍藏，后來他翻出來教導(dǎo)沈鈺安。

    也許是有不祥的預(yù)感吧，他再一次去考試，控分沒控住，居然過了。

    當(dāng)時只顧著沒頭沒腦地高興。

    “狐媺jiejie！我通過了河伯的考試！以后也會有自己的河了！到那時候，請你來我的水府吃魚吧?！?/br>
    趴在樹蔭下的狐貍動了動尾巴。

    “我不吃魚了?！?/br>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不好抓，不好挑刺，不想吃了。”

    他有點傷感：“狐媺jiejie，我還想著，要是我死了你就吃掉我呢，我其實挺補身體的。”

    狐媺被他逗笑了，做出個張牙舞爪的樣子：“好吧，等你死了，我就吃了你，然后再也不吃魚了?！?/br>
    霖雨高興起來：“好，就這么說定啦。”

    定下約定的時候誰能想到是狐媺先死呢，就像沒人預(yù)料到蓬萊仙島突如其來的沉沒。

    霖雨力量微薄，但他是妖族，昆侖墟不會追究他的去處，狐媺將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就要折返。

    他攔著她，很沒出息地哭了：“我不想你死?！?/br>
    狐媺也是妖族，她可以不用回去送死。

    “可我不想她死，我必須回去?！焙鼖壱晃舶驮议_他的水結(jié)界。

    妖狐四肢著地，越跑越快，越來越遠(yuǎn)，隨著身形巨大化，自身妖力燃燒成火焰，燦然奪目。

    她義無反顧奔向了戰(zhàn)場，在洛桪自爆時，妖力耗盡的狐媺拼盡最后的力量縱身一躍，將她整個人吞下去。

    狐媺從沒說過自己從哪來，也沒人知道青丘丟了只修煉不出九尾的赤狐。

    凡青丘狐，rou身皆是最適合盛魂的容器，一體雙魂不在話下，只是如果不能及時取出另一個靈魂，二者就會融合成為一個。

    轟鳴之后，蓬萊仙島消失。

    一只小奶狐在水面飄著，被路過的鮫人少年撿走——霖雨晚來一步，沒有看見。

    狐媺的最后一句話，霖雨似懂非懂了一千年，想啊想，始終不解其意。

    “我不會死，她會成為我，仍然行走在世間，也許很多年后，才能到你的水府做客了?！?/br>
    狐媺沒有說謊，果然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當(dāng)霖雨頭發(fā)胡子全都雪白，變成一個慈祥和藹的老爺爺時，一只晃晃悠悠流浪人間的紅毛狐貍來到了他的水府。

    ……似是故人來。

    卻再不是她了。

    第117章 番外3.掌世糾葛

    它從此世誕生時，它的臣民們已經(jīng)開始擁護另一位強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