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快，但好歹是把飯菜吃干凈了。

    渡離收拾盤子和碗，納悶道：“我怎么覺得少主尤其喜歡沐塵師兄，為什么？他有我對她好嗎？喊我從來都是‘渡離’‘渡離’的，半句師兄都聽不見?！?/br>
    洛桪無言片刻。

    “你真不知道為什么嗎？”

    生性安靜溫柔的沐塵師弟，從側(cè)影看過去，與那位兇多吉少的妖族繼承人有九分神似啊。

    蓬萊仙島有一處藥園，除了弟子們上課時用的小部分可開放，剩下的大片藥田是不允許弟子進去霍霍的。

    管理藥園的是百草長老的弟子們，他們多是木水靈根，熱愛藥理。

    沐塵在晾曬草藥，細(xì)心地檢查是否有受潮變質(zhì)的存在。

    有一位師妹憋笑過來拍他肩膀，言語之間滿是揶揄：“沐塵師兄，小師妹又來找你啦，你還在這里翻看沒勁的樹皮草根?！?/br>
    “啊……”沐塵有些面紅耳赤，“你不要亂說……少主只是來，來找我學(xué)習(xí)藥理的?！?/br>
    “明白明白，小師妹還小，我明白?！睅熋脤⑺T口推，生怕他不好意思跑了。

    “雖然少主不懂，但師兄你懂啊，喜歡就要趁早說，不然少主再長開些，可輪不到你了?！?/br>
    師妹說完就跑，留下沐塵與妙果對視。

    她原本在看著天空發(fā)呆，聽到說話聲才轉(zhuǎn)過來的。

    說起來，兩人第一次見面還是男澡堂門口，要不是渡離攔住了妙果，她會一頭栽進衣服都沒穿好的沐塵懷中也說不定。

    沐塵的外貌和他的性格一樣，溫柔如流水，是不帶一點攻擊性的俊美，身材并不夸張，修長得恰到好處。

    可惜這些在妙果眼里沒什么吸引力，她低下頭，從自己挎背著的小布包里摸出一本草藥典籍，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草問：“沐塵師兄，這種草藥蓬萊有嗎？”

    “有，有的?！便鍓m悄悄松了口氣，還好小師妹是真的對他沒什么想法，不然此情此景真是要尷尬壞了。

    引著妙果往藥廬走，那里有桌子坐墊，可供弟子們歇息。

    “為什么找引魂草？這種東西是符修招魂常用的一種原料，對修行沒什么特殊的作用。”

    給妙果倒了一杯茶，沐塵又從藥廬的柜子里翻出一些包起來的牛乳糖。

    “前幾天師妹買的，我就說還有?！?/br>
    其實是他特意留下的，但是沒有必要強調(diào)給妙果聽。

    看妙果剝開糖紙吃下，他有些高興。

    妙果摩挲著書頁，等糖化開，她才含糊著說：“不做什么，想知道能不能拿來喂狐貍?！?/br>
    第100章 100.回溯（十二）

    大師姐有一只狐妖靈獸，這是蓬萊人盡皆知的事情。

    “狐媺惹你生氣了嗎？這種草不要亂喂，她會拉肚子的?！便鍓m哭笑不得道。

    “好吧，”妙果被說服了一樣，她看著沐塵，眼睛因為圓潤的輪廓看起來很無辜，“其實不是我要，是溯月師兄提到這種草，他聽別人說可以用來引兔子，我沒見過，就想讓他試試。”

    “你喜歡小兔子？”沐塵起身走向藥田，他走得不遠(yuǎn)，在紛繁雜亂沒有規(guī)律可言的草藥叢里很快找到了引魂草。

    妙果眼巴巴瞧著，沐塵走回來，將還帶著泥土的草藥包好了遞給她。

    “談不上喜歡，就是覺得有趣，想看看溯月師兄能不能成功。”

    妙果爬起來，將書和引魂草一股腦塞進小挎包里。

    她很有禮貌地告別：“多謝沐塵師兄，我這就去找溯月師兄，等有結(jié)論了會告訴你的?！?/br>
    沐塵目送她離開。

    桌上的糖只吃掉了一顆，剩下的都堆在一邊，沒有被帶走。

    他有些失落：“渡離師弟不是說她愛吃甜么……”

    還是說覺得溯月師兄有趣，他給的糖會更愿意吃？

    看熱鬧的師妹遇到離開的妙果，立刻跑回來找沐塵，看見他拆了一顆糖吃掉，郁悶著自言自語：“太甜了?！?/br>
    “我就知道！”師妹沖過去，趴在桌子上恨鐵不成鋼：“師兄啊，你不要老是把人家當(dāng)孩子哄??！送點胭脂釵環(huán)好不好？”

    沐塵被她嚇了一跳，舌頭撥弄著糖塊，“嘎嘣”咬碎了，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問她：“溯月師兄……他會給少主送胭脂釵環(huán)嗎？”

    “溯月師兄啊——”師妹神神秘秘地笑，眼神高深莫測，“哎呀，沐塵師兄你學(xué)不來他那一套?！?/br>
    “為何？”這么說的話他更郁悶了。

    師妹就是笑，笑夠了才道：“溯月師兄更擅長用劍，平時鍛體也勤，不知多少師姐師妹被他的風(fēng)姿傾倒……”

    沐塵：“……”

    說白了，他無意識露rou了是吧。

    “荒唐！少主才不是那樣的人！”

    太羞恥了，他確實學(xué)不來！

    妙果自然不是那樣的人，她從藥園離開之后就直奔自己的住處，霖雨正化為原形在池中吐泡泡，悠閑自在地打轉(zhuǎn)，少主一陣風(fēng)似得跑回屋里，他的問好就卡在嘴里。

    “少主好……呃，嗯？”

    這是干什么呢，他不解地繼續(xù)在池中打轉(zhuǎn)。

    妙果鎖了門，從床底下掏出一個白瓷瓦罐，擰開蓋子，掐斷引魂草的其中一片丟進去。

    “沙沙”的咀嚼聲響起來，她對著光觀察。

    罐子里一只白胖的蟲子蛄蛹著身體，吃得起勁。

    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蠶，吃得也不多，半根草葉吃下，便丟棄不吃了。

    妙果又從腰帶里摸出半頁破舊泛黃的紙，上面寫著幾種尋常草藥，最后一個就是引魂草。

    “接下來會進入發(fā)硬僵死的狀態(tài)，外皮硬化為甲殼，十五天，就能鉆出來回影蝶了。”

    妙果抱著罐子左顧右盼，她來到梳妝臺前，將胭脂粉倒空，已經(jīng)開始昏昏欲睡的蟲子被放進胭脂盒里，和女兒家瓶瓶罐罐的胭脂乳膏混在一起。

    做完這些，她換了身衣服，將沒用完的引魂草帶上，去了練武場。

    溯月入門早，尤其擅長劍術(shù)，教這門課的長老不耐煩一遍一遍教小孩子基礎(chǔ)劍招，就會找他來給弟子代課，自己則跑去同別的長老切磋比試。

    妙果的劍術(shù)課就是跟著溯月上的，他對她還算了解，會照顧她跟不上，有時還課后開小灶給她補習(xí)。

    “引魂草，你真要來了？”溯月拉著妙果坐在陰涼處，初夏至，他教弟子時自己也會演示，一個時辰下來汗?jié)褚陆?，薄薄的春季弟子服聊勝于無，前胸，腰身，臂膀，結(jié)實的肌rou線條若隱若現(xiàn)。

    他本人是察覺不到這點的，只是奇怪為何那樣多的師姐師妹看他的眼神古怪，說他哪里不得體吧，她們悄悄看了一眼又一眼，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是呀，我同沐塵師兄講了，他立刻就拿給我了?！?/br>
    妙果遞給他一條吸水的布帛擦汗，又從提來的小籃子里捧出個冒著水珠的瓦罐，倒了一碗綠豆水出來。

    “請師兄喝水，這是我特意去飯?zhí)冒吣抢镆?，聽她說去暑效果好?！?/br>
    溯月蜜色的臉有些暗紅，接過碗時大手不小心觸碰到妙果冰涼柔軟的指尖，像著了火一樣別開身體，大口大口喝水。

    兩碗冰鎮(zhèn)過的綠豆水下肚，總算把心里無端的躁動撲滅了，他拿袖子一抹嘴，把碗放地上。

    “多謝少主，喝了確實涼快不少?！?/br>
    妙果捧著臉看他，腳尖在地上輕輕碾動：“溯月師兄，真的能引來兔子嗎？我好久沒吃兔rou，還有些想念?！?/br>
    說到吃，溯月也忍不住分泌口水了。

    “可是島上兔子少……好像是只有劍尊閉關(guān)的望月臺有。”

    弟子們不能輕易去攪擾的。

    妙果輕輕問：“溯月師兄也不能去父親那里嗎？我聽大師姐說父親最喜歡你，還親自指點過你劍術(shù)呢。”

    她很是落寞地顫動眼睫，像個努力想要討父親歡心卻沒有成效的小孩子，溯月心神大震，笨嘴拙舌地安慰道：“少主！劍尊其實很喜歡你的……沒有最喜歡我這一說，只不過我愛耍劍，叫他想起以前在昆侖墟的日子而已……”

    “真的嗎？”妙果眼睛里含著淚，眼眶紅紅的，就這么看著他。

    “……真的?！?/br>
    溯月艱難地咽了一下干澀的嗓子，心跳有些急促，想將這樣惹人憐愛的少女?dāng)堖M懷中。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少主喜歡的是一只早就死去的妖，他曾經(jīng)見過他們親密無間，耳鬢廝磨，所以他不能……可為什么，為什么他不能？

    這會練武場沒什么人，劍術(shù)課結(jié)束后，弟子們都躲到別處避暑去了，風(fēng)聲刮在耳邊，幾聲早蟬聒噪，溯月最終還是試探地抬起手，為妙果擦去了欲落不落的淚珠。

    只是一下而已，妙果沒什么反應(yīng)，他就自己欲蓋彌彰地轉(zhuǎn)移話題，“唰”一下站起來道：“我知道一個結(jié)界漏洞，帶你去抓兔子，就這一次?！?/br>
    妙果的眼睛還是濕潤柔弱的，他沒看見的時候，她的嘴角卻勾起一個惡劣的甜笑。

    “謝謝溯月師兄，你最好了?！?/br>
    望月臺幾乎算作獨立的一處小山峰了，這里還保留著成片的樹林，妙果來拜見父親的時候都是有人陪同，不然她進不來。

    溯月帶她從結(jié)界漏洞溜進來，兩人摸走第一只兔子的時候杜衍就知道了。

    但他沒管，因為妙果表現(xiàn)得像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看著溯月是滿眼的崇拜，溯月牽著她的手怕她摔倒時，妙果臉上那種歡欣雀躍的神情讓他想起許清瓷。

    收回心神，杜衍閉上眼睛，他聽見閉關(guān)的石室中有另一個聲音，這聲音自從許清瓷死后就一直糾纏著他不放。

    “夫君喜歡我們的女兒吧，她這么乖，這么聽話，很仰慕父親呢。”

    他聽見自己的回答：“是很聽話，她和你長得很像。”

    那人就癡癡地笑起來，這一笑杜衍便知道她不是許清瓷，因為那個女人不會這么妖妖嬌嬌地笑，她從來都是坦蕩快活地放聲大笑。

    身后貼上來一團發(fā)冷的紫色煙霧，化作一個女子，在他背上作亂，纖纖素手流連著他的臉龐和肩頸，慢慢滑進他嚴(yán)嚴(yán)實實的衣襟，她在他耳邊呵氣如蘭。

    “夫君怎么不說話，你整日閉關(guān)，我無趣至極。再這樣下去，我可要去找松風(fēng)解悶了?！?/br>
    杜衍猛地睜眼，咬牙切齒道：“賤人！你敢！”

    “……”

    石室里什么也沒有，沒有許清瓷，沒有冒牌貨，連呼吸聲都只有他自己。

    杜衍一頭冷汗，呼吸不穩(wěn)，連境界都要下跌了。

    抓了兩只兔子，溯月扒皮烤了一只，另一只被妙果帶回長明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