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誰啊你？”

    提菲羅沒好氣地一眼瞪向突兀出現(xiàn)在桌旁的不速之客，語氣不善地說道：“打招呼了么就進來？有沒有素質(zhì)？有沒有教養(yǎng)？有沒有禮貌？！”

    “有，但是不多?！?/br>
    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云海之上，優(yōu)雅地從同樣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提菲羅與瑪格麗特中間的桌子上端起一杯紅茶，一位有著及腰的暗藍色長發(fā)，身披薄霧般似是在緩緩流動的黑色長裙，雪白的手臂戴著幽邃、無光的長筒手套，頭戴一頂銀色冠冕，背后漂浮著三對黑色新月的女子不甚在意地給出了回答，隨即便坐回了她身后那張通體由黑色玄晶打造的精致高腳椅上，懶洋洋地說道：“不過就算不多，也比你信仰的那個生來就跟素質(zhì)、教養(yǎng)、禮貌、好身材不沾邊的曙光女神強?！?/br>
    一聽有人敢對自己的主出言不遜，提菲羅立刻雙目噴火地站起身來，但見他雙手微揚，霎時間天地失色、日月無光，身下那微微翻涌的云海也躁動不安了起來：“無論你是誰！以吾主曙光女神帕可茜的名義，你必將為剛剛的冒犯付出代……”

    “我倒是無所謂?！?/br>
    那位面容精致姣好、氣質(zhì)優(yōu)雅華貴的年輕女子似笑非笑地瞥了提菲羅一眼，對這位飄在半空中拼命運轉(zhuǎn)著力量的少年淡淡地說道：“不過就當(dāng)是順便一提好了，我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屏蔽了這方精神世界，所以哪怕你是帕可茜的神眷者，至少在這段時間，她都是沒有辦法窺探到這里的。”

    下一瞬——

    “在下路加·提菲羅，拜見高貴的黑夜之王、執(zhí)掌無光神國的至上主宰、萬物盡頭的執(zhí)燈人、歲月的守秘者、冥滅之鑰的主人、通曉萬法的靜謐先驅(qū)，偉大的黑暗女神迪莉婭?！?/br>
    從半空中以‘跪姿’砸落的提菲羅右手撫胸，滿臉虔誠地注視著面前這位氣質(zhì)高貴且有些發(fā)懵的美麗女士，震聲道：“我對您的敬仰天見猶戀、日月可鑒，如果您愿意的話，我現(xiàn)在就可以舔您的靴子！”

    說罷，少年便向這位被他稱作黑暗女神迪莉婭，事實上也確實是黑暗女神迪莉婭的小短靴投以貪婪的目光，作勢欲——

    “停！不……不要過來！”

    但見黑暗女神發(fā)出了一聲有些倉惶的驚呼，下意識地縮了縮雙腿，驚疑不定地盯著面前這位單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好一會兒，直到確認(rèn)表情怏怏的后者打消了冒犯自己靴子的念頭才偷偷松了口氣，輕咳了一聲后重新用盡可能高貴優(yōu)雅的語氣感嘆道：“你這人好不要臉。”

    提菲羅立刻聲音洪亮地回答道：“謝主褒獎！”

    “我不是你的主……”

    黑暗女神語氣不善地提醒了對方一句，隨即便無奈地擺了擺手：“你坐下吧，現(xiàn)在不是什么正式場合，沒必要跪著跟我說話?！?/br>
    說最后一句的時候，她又下意識地縮了縮腳，眼中劃過一抹不安與緊張。

    幸好，多半已經(jīng)徹底打消了某個危險念頭的少年聽完這話立刻站起身來，規(guī)規(guī)矩矩、目不斜視地坐回椅子上，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迪莉婭：“……”

    瑪格麗特：“……”

    提菲羅：“……”

    尷尬的時間持續(xù)了大概兩分鐘左右，最終還是在場位格最高的黑暗女神打破了沉默，用稍顯無奈地語氣對面色緊繃、腰桿筆直的提菲羅說道：“放松點，我已經(jīng)說了，這并不是一次正式場合，與其把我視為一位神祇，你或許可以試著把我當(dāng)成一個跟瑪格麗特頗為親近的長輩?！?/br>
    “哦哦?！?/br>
    提菲羅立刻點頭，隨即畫風(fēng)驟然一邊，整個人瞬間垮了下來，癱在椅子上懶洋洋地問道：“吃了么？”

    “??？”

    “嗯，來之前吃了么？”

    “呃……沒有。”

    “那吃點兒？”

    “我不餓，喝茶就行了?！?/br>
    “一路辛苦么？”

    “?。俊?/br>
    “您這大老遠來一趟估計得挺折騰的吧。”

    “這個……也還行，瑪格麗特身上有我的神力，所以也不算麻煩?！?/br>
    “那這次來打算待多久啊？”

    “應(yīng)……應(yīng)該不會太久吧?！?/br>
    “瑪格麗特這些年麻煩您照顧了，挺辛苦的吧?！?/br>
    “倒是也沒有，瑪姬是個很懂事的孩子，我倒還挺擔(dān)心她不習(xí)慣暗夜教派的?！?/br>
    “那不能，她有暗精靈血統(tǒng)，我記得暗精靈本身就是很受您眷顧的種族吧？現(xiàn)任暗夜教皇也是暗精靈來著我記得。”

    “都是沒來由的謠言而已，雖然‘暗精靈’和‘黑暗女神’都有一個‘暗’字，但我可沒有單獨眷顧過哪個種族，你們曙光我記得也有過暗精靈教皇吧？”

    “好像有這么個事兒來著，反正我覺得瑪格麗特在那邊應(yīng)該也能過得不錯，哎，她是不是比之前胖點兒了？”

    “誒？有嗎？我沒看出她有長rou啊，不過你要是說胸部的話……”

    “大了？”

    “好像是大了點？你等我仔細(xì)看一……”

    “喂！?。　?/br>
    被提菲羅與自家女神這一連串對話雷到外焦里嫩，全程都處于愣神狀態(tài)的瑪格麗特終于在兩人將話題轉(zhuǎn)到自己身上后繃不住了，忍無可忍地大聲道：“你們給我適可而止?。。。　?/br>
    提菲羅咧嘴一笑：“急了！”

    “唉，這孩子其實也就看著穩(wěn)當(dāng)。”

    明明看上去跟瑪格麗特一樣只有二十多歲的樣子，說話語氣卻莫名有些mama桑的黑暗女神迪莉婭搖了搖頭，感嘆道：“其實性子一直都有點毛毛躁躁的。”

    瑪格麗特咬牙切齒地拍了下桌子，怒道：“明明是你們先肆無忌憚地談?wù)撊思疑聿牡陌桑　?/br>
    黑暗女神咧嘴一笑：“急了。”

    瑪格麗特：“……”

    注意到老朋友那殺氣騰騰的視線，提菲羅終于不敢再繼續(xù)配合玩心大起的黑暗女神，斂起笑意后輕咳了一聲，對黑暗女神正色道：“那什么，我剛才是開玩笑的，咱跟瑪格麗特其實只是普通朋友關(guān)系，就算當(dāng)年真是您把她給禍害了，我肯定也不敢記這個仇?！?/br>
    “放心吧，從剛才你知道帕可茜看不見后立刻給我跪了的那一刻開始，你的話我就一個字都不會再信了?！?/br>
    迪莉婭跟瑪格麗特一樣疊起了長腿（并隱蔽地用裙擺遮住了靴子），輕飄飄地瞥了提菲羅一眼，悠悠地說道：“而且說實話……你之前的發(fā)言，在我聽來確實是不折不扣的威脅?！?/br>
    提菲羅面色一僵，干聲道：“您聽我解釋……”

    “別理解錯我的意思?！?/br>
    迪莉婭輕描淡寫地打斷了提菲羅的狡辯，平靜地說道：“我想表達的是，你確實‘威脅’到我了，懂了么？”

    “呃……”

    提菲羅這次是真愣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眉頭微蹙著遲疑道：“我不太確定自己是否能理解您的意思，女士?！?/br>
    迪莉婭淡淡地笑了笑，輕聲道：“無妨，畢竟未來的事就連命運女神都說不準(zhǔn)，又何況是我這個只喜歡在暗處躲清閑的的人?！?/br>
    提菲羅一臉天真無邪地問道：“但我看暗夜教派這些年來都挺活躍的啊？”

    “明知故問很有趣么？”

    迪莉婭抿了一口手中的紅茶，淡淡地說道：“如果你是想從我口中求證‘神’和‘教派’是否完全屬于兩個概念，那么我現(xiàn)在就可以給你一個肯定的的回答，但同樣的，神祇的存在本身確實會相當(dāng)程度地影響到信徒，比如我和帕可茜之間的關(guān)系，就很好地映射到了曙光與暗夜教派上?！?/br>
    提菲羅微微頷首，并在短暫地遲疑后終究還是沒有再提出更多問題，而是轉(zhuǎn)向瑪格麗特：“所以，你的身體為什么會變成這副模樣？”

    “我覺得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猜出來了?！?/br>
    瑪格麗特垂眸避開了提菲羅的注視，低聲道：“我……在出發(fā)前往光之都前，大概就是給你寫信的那會兒吧，我因為掌握到了一個全新的思路稍微做了點實驗?！?/br>
    提菲羅瞇起雙眼，輕聲重復(fù)道：“實驗？”

    “唔，就是……我通過分析自己的‘本質(zhì)’，發(fā)現(xiàn)了某種只能用特定手段掌握到，每個人都截然不同的‘頻率’，我認(rèn)為它很可能是有關(guān)于靈魂的密碼?！?/br>
    瑪格麗特依然低垂著頭，小聲道：“畢竟結(jié)合我和艾麗菲斯之前的研究，無論是亡靈學(xué)、神學(xué)、煉金學(xué)還是其它相關(guān)領(lǐng)域，都沒有任何能夠跟靈魂一樣獨特且無法復(fù)制的要素，而我當(dāng)時所發(fā)現(xiàn)的‘頻率’，卻有著極端的不可復(fù)制性，”

    提菲羅的表情愈發(fā)嚴(yán)肅起來：“然后呢？”

    “然后，在艾麗菲斯考試結(jié)束的那天，我在把她送回去后就回到實驗室中繼續(xù)進行對自身‘頻率’的記錄，嗯，我原本只是想記錄一下而已。”

    瑪格麗特抿了抿嘴，面色微紅地說道：“當(dāng)可能是因為喝了一點酒的原因，我那天覺得自己可以進行一些更加大膽的嘗試，比，比如說……試著覆寫或修改那個‘頻率’?！?/br>
    提菲羅目光一凝，厲聲道：“你應(yīng)該答應(yīng)過我不會進行任何有危險的探究行為！”

    “我不是故意的……”

    氣質(zhì)優(yōu)雅恬靜的黑暗圣女此時此刻仿佛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女孩般輕咬下唇，單薄地肩膀微微顫抖著：“我……我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在冒險，所以立刻就停下了‘覆寫’，當(dāng)時一切都很正常?！?/br>
    提菲羅抿了抿嘴，原地作了兩個深呼吸才面色陰沉地問道：“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正常的？”

    “是在不久之后，我出發(fā)前往光之都的那天晚上?！?/br>
    瑪格麗特一邊偷偷打量著提菲羅，一邊怯生生地說道：“雖然之前也覺得有點不舒服，甚至頻繁出現(xiàn)眩暈和頭疼的癥狀，但我并不認(rèn)為自己會有更大的麻煩，事實上，在我出發(fā)的那天，情況一些好很多了……”

    “然后呢？”

    “然后，我在斯卡蘭公國東部與圣域接壤的小城下了船，打算沿著金輝河谷北上前往光之都，結(jié)果……”

    “結(jié)果怎么了？”

    提菲羅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右手下意識地緊緊攥起。

    “結(jié)果另一個靈魂從瑪格麗特體內(nèi)蘇醒了，注意，并非意識，而是靈魂，更準(zhǔn)確點說應(yīng)該是三分之一左右的靈魂，因為瑪格麗特之前及時停止了對自己靈魂波長的覆寫行為，所以那個新蘇醒的靈魂并不完整?！?/br>
    從剛才起一直沒說話的迪莉婭忽然接過了話頭，平靜地說道：“幸虧那個靈魂并不完整，否則的話，她根本堅持不到我出手?！?/br>
    提菲羅看了看低頭不語的瑪格麗特，又轉(zhuǎn)頭看向表情風(fēng)輕云淡的迪莉婭：“是您救了她……”

    “她很堅強，在自己與靈魂都在高速崩壞的情況下始終都沒有放棄抵抗。”

    迪莉婭贊許地看向自己的圣女，莞爾道：“所以盡管瑪格麗特最終還是沒能阻止自己的死亡，卻在憑借自己的意志引來了神的視線，我和帕可茜，這孩子臨死前同時注意到了她?！?/br>
    提菲羅瞪大了雙眼，驚訝道：“原來不只是您，就連吾主也……”

    “是的，帕可茜也試圖救回這孩子，只可惜她終究還是慢了一步，沒能阻止瑪格麗特的死亡。”

    黑暗女神愉快地翹起嘴角，輕聲道：“但在那個瞬間，剛剛失去生機的瑪格麗特并沒能第一時間完成‘分離’，伴隨著那個殘缺靈魂的潰散，她自己的靈魂也終于停止了崩潰，而我和帕可茜則是在同一時間將其靈魂與軀體重新結(jié)合在一起，并開始通過‘凝視’的方式為她灌注神力，最終，因為當(dāng)時是黑天的關(guān)系，終究還是我的力量占據(jù)了上風(fēng)?！?/br>
    “所以呢？”

    “所以結(jié)果你也看到了，填充瑪格麗特身體與靈魂的并非曙光神力，而是我的黑暗神力，在這種情況下，瑪格麗特重新信仰帕可茜只有死路一條，所以那個白癡也就沒再繼續(xù)跟我爭下去?！?/br>
    “然后瑪格麗特就成為了您的神眷？”

    “沒錯，我給暗夜教派的教皇降下神諭，讓最近的騎士團趁夜帶走了她，在那之后，瑪格麗特便一直沉睡，直到去年?！?/br>
    “那她現(xiàn)在的情況……”

    “依然很危險，但總有一天，她會不再需要我的力量維持生命?！?/br>
    “哪一天？”

    “她步入傳說境的那一天?！?/br>
    第一千九百二十一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