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要讓我再考慮一下？”

    墨檀笑盈盈地看著面前這個目瞪口呆的女孩，臉上帶著讓人如浴春風的微笑，莞爾道：“那倒也不是不行，畢竟無論是福斯特還是蓮，對你申請加入組織這件事都持反對意見，我個人其實也并不是很想得罪那兩位，所以……”

    “不！不是的！”

    終于反應(yīng)過來的特蕾莎連忙失聲打斷故意拖著長腔說話的墨檀，慌慌張張地擺手道：“我……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沒想到您……您會這么輕易地答應(yīng)這個任性的要求?！?/br>
    墨檀眨了眨眼，語氣輕快地回答道：“正如這座都市中的任何是一所學院都不會拒絕隨便哪個天資卓絕、品格方面也過得去的學生一樣，作為組織的負責人，我也不會介意任何一位像特蕾莎女士你這樣優(yōu)秀的人才加入，只不過……”

    “只不過？”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穩(wěn)了的特蕾莎一聽這話，立刻又開始緊張了起來。

    “只不過，剛才那番話僅僅只是出于我‘組織負責人’這一立場下的肺腑之言，但如果換位思考，站在特蕾莎女士你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說實話，我并不確定這是否算得上一個好主意?！?/br>
    墨檀平靜地注視著面前這位毫無氣勢，宛若一只可愛小動物般的銀發(fā)少女，用斟酌的口吻說道：“你的情況我姑且也從福斯特和蓮口中了解過了，說實話，或許對于他們兩人來說，我創(chuàng)建的這個組織確實稱得上是‘理想職場’，但對你而言，特蕾莎·塔羅沙女士……就未必是這樣了?！?/br>
    罕見地散著頭發(fā)，配有眼鏡、帽子偽裝兩件套的少女抿了抿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我……是認真的，檀莫先生?！?/br>
    “我當然知道你是認真的，但‘認真’不等于‘正確’，同樣也和‘沖動’二字并無沖突?！?/br>
    墨檀用輕松愉快的語氣笑了笑，眼中卻是閃過了一抹明顯、冰冷且殘忍的寒芒，那是足以讓特蕾莎這種從小生活在溫室中，那是被理查德等人極盡一切保護的少女從未體會、感受過的，讓她如墜冰窖仿佛靈魂都要被凍結(jié)的壓迫感。

    在這份令人窒息的壓力下，不僅動彈不得，甚至就連呼吸都逐漸變得困難起來的特蕾莎·塔羅沙才驚覺到，面前這個人并不是福斯特·沃德或者蓮·鳶蕊這種對自己關(guān)懷備至的前輩，而是某個灰色組織的領(lǐng)袖與創(chuàng)始人，一個能夠駕馭住那兩人的怪物。

    而更加令她感到不安的，則是在學園都市之外、在丹奴軍事學院之外、在很多人為自己打造的溫暖舒適圈外，這種怪物幾乎遍地都是。

    特蕾莎很聰明，她知道或許對于自己而言，這個名叫檀莫的男人非常特殊，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某種存在，但她同樣知道，在外面的世界，這種人可謂比比皆是！

    “所以，你究竟是真的已經(jīng)做好覺悟了呢，還是……自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好覺悟了呢？”

    墨檀笑了笑，眼中那抹幾乎把對方嚇到動彈不得的寒意逐漸斂去，嘴角的弧度也變得柔和下來，輕聲道：“誠然，咱們的組織結(jié)構(gòu)十分松散，但你在加入后畢竟會不可避免地知道一些秘密，而這些秘密中有很多都是不宜公開化的信息，換而言之，這并不是一場能夠輕易抽身而退的游戲?！?/br>
    特蕾莎下意識地抱住了肩膀，輕輕點了點頭，低聲嘟囔道：“我……我知道……”

    “你最好真的知道，特蕾莎女士，畢竟人生并不是想復(fù)盤就能復(fù)盤，想重開就能重開的推演，有很多選擇，一旦你真正做出了，就必須去背負這個選擇意味著的所有，無論是責任……還是代價。”

    墨檀抿了口自己剛剛在前臺點的，服務(wù)生剛剛端過來的咖啡，淡淡地說道：“見過你之后，我得出的結(jié)論與福斯特他們并無不同，說真的，特蕾莎女士，就我個人看來，最適合你的……或許就是這樣有無憂無慮地從學院畢業(yè)，然后留在母校當個老師什么的，我相信理查德院長一定會很照顧你，而且憑你的能力，以后很可能會接任他的職位，這一定是很多人夢想中的人生?！?/br>
    特蕾莎無言地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小臉目光灼灼地盯著墨檀，輕聲道：“或許是這樣，檀莫先生，但那并不是我夢想中的人生?！?/br>
    “很天真的言論，但我并不討厭。”

    墨檀呵呵一笑，用勺子輕輕敲了兩下杯沿：“所以呢？什么是你想要的人生？”

    “我不知道?！?/br>
    特蕾莎直言不諱地給出了回答，原本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逐漸變得平靜了下來，正色道：“但是我很清楚，像我這種人其實很難有權(quán)利選擇自己的未來，準確的說，是像我……理查德先生、安德烈先生、夢境教國的拉莫洛克主祭、黑梵牧師這樣的人?！?/br>
    墨檀挑了挑眉，玩味地笑了起來：“我懂，我懂特蕾莎小姐你的意思，所以說……你覺得你身邊的人保護不了你？我有注意到你剛才不止提到了理查德，還有【汞金軍事學院】的那位院長大人。”

    “我相信他們，但我并不想做一輩子的雛鳥?！?/br>
    特蕾莎一邊絞著手指，一邊面色微紅地垂下雙眸：“黑梵牧師同樣不喜歡受人矚目，昨天卻還是選擇了與我全力一戰(zhàn)，震驚了所有人，他注定會名聲大噪，但我知道他并不喜歡這樣?！?/br>
    墨檀咂了咂嘴，促狹地問道：“你很了解他？”

    “從某種角度來講的話……”

    很清楚黑梵牧師和面前這位關(guān)系匪淺的特蕾莎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我想是的?！?/br>
    墨檀聳了聳肩，攤手道：“但黑梵牧師跟我一樣，是異界人……特蕾莎女士，你應(yīng)該知道我口中的異界人是什么意思，對我們來說，在這個世界的一切行為，所需付出的代價都比你這種人輕得多，甚至……完全沒有可比性?！?/br>
    特蕾莎沉默了，但她也只是沉默而已，看向墨檀的眼神依然堅定。

    ‘我最比較笨，說不過您，但我就是想加入，就算只是任性也想加入！’

    她似乎正在傳達這個意思。

    而墨檀，則是一邊在心底狂笑，一邊輕輕嘆了口氣，隨即很是嚴肅地問道：“那么，冒昧一問，特蕾莎女士，你……殺過人嗎？”

    “誒？”

    特蕾莎先是一愣，然后抱著肩膀用力搖了搖腦袋，連聲道：“沒有沒有，我從來都沒有傷害過別人?！?/br>
    “嗯，我想也是?！?/br>
    墨檀點了點頭，很是淡然地說道：“那么特蕾莎女士你是否知道，在不久之后，我們組織就會涉獵到有關(guān)于相關(guān)方面的業(yè)務(wù)，誠然，承接殺戮委托并非我們的本意，但畢竟咱們要打開門做生意，而且本身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機構(gòu)，想在業(yè)界內(nèi)站穩(wěn)腳跟……一些性價比較高的捷徑該走還是得走，你懂我的意思吧？”

    特蕾莎表情復(fù)雜地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本質(zhì)上，我們是一個海納百川的組織，成員也多是那種追求刺激且剛好缺少一份閑差的同志，我們或許有著不同的立場、不同的身份，甚至彼此之間互相敵對，但這并不妨礙大家資源共享、互通有無，在必要時為組織的發(fā)展貢獻一份力量?！?/br>
    墨檀吹了吹自己額前的一縷發(fā)絲，微笑著說道：“事實上，在我眼里，至少就目前花色在7以上的干部來說，他們都是一群無法無天的人，而且除了福斯特之外，其他人手上或多或少也都有幾條人命，也絕不會介意讓這個數(shù)量變得更多。”

    “您想說的是，我們的組織并不代表正義，我們的同伴也都不算英雄……”

    特蕾莎微微頷首，毫無延遲地領(lǐng)略到了墨檀話中的含義：“互相幫助與利用才是一切的根本，成為每個成員達成目標的工具才是這個組織的價值？”

    墨檀莞爾一笑，開心地點頭道：“你能這么快總結(jié)出重點實在是太讓人欣慰了?！?/br>
    “我……其實頭腦一直都還算好來著?！?/br>
    特蕾莎略顯尷尬地笑了笑，隨即輕聲道：“所以說，在組織內(nèi)的級別越高，能夠利用的資源、情報以及人脈就越多，而干部之間也會在一定程度內(nèi)互相幫助，至于相對來說比較宏觀的大方向，則有你這位首領(lǐng)與福斯特前輩這種特定人才來掌控？”

    “目前為止，是這樣沒錯?！?/br>
    墨檀微微頷首，隨即自嘲地笑道：“不過說得好像挺高端的樣子，其實我們現(xiàn)在也只是普通的無名小卒罷了，說不定哪天就不小心折騰散伙了?！?/br>
    特蕾莎卻是在沉吟了片刻后搖了搖頭，正色道：“不，我認為比起大多數(shù)‘組織’的形態(tài)，丑……呃……在這里說真的沒關(guān)系么？”

    “如果有關(guān)系的話，早就來不及了?！?/br>
    墨檀愉快地翹起了嘴角，擺手道：“放心吧，這家店是我一位朋友的產(chǎn)業(yè)，里面的人都還算信得過。”

    忽然緊張起來的特蕾莎這才輕輕松了口氣，繼續(xù)說道：“我覺得【丑角牌】的存在形式非常理想，至少在生命力方面異常頑強，而且首領(lǐng)又是您這樣的異界人，不小心散伙的可能……理論上并不存在?！?/br>
    “看來你并沒有動搖，特蕾莎女士?！?/br>
    墨檀又抿了口咖啡，悠悠地說道：“盡管你連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正因為如此，我才對加入【丑角牌】這件事更感興趣了?！?/br>
    特蕾莎深吸了一口氣，用她那輕柔悅耳的嗓音低聲道：“如果像您所說的那樣，組織里的每個人都不一樣，都有各自的想法、目的、立場，那么我或許也能在這里面找到答案，更何況……我可能也會需要利用組織幫我自己達成目的?！?/br>
    墨檀微微瞇起雙眼，審視地看著特蕾莎：“這就是你用來說服我的理由？”

    “不，這是我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br>
    特蕾莎搖了搖頭，忽然笑了起來：“我并不認為自己需要說服您，檀莫先生，畢竟您自己親口說過，作為組織的負責人，您也不會介意任何一位像我這樣優(yōu)秀的人才入伙?！?/br>
    墨檀啞然失笑，沉默了好幾秒才幽幽地說道：“【丑角牌】會弄臟你的手，特蕾莎女士，我必須提醒你，盡管據(jù)我所知你并沒有任何戰(zhàn)斗能力，身體素質(zhì)甚至還比不上同樣年齡段的普通女孩，但你最具價值的一點，所衍生出來的問題注定不會是一兩條人命那么簡單?！?/br>
    “我會拒絕有違我底線的安排，但也同樣會盡力為組織作出自己力所能及的貢獻?！?/br>
    特蕾莎毫不遲疑地給出了回答，隨即有些緊張地看著墨檀那雙充滿了玩味的眸子：“所以……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我希望你留在學園都市，繼續(xù)在【丹奴軍事學院】就讀?！?/br>
    墨檀淡淡地說出了自己的決斷，并在特蕾莎臉上剛剛閃過一抹落寞的同時莞爾道：“至少……在考核期這段時間里繼續(xù)你這十幾年來的日常?！?/br>
    特蕾莎那雙漂亮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輕呼道：“您的意思是……您答應(yīng)了？！”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找到拒絕你的理由。”

    墨檀慵懶地倚在靠背上，補充道：“當然，盡管說是希望你繼續(xù)‘日?！谶@個過程中，也需要你負責一些組織內(nèi)的事物，當然，你有權(quán)利拒絕，但我保證每件事都會是你力所能及的?！?/br>
    特蕾莎用力點了點頭，一張俏臉因為激動泛起了動人的紅暈：“我……我一定會努力的！”

    “好，那么今天就先聊到這里吧?！?/br>
    墨檀隨即便站起身來，微笑道：“我一會兒還有個約會，不好耽擱太久，總而言之，認識你很高興，特蕾莎女士。”

    “啊，請……請等一下！”

    “嗯？”

    “那個……我聽說咱們組織里的成員，都有那個……那個……呃……我并沒有懷疑您在敷衍我，如果只是忘記拿了的話也沒關(guān)系，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時候可以……”

    “哦，你不說我差點給忘了。”

    墨檀卻是面露恍然地打斷了特蕾莎，然后隨手甩給她一張綴有漂亮紅寶石的金屬卡片：“還請收好，你的代號與身份憑證?！?/br>
    “哦哦！謝謝檀莫先……?。?！”

    “怎么了？”

    “這……這這這……這個……那個……您確定您沒有給錯我……”

    “有什么話以后再說吧，我真的有點趕時間?！?/br>
    “但是……”

    “那么，回頭見，紅桃a女士~”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