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行是六扇門捕頭，與順天府多有往來。孫兆海自然認(rèn)得他，看到趙行出來，孫兆海只得問道：“趙捕頭，聽說你已經(jīng)停職在家，此案與你無關(guān)，又何必卷入其中？”

    “屬下身為捕快，食朝廷俸祿，維系大明律法之威嚴(yán)，緝兇查案，乃為捕快之本分。孫夢舞一案，這幾日來屬下一直追查，其中發(fā)現(xiàn)若干疑點(diǎn)，呈請列于堂下，請大人明鑒！”

    一番話說得義正辭嚴(yán)。

    堂下圍觀百姓看熱鬧不嫌事大，聽到案情有起伏，紛紛道：“讓他說！”

    大理寺少卿杜進(jìn)良道：“趙行，此案證據(jù)確鑿，大理寺和刑部已給了意見，莫非你要節(jié)外生枝？”

    趙行道：“并非屬下節(jié)外生枝，而是屬下有證據(jù)表明，此案兇手或另有他人?！?/br>
    三位主審官互相對視一眼，只得道：“說下去?！?/br>
    “根據(jù)仵作驗(yàn)尸結(jié)果，孫夢舞是被人迷暈之后，死在一種奇毒之下。中了這種毒，全身血液凝結(jié)，尸體保持生前模樣數(shù)月之久，與活人無異，正因如此，孫夢舞頭顱雖被砍下，衣衫上卻沒有任何血跡。而這種毒煉制條件極為苛刻，藍(lán)知禮在京中住得是客棧，屬下已查過他所處，沒有任何異常?！?/br>
    李八娘見狀，道：“就算是中毒而死，那也并不能證明，毒不是他下的。”

    趙行又道：“昨日，我們孫夢舞房內(nèi)搜索，發(fā)現(xiàn)她房間內(nèi)東西被人重新擺過，一處角落，發(fā)現(xiàn)了一塊茶杯碎屑，碎屑上有一種叫蘭花芷的迷藥，我們讓仵作驗(yàn)尸時(shí)，發(fā)現(xiàn)孫夢舞體內(nèi)也有這種迷藥。所以可以斷定，孫夢舞在離開百花樓時(shí)就已經(jīng)遇害，而黃府并非案發(fā)現(xiàn)場?！?/br>
    孫兆海道：“可卷宗上說，孫夢舞前往黃府的途中，有不少人在馬車上見到過她。”

    趙行道：“這正是那毒藥的怪異之處。屬下詢問過百花樓和黃府之人，孫夢舞離開百花樓，進(jìn)入黃府之時(shí)，除了貼身婢女小青，并無見過其他人，在百姓在馬車上看到的孫夢舞，極有可能已經(jīng)遇害?！?/br>
    李八娘道：“一派胡言！”

    她跪下道：“大人，我女兒死后，這位趙捕快，還有一個(gè)姓范的，幾次三番到我們百花樓，以查案為由，行勒索之事，被我們舉報(bào)到六扇門，所以才會(huì)被停職查辦，他們的話，不可以聽啊?！?/br>
    孫兆海一瞪眼，道：“聽或不聽，要你教本官？”

    李八娘嚇得一哆嗦。

    孫兆海又問，“你說孫夢舞死后全身無血，是中毒而死，可曾查到毒源？”

    趙行道：“這毒藥正是二十年前萬毒王一案中所用的毒藥，要在冰窖之中才能制成，幾日來，屬下一直在調(diào)查此事，本來沒什么線索，可今日，屬下收到一封書信，信中有證據(jù)顯示，李八娘的百花樓，就有這種毒藥?！?/br>
    李八娘道：“你是說人是我殺得了？”

    “我只是說你樓中有毒藥，并沒有說是你殺的?！?/br>
    “我們百花樓做的是皮rou生意，又怎會(huì)藏納這種傷天害理的東西？大人，趙捕頭分明是誣告?！?/br>
    趙行道：“若是能找到呢？”

    李八娘也不甘示弱，道：“若是能找到，老娘我一口全吃下去！”

    趙行笑了笑，將手中書信遞給書吏，書吏呈交給孫兆海與另外兩位主審官傳閱，三人看到書信，退到了偏堂之內(nèi)，商議了一番，過了片刻，三人重新回到大堂。

    孫兆海問，“李八娘，你房間內(nèi)是否有個(gè)暗室？”

    李八娘道：“是的?！?/br>
    “里面有什么東西？”

    “是姑娘們的一些賣身契，還有一些金銀珠寶。”

    “沒有別的？”

    “沒有。”

    孫兆海吩咐道：“李捕快，派人去百花樓，按信中內(nèi)容，搜查李八娘房間?！?/br>
    ……

    偏堂。

    外面案子正在審理，屋內(nèi)楚河漢界，紅白棋殺得不可開交。

    對弈者是兩名老者，一人身穿道袍，頭戴五梁冠，相貌和藹，仙風(fēng)道骨。另一人是身穿緋紅色長袍的太監(jiān)，另有兩名童子侍奉香茗，旁邊坐著一名女子，笑道：“道長，再這么下去，不出三步，您可要棄子認(rèn)輸了。”

    那道長看了一眼棋局，局面已落后，若再被動(dòng)接招，這一盤怕是無力回天。

    他將手抬起，車七平四，道：“將軍！”

    女子道：“好沒道理的一步！”

    未等那太監(jiān)開口，她搶先一步跳馬，“我吃了。落子無悔??！”

    道長呵呵一笑，順勢跳馬，占據(jù)了炮位，解開了己方之圍，女子嗔道：“原來你使詐！”

    太監(jiān)道：“好一個(gè)舍車保帥?！?/br>
    道長將棋子一推，站起身，道：“這件事，就到百花樓為止吧?！?/br>
    第23章 太平道長

    門外傳來謁報(bào)聲：“錢駙馬到！”

    話音剛落，太平公主的駙馬爺錢守道信步走了進(jìn)來，今日他穿了一身便裝，早已在人群中觀察了多時(shí)，看到李八娘一人招架不住，于是站了出來。

    對于這位京城中炙手可熱的紅人，三位主審官不敢怠慢，連起身正要行禮，錢駙馬擺擺手，“今日閑來無事聽說順天府衙門審案，順路過來瞧一眼，我只是旁聽，不耽誤你們審案?！?/br>
    話雖如此，可是三人都知道，百花樓是錢駙馬的產(chǎn)業(yè)。而錢駙馬身后，還有一位權(quán)勢滔天的太平公主。他可不是恰巧路過，孫夢舞的案子，原告成了被告，證人成了兇手，與他們預(yù)想的不同，所以才站出來替李八娘撐腰。

    幾位雖是京城要員，但太平公主的面子，總得要給吧。

    如今陛下一心修道，極少問及政務(wù)，而偏偏又寵信太平公主，就連內(nèi)閣的幾個(gè)大學(xué)士，也不得不看公主的面子。得罪太平公主，以后在朝中的仕途，那得自己掂量一下。

    李八娘說話果然硬氣了許多。

    “三位大人，我們百花樓做的雖不是正經(jīng)買賣，但涉及大是大非之事上，還是有分寸的。”她一指范、趙二人，“反而這兩位捕快，仗著手中權(quán)勢，吃拿卡要，稍有不遂，便屎盆子、尿盆子往我們頭上扣。除了索要賄賂，前不久去我們百花樓，點(diǎn)了春夏秋冬四位頭牌，花了二十四兩銀子，賴著不給，這件事不光是我們，當(dāng)時(shí)在場的許多客人可都是親見的。大人，這事兒，你們可不能不管啊?！?/br>
    好一個(gè)移花接木。

    李八娘一番胡攪蠻纏，成功轉(zhuǎn)移了話題。

    孫兆?？人詢陕?，“這件事與本案無關(guān)，你若有意見，可向他們六扇門報(bào)案?！?/br>
    錢駙馬笑道：“人家終究不過是生意人，自古民不與官斗。不過，若這件事屬實(shí)的話，我真是懷疑這兩位捕頭的人品啊?！?/br>
    范小刀聽得火氣上來。白嫖？索賄？問題是我們也沒看到姑娘，沒摸到銀子啊，這種無中生有的事。

    他問道，“在下有一事不明，還請大人指教?！?/br>
    “何事？”

    “依照大明律，若當(dāng)眾打人，當(dāng)怎么判？”

    孫兆海道：“那得看一下，被打之人的受傷程度，輕則罰沒資財(cái)，重則三年五載，若是出了人命，免不得要以命抵命?！?/br>
    錢駙馬看范小刀不過是二十來歲的少年，并沒有將他放在心上，道：“怎得，你想打人？”

    “我想打你?！?/br>
    “你敢打我一下試試？”

    范小刀對眾人道：“你們可聽到了，是他讓我打的?！?/br>
    說罷，來到錢駙馬身邊，在他臉上輕輕打了一巴掌。

    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qiáng)。

    果然，錢駙馬先前那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神色消失，氣得暴跳如雷，怒道：“大膽刁民，竟敢侮辱本駙馬，孫兆海，我命你立即將他抓入大牢?！?/br>
    “這個(gè)……”

    范小刀道：“大人，在下打人是不對，在下也認(rèn)罪，剛才您也說了，罪輕罰資財(cái)，在下愿出十文銅錢，跟錢駙馬私了此事?！?/br>
    十文銅錢？

    這是錢的事兒嗎？

    這是駙馬爺?shù)哪槪@是皇家的顏面，想用錢來私了？錢駙馬名下產(chǎn)業(yè)那么多，是缺錢的主兒嗎？這是錢能解決的事兒嘛？錢駙馬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啪得一聲，拍在桌子上。

    “既然如此，讓本駙馬打你一頓，金子便是你的了！”

    錢駙馬是武舉人出身，一身刀馬功夫，本想殺敵報(bào)國，后轉(zhuǎn)戰(zhàn)南北，爬到了太平公主的床上，雖然這些年酒色掏空不少，但一身力氣還是有的，這一拳來勢洶洶，帶著呼呼風(fēng)聲。

    還未等碰到范小刀，卻聽到范小刀一聲哀嚎，整個(gè)人飛了出去。

    砰！

    撞在大堂門口的一塊石獅之上。

    轟??！

    石獅碎成了兩半。

    范小刀雙目緊閉，沒有了氣息。

    趙行見狀，連喊：“駙馬爺仗勢行兇，當(dāng)堂殺人了！”

    錢駙馬整個(gè)人都懵了，他只是想教訓(xùn)一下范小刀，怎得拳還沒打到他身上，他就死了？他是駙馬爺不假，私下里鬧出人命也不怕，可是他畢竟是外戚，當(dāng)這么多人殺人，若傳入宮中，怕是太平公主也保不了他。

    “胡說，我都沒碰到他！”

    趙行把手搭在范小刀脈門上，道：“他脈象全無，剛才那一拳，震碎了范小刀的心脈、五臟六腑，沒有三十年內(nèi)力，根本無法做到。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殺人償命，駙馬爺，你可闖禍了！”

    錢駙馬也不知所措，“這可如何是好?！?/br>
    趙行低聲道：“倒不是沒有辦法。我看小刀心脈初斷，尚且有救，得有武功高強(qiáng)之人，用內(nèi)力將他心脈接上，或許能保全一命?！?/br>
    “哪有此人？”

    趙行道：“巧了，在下就有這本事?！?/br>
    “那還不救人。”

    “救人不是不打緊，不過得耗費(fèi)我三十年功力，得不償失啊。”

    “你今年貴庚？”

    “二十一?！?/br>
    錢駙馬道：“就算你從娘胎可是修煉，怕也沒三十年內(nèi)力?！?/br>
    趙行道：“在下天賦異稟，而且從小泡在靈丹妙藥之中，可沒少花錢。所以修行一年，相當(dāng)于別人修行三年?！?/br>
    “那你說怎么才能救人吧。”

    “十錠金子?！?/br>
    錢駙馬道：“我身上沒那么多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