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注定要位極人臣的女人 第2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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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未到,一大伙辛國正規(guī)軍裝扮的馬賊驟然南下,在西?北雍州一帶大肆擄掠一番,逍遙快活地凱旋而歸。 此地本有方朝軍隊鎮(zhèn)守,然而人數(shù)和軍糧儲備都占優(yōu)勢的方朝軍隊,在面對辛國騎兵時,居然毫無斗志,丟盔棄甲四散而逃。 辛軍如?入無人之境不說,還撿了不少方朝士兵丟到的武器裝備,載歌載舞地又豐收了一回。 只余下大量當?shù)氐母r(nóng),家破人亡,陶器織物都被?洗劫一空,本該秋收之時,一年辛勤的勞作卻都成了馬匹過境后被?搶掠踐踏一空的荒田。 千里之外的皇帝聽聞此訊,勃然大怒,氣?得將喝了一半的魚翅湯當場擲出,上好的青花秋葵紋宮碗落在金磚墁鋪成的地上,摔了個粉碎。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史守成最近感覺很丟臉, 相當丟臉,丟臉到他出門都要避著人走,不敢遇見熟人。 其實史守成以前, 與齊慕先政見差距很大。齊慕先在?辛國問題上那種消極求和的態(tài)度, 史守成也很不贊同。 如果?謝知秋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男性,官職在?五品左右, 不要越到他之上, 她在?朝堂上提出增加軍備的建議, 史守成非但不會反駁,沒準兒還會大力贊同,表現(xiàn)得很欣賞這種晚輩。 可是謝知秋才二十出頭, 是個女娃兒不說, 還一度真將官位越到他之上。 他都耳順之年了?,誰看?他不說一句道高德重?難道真要讓個小女娃站在?頭上嗎? 史守成想想都后悔,他那天只是想著要先壓制住謝知秋, 覺得辛國方國之間和睦這么久了?,辛國圣天帝已死,又由太后代?為主事, 既然當權(quán)的是個女人,總歸軟弱一些,一看?方國八十萬大軍就會怕, 就算要打,起碼也會過個幾年再?說。 沒料到辛國真的這么快就會派兵搶掠, 甚至還囂張地穿了?軍甲, 簡直不將兩國的休戰(zhàn)條例放在?眼里?。 這一下?, 反而襯得謝知秋一人料事如神,在?場其他官員, 尤其是他這個同平章事,都像蠢笨的窩囊廢。 軍報傳來,皇帝當場發(fā)了?火。 非但如此,民間亦引發(fā)軒然大波,斥責(zé)朝廷官員吃干飯不作為。 史守成顏面?盡失,沒臉出門,每回遇見其他官員,他都覺得別?人在?對他指指點點。 * 這日,史守成低調(diào)地騎馬繞路,好不容易來到政事堂,還未推門而入,就聽到里?面?傳來新任參知政事和其他幾位大臣討論?的聲音—— “若是按照謝大人數(shù)月前所?說的整頓軍備,雍州怎至于這樣毫無防備!臭棋,真是一步臭棋!” “其實邊境軍事的問題,不只謝知秋,我們幾個也都看?得出來,那天本來是想借機附和的。但史大人說得那么斬釘截鐵,還以為他有什么其他人不知道的依據(jù),結(jié)果?居然就這樣?!” “而且他一個同平章事說得這么肯定,其他人還怎么敢說話?” “那史守成整天正事不干,光顧著罵齊慕先。本來一輩子就是個管管考試的禮部尚書,他能有現(xiàn)在?的官位名望,全是靠罵齊慕先罵上來的,除了?罵齊慕先,他還會干什么?大事還能指望他?” “……這么說確實,整天就知道扯著齊慕先那點事情不放,真是遠不如當初謝……” 史守成聽不下?去了?。 政事堂這些人,以前當著他面?哪個不是將他當前輩敬著他?其中有一兩個還是經(jīng)常與他賞月品酒的好朋友呢! 真是墻倒眾人推,這幫人現(xiàn)在?在?這里?馬后炮,但當時還不是一句話都沒說,這會兒出了?事,就全都推到他頭上! 史守成一把年紀了?,當了?一輩子清廉名士,出了?門誰不說他年高德劭,哪里?受得了?這個委屈! 他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后連政事堂的門都沒進,拂袖而去。 之后,史守成自稱染了?風(fēng)寒,一連告假數(shù)日,沒在?人前現(xiàn)身。 * 同一時刻。 謝知秋剛從國子監(jiān)回到謝府,就得知家中來了?客人。 “小姐,那個……蕭家公子來家里?了?,說想要見您?!?/br> “……?” 蕭尋初如今到謝家來,已經(jīng)不是什么稀罕事,謝知秋身邊的丫鬟們從一開始的好奇和小心翼翼,已經(jīng)轉(zhuǎn)變到習(xí)以為常。 但今日,雀兒話說得期期艾艾,表情也有點奇怪,簡直像被?沒見過的客人嚇到了?似的。 謝知秋腦筋一動,便問:“是哪位蕭公子?” 果?不其然,雀兒回答:“不是一位,是兩位。除了?蕭家二少爺,那個……大少爺也來了??!?/br> “!” 謝知秋聞訊外出,果?不其然,不久之后就在?大堂中,見到了?蕭尋初和他兄長蕭尋光。 蕭尋初來謝家的次數(shù)不少,但蕭尋光還是第一次來。 蕭家兄弟其實長相都偏向母親姜凌,比起父親蕭斬石面?頰輪廓的粗獷硬朗,他們兄弟都長得更俊秀一些。 不過,在?兄弟二人中,蕭尋光或許是上過戰(zhàn)場、習(xí)過武的關(guān)?系,他的氣?場與蕭斬石有七八分相似。 而且,他跟父親一樣身長過九尺。 蕭尋初在?普通人中已經(jīng)算非常高的,身材極為頎長,但蕭尋光還要在?弟弟的基礎(chǔ)上再?高小半頭,一旦出門可謂鶴立雞群,哪怕他礙于父親的命令,平時打扮偏文人,但隨便往哪里?一站,都會蓋下?一片陰影,如高山峨立。 蕭尋光以前是國子監(jiān)生,后來直接去西北做官,長期不住將軍府,就算是雀兒這個以前跟著“謝知秋”去了?將軍府的貼身丫鬟,都沒怎么接觸過他,一聽這么個人帶著蕭尋初來找大小姐,難怪會害怕。 不過,謝知秋倒頗為鎮(zhèn)定。 見到兩位蕭家客人,謝知秋便揮手屏退眾人。 女子與兩個單身男子共處一室,本應(yīng)避嫌,但因為她是謝知秋,現(xiàn)在?已不會有人有異議。 待屋中只剩三人,謝知秋張口?便問:“蕭家大少爺今日前來,不知是為何事?” 蕭尋光早在?去年就返回西北,繼續(xù)維持他的表面?官職。 此人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在?梁城,必定是打著回家過中秋的幌子,又千里?趕回,要說沒事,謝知秋必然不信。 此刻,蕭尋光審視著謝知秋。 不得不承認,他對謝知秋的第一印象其實不算太好,畢竟任誰都很難立刻喜歡上一個頂替自己弟弟身份的“陌生人”。 不過此時,他看?謝知秋的眼神,卻多?了?不少敬意。 蕭尋光是個爽快人,懷疑的時候不會給對方耍滑的機會,但受了?恩惠時,也不會吝嗇感激。 他一抱拳道:“謝小姐,那封信,萬分感謝。若不是你?提前托尋初那邊馬不停蹄寄信給我,只怕義軍也會如朝廷一般毫無準備。到時候,邊境百姓的損失只會更加慘重?!?/br> 謝知秋一聽就明白是什么事。 她應(yīng)道:“這是為了?江山百姓,舉手之勞,蕭公子不必言謝?!?/br> 當時謝知秋看?出,齊慕先之死可能會成為辛國宗室向南方方國進軍的借口?,自不會坐以待斃。 謝知秋提醒了?朝廷,朝廷沒有當一回事。 謝知秋同樣提醒了?與她淵源頗深的義軍,而蕭尋光顯然聽進去了?,讓義軍做了?充分準備。 謝知秋那時讓蕭尋初快馬加鞭給蕭尋光送的信,說的就是此事。 蕭尋光道:“義軍其實大部分人都是普通百姓,還有相當一部分本來就是當?shù)厝耍綍r辛國沒有sao擾之舉的時候,大家就都留在?當?shù)胤N田,表面?上和普通人沒有差別?。 “謝姑娘的信一到,我馬上組織眾人增加訓(xùn)練、準備武器。 “為了?防止辛軍入侵時手忙腳亂,我們比正常提早了?十日開始收成田地,還提醒周遭認識的鄰里?也這樣做,提早藏起了?糧食。 “盡管提早收成多?少導(dǎo)致了?一些損失,但相比較于受辛軍擄掠的后果?,是非常值得的。 “后面?發(fā)生的事……果?然事事都如謝姑娘所?料,連辛軍冒充賊寇越過邊境的時間,都與謝知秋猜測得相差無幾?!?/br> 蕭尋光看?謝知秋的眼神,滿是佩服。 他說:“要是沒有謝姑娘的信,義軍恐怕也要被?打個措手不及。 “因為我們事先派了?人在?辛軍最可能經(jīng)過的道路附近伏擊,成功阻止了?一部分辛軍。 “義軍趕得及救助的范圍,基本都保住了?當?shù)氐陌傩蘸褪粘?,我們自己的軍糧也得到了?補充。 “最關(guān)?鍵是……義軍原本被?當作山匪,為當?shù)匕傩账?懼。經(jīng)此一戰(zhàn),倒是消除了?不少誤解,得到那一帶眾多?百姓的擁戴。不但有很多?人主動提出要加入義軍,今后我們活動起來,也會方便很多??!?/br> 最后,蕭尋光夸贊道:“謝姑娘不愧是當年神機宰相的后代?,簡直諸葛再?世、料事如神。” 蕭尋光先前與謝知秋的相處并不融洽,現(xiàn)在?他直接說出這么長篇大論?的一段夸贊來,足見欽佩之情,甚至都讓謝知秋覺得有點夸張了?。 而謝知秋卻沒有被?這樣的夸獎沖昏頭腦,她仍是淡淡的,謙虛道:“蕭公子過獎。” 謝知秋頓了?頓。 “若是事情到此為止,那還算好。” 她說。 “但我擔(dān)心,這只是個開始?!?/br> “辛國沒有贏過民間的義軍,卻只憑一支上千人的小隊就擊退了?朝廷的大批兵馬,這足以讓辛國宗室探出方國的軍事外強中干,遠不如表面?上強大?!?/br> “怕只怕,他們之后會膽子更大,來得更頻繁?!?/br> 蕭尋光聞言一肅。 他不是沒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的人,憑他對辛國的了?解,謝知秋說的這種情況,極有可能發(fā)生。 不僅會發(fā)生,而且他們在?發(fā)現(xiàn)方國居然弱得超乎想象以后,會選擇速戰(zhàn)速決。辛國的兵馬,會來得越來越多?,來得越來越頻繁,直到全面?開戰(zhàn)。 蕭尋光問:“不知謝小姐之后,打算如何做?” 謝知秋沒有立即回答。 她站起身來,問:“蕭公子從西北趕回梁城,有沒有發(fā)現(xiàn)民間氣?氛有變?” 蕭尋光先是一愣,但接著馬上點頭,道:“是有!百姓……對此事都極為憤怒?!?/br> 辛軍冒充賊寇擄掠邊境一事,在?民間鬧得沸沸揚揚,可謂群情激奮。 辛國與方國本還在?休戰(zhàn)期。 盡管兩國歷來不合,游牧民族又有秋季擄掠的傳統(tǒng),實際上就算在?休戰(zhàn)時期,小規(guī)模的摩擦一直沒斷,但在?此之前,辛國礙于協(xié)定,好歹沒有太明目張膽,發(fā)生的沖突都用民間行為解釋了?過去,不算是官方軍隊。 可這一回,在?方國大肆搶掠的,并不是普通搶匪,他們騎著戰(zhàn)馬、穿著辛軍的衣裳,分明就是正規(guī)軍! 這已經(jīng)不是百姓間的沖突了?,而是辛國軍隊的侵略行為! 他們這樣遮都不遮,自由恣意地在?方國境內(nèi)橫行霸道,搶走方國人的財物糧食,殺掉無辜的普通百姓,回頭還說這群穿著軍裝的人是普通賊寇,根本就是明擺著將方國人當傻子耍! 但凡有點血性的人,都受不了?這種欺壓和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