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想也是，其實少爺頭腦一直不錯。以前邵學(xué)諭講的那些什么杠桿原理啊小孔成?像的，與天書無異，根本不像人話，可少爺還不是都弄懂了，還學(xué)得不錯？

    現(xiàn)在他只?不過是終于?將這份頭腦，用到了正事上罷了。

    只?是……

    五谷膽戰(zhàn)心驚地凝視著少爺專注讀書的模樣。

    說實話，少爺最初說決定要?參加科舉的時候，他心里?根本沒當(dāng)一回事。

    少爺很可能只?是一時心血來潮不說，就算是認(rèn)真的，短短三個月不到的時間，他如何能勝過那些寒窗苦讀十年的人，如何能高中呢？

    當(dāng)然五谷也沒有說風(fēng)涼話，反而一直支持少爺，但那只?是為了不打?擊少爺?shù)姆e極性罷了，畢竟學(xué)學(xué)孔孟之道?，瞧著比琢磨那些炮仗靠譜多了，這樣將來才有機會勸少爺回家。

    至于?少爺是不是真考得上，那是次要?的。

    可現(xiàn)在……

    看少爺這個架勢……

    五谷惴惴不安地盯著“蕭尋初”的側(cè)影，心里?撲通撲通的，懷抱著莫名其妙的期待——

    ——少爺該不會，真能一舉高中吧？

    *

    謝府。

    “大小姐最近，心情是不是特別好呀？”

    “大小姐最近，好像經(jīng)常在笑呢?！?/br>
    “沒錯，上回我?不過幫大小姐洗了毛筆，她便對我?笑了，還是笑著說謝謝！”

    “上回我?幫大小姐溫茶，大小姐也笑了！”

    “你們這算什么，我?的才叫厲害！上回我?臨時被派去?后院除草，正好手邊沒趁手的工具，就隨手拿掃帚綁了塊板做成?鋤頭，大小姐看到了，跑過來仔細(xì)看了一番，然后也對我?笑了，還夸我?做得不錯！”

    ……

    院子里?，一群小丫鬟聚在一起，討論得起勁。

    屋內(nèi)，二小姐謝知滿頭上頂著幾本書，雙手平舉胸前，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前走，儼然是在練習(xí)儀態(tài)。

    知滿已經(jīng)很努力了，乍一看姿儀優(yōu)雅端正、無可挑剔，只?是她上半身一動不動，下半身仍有些不穩(wěn)，腳尖顫顫巍巍的，也帶晃了頭頂書籍。

    她的貼身丫鬟在一旁鼓勁：“小姐加油呀！已經(jīng)走了三十多步了，再?轉(zhuǎn)過身，就快要?破記錄了！”

    知滿抿起嘴唇，試圖保持面帶微笑的樣子，畢竟表情也是儀態(tài)管理的一部分。

    可是她明顯感到頭上的書已經(jīng)有點歪了，眼神?便忍不住往頭頂瞟去?，嘴角的弧度也僵了，這一下再?轉(zhuǎn)身……

    嘩啦。

    “哎呀……”

    書籍散落一地。

    貼身丫鬟趕忙上去?幫著二小姐收拾：“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br>
    知滿搖搖頭，認(rèn)真道?：“再?來一次吧，今日要?把三百步走滿才行！”

    這時，外面又傳來一陣討論的喧嘩聲。

    貼身丫鬟不禁被那聲響吸引了注意力，問：“小姐，那些人還在討論大小姐呢。下人一天到晚議論主子，要?制止她們嗎？”

    知滿想了想，模仿jiejie平時的語氣，擺出小主人的架勢：“不必。若是jiejie，想必不會對他人如此苛刻。再?說，她們說的內(nèi)容，好像是夸我?jiejie呢，應(yīng)該無妨?！?/br>
    “不過，也難怪她們稀奇?！?/br>
    丫鬟回憶著說。

    “大小姐最近是和以前有點不一樣?！?/br>
    “她為人和善多了，笑的次數(shù)也多了。上回我?代雀兒去?給?大小姐梳頭，大小姐還對我?笑了笑呢?！?/br>
    聽到這里?，知滿卻是愣了愣。

    “是啊……”

    知滿口中附和，可眼神?可不像開心的樣子，反而有些遲疑。

    “jiejie最近對我?也比以前好了，不僅每回都給?我?準(zhǔn)備各種好吃的糕點，還不敲我?頭了，每回我?去?找她，她都會夸夸我??！?/br>
    知滿說出來的都是好事，可看她的表情卻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貼身丫鬟不免驚訝。

    “小姐不高興嗎？這不是說明，大小姐越來越認(rèn)可二小姐您的優(yōu)秀之處了嗎？”

    “不……”

    說起來好像是不錯，表面上看也很好，知滿也覺得自己應(yīng)該開心，可不知為何，她就是開心不起來。

    她說：“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jiejie現(xiàn)在對我?更好，可我?總覺得她和我?之間的距離變遠(yuǎn)了，她對我?笑，也像是刻意裝的。

    “我?現(xiàn)在有點心吃，有夸獎聽，jiejie對我?很好，可是我?……”

    還是想要?原來的jiejie。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連知滿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怎么會這么想？

    jiejie明明一直就是jiejie，根本就沒有換人呀？

    正當(dāng)知滿迷惑的時候，貼身丫鬟也若有所?思。

    她說：“不怪小姐奇怪，大小姐最近是有點不同尋常。不止是性情，好像連舉止習(xí)慣也和以前有點不同。

    “大小姐最近總是悶在屋里?，書看得也少了，反而時不時拿著老夫人送的那塊姻緣石琢磨。

    “大小姐以前最不耐煩老爺和老夫人提什么議親的事了，現(xiàn)在卻隔三差五跑月老祠。

    “還有，我?聽大小姐身邊的雀兒說了一些怪事。

    “她說大小姐最近更衣沐浴，全都閉著眼睛！

    “大小姐還在自己窗邊放了一把米，像是打?算養(yǎng)這附近一帶的麻雀，所?以近日府里?鳥兒雀兒的都變多了?！?/br>
    知滿皺起小臉。

    她遲疑道?：“jiejie最近……難道?遇上什么事了嗎？”

    貼身丫鬟見二小姐滿臉擔(dān)心的樣子，反而笑了。

    她故意打?趣道?：“大小姐……會不會是終于?開竅，有意中人了？”

    知滿大驚：“怎么可能？！”

    “不可能嗎？”

    貼身丫鬟哧哧地笑了兩聲。

    “祈禱姻緣、養(yǎng)雀兒、愛笑，這不都是閨中小姐常有的表現(xiàn)嗎？雖說大小姐表現(xiàn)得也不是特別明顯，但大小姐以前性子就太?冷了，現(xiàn)在這般，也算十分柔和了吧？”

    知滿沒接這話。

    只?是她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那日偶然看見jiejie時、jiejie一個人面紅耳赤的模樣。

    不知為何，知滿感到有些許不安。

    *

    這個時候。

    謝知秋閨房中，小香籠由侍女點上，淡煙裊裊，散發(fā)草木香。

    蕭尋初坐在桌前，面色凝重，正在反省自己。

    扮演謝知秋，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

    他認(rèn)識謝小姐，知道?她喜愛看書，不說話、不愛笑，素日喜靜，唯獨寵愛meimei。

    這些表面上的功夫，他都能做到。

    只?是仿形容易，仿神?艱難，而且許多個人的小習(xí)慣，幾乎沒辦法完全改掉。

    自從來到謝府，蕭尋初已經(jīng)盡量不說話，也盡量不笑了，他微笑的次數(shù)甚至不到以前十分之一。

    可縱然如此，每當(dāng)他在自己認(rèn)為無關(guān)緊要?的時候微微上揚一下嘴唇，對面的人就會立即露出萬分驚愕的表情，仿佛他做了什么驚世駭俗的行為一般。

    最近他甚至偶然聽到小丫鬟們私下在議論“大小姐最近脾氣好到出奇”之類的事。

    ……謝知秋以前對人到底是有多冷淡啊。

    他和謝知秋相處的時候，明明覺得還好啊。

    不過，這種詭異的地方還在其次。

    畢竟一般人沒那么容易想到靈魂交換這種怪事，還算安全。

    而對蕭尋初來說，眼下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

    他沒有辦法適應(yīng)謝小姐的身體。

    他舉起自己的手。

    入目的是一雙素手，十指纖長蔥白，指甲未染，但甲尖修得圓潤光滑。

    右手無名指中間與虎口都有一層繭，這是手的主人經(jīng)常握筆留下的痕跡。

    他試著將手掌合攏，五指便隨之收進掌心。

    掌心傳來與他昔日截然不同的觸感。

    這手……

    好小，而且好軟。

    即便他不斷催眠自己去?適應(yīng)，這種種不同仍在提醒他——

    這不是他自己的身體。

    這是女孩子的手。

    這是……謝知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