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注定要位極人臣的女人 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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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頓了頓,才道:“其實半個月之前,我曾將這篇文章,送去請甄先生請教?!?/br> “哦?甄先生好像再過不久就要回鄉(xiāng)歸隱了吧?” “是,再過五日,我們這些曾受甄先生指教的學生,打算一同去送他?!?/br> “那你是趕巧了啊!怎樣,甄先生是如何夸你的?” 青年搖搖頭:“甄先生并未夸我?!?/br>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另外一卷文章來,道:“甄先生給了我這個,說是他的另外一名弟子三年前所寫,題目與我相同,立意思路也與我的想法十分相似,只是……構(gòu)思精巧于我數(shù)倍,文采深度更是遠勝于我?!?/br> 夫子聽得將信將疑,抬手將青年手中的文卷接過,草草讀起來。 誰知這一讀,他就瞪圓了眼,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 “這是……” 驚天文采如奔泉涌入眼中,一時眼前猶如萬千花卉盛放而出,亂花迷眼,文芳撲鼻,讀之暢快不已。 夫子道:“這、這是何人所寫?甄先生還有這樣出色的弟子?莫不是出自甄學士本人之手?” 青年神色復雜,揭曉答案:“夫子忘了,甄先生當下最有名的弟子,當屬天下第一才女謝知秋?!?/br> “——!” 夫子臉色微變,這答案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只是他看著這文章滿臉扼腕,嘆著氣連說三聲太可惜。 他見青年略顯沮喪的樣子,又安慰他道:“天佑,你不必將此放在心上,女子整日待在家中,此文許是她琢磨數(shù)月所作。再者,女子臨危反應也及不上男子,若是你們同上試場,她未必比得過你?!?/br> 誰知,青年聽到這里,反倒笑了:“夫子多慮,我與謝meimei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怎么會與她計較?” 夫子見青年豁達,感慨萬千,不由又對他多了兩分贊賞。 這時,他細細端詳這青年學生,只見他面如冠玉、身直如松,這段時日接觸下來,他也能感覺得出對方為人正直可靠,是個難得的人才。 夫子斟酌片刻,試探著問:“對了,天佑,先前還未問你,你今年也十九了吧,家中可有給你張羅婚事?” 青年一頓,回答:“尚未?!?/br> 夫子微笑,道:“哦?當真?其實不瞞你說,我家中小女,今年剛滿十五……” “先生!” 誰知夫子話未說完,已被對方截住話頭。 這青年身直神肅,面色剛正,他禮貌地行了一禮道:“其實前年我父母便有意為我說親,是我自己婉拒了。 “學生以為,大丈夫志存高遠,應以學業(yè)為重,婚事不急于一時。 “我如今才中舉人,明年還要參加春闈,當以讀書為重,暫無意將心思放在風月之事上,即便娶了親,想必也難顧家中,倒不如不娶,免得誤了人家姑娘前程?!?/br> 夫子聽完恍然大悟。 這是想先立業(yè)再成家的意思了。 夫子被如此婉拒,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更加欣賞他,捋著胡子道:“好一個大丈夫志存高遠!說得好!” 他拍拍青年的肩膀,道:“秦皓,別擔心,你天賦頗佳,家中是書香門第,又有支持,早年還得過甄學士的教導,只要沉得住氣,未來必定前途無量的。” * 青年請夫子評完文章,從太學出來,乘著馬車回家。 路上,他瞥到有家小店沿街賣著飾品,忙叫停馬車道:“等等!停一下車!” 他自行下車,精挑細選了一番,不久,付了二錢銀子,拿回一支兔子發(fā)簪。 青年心情很好的樣子,叮囑車夫道:“先不回家了,轉(zhuǎn)道去謝府,我們?nèi)タ纯粗xmeimei。” 車夫回頭看了對方一眼,但顯然這種半途改道的事不是一回兩回了,車夫沒說什么,熟練地默默改道。 青年嘴角彎著笑,把玩著手中發(fā)簪,道:“這發(fā)簪不錯,雖不算貴重,但兔子很可愛,想來襯她?!?/br> 小廝在旁邊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不久,馬車行到謝府門口,謝府守門的家丁顯然認識這馬車的主人,一見對方,行了個禮,忙進去通報—— “老爺!秦家公子來了!” * “jiejie!秦家哥哥來家里了!” 這一邊,知滿歡天喜地地跑進屋里,連她最近正在嚴格執(zhí)行禮數(shù)的事都忘了。 家中人人都喜歡秦皓,知滿也知這對jiejie來說是大好親事。 她一把挽住謝知秋的胳膊,笑道:“爹說前面的點心吃完了,讓jiejie你送一盤過去呢!這是給你制造機會呀,搞不好可以隔著屏風說幾句話呢,jiejie快過去!” 謝知秋:“……” 謝知秋本來正讀著書,聽到第一句秦皓來了,已微微皺起眉頭。 * 須臾,知滿端著點心去了前院。 知滿不好進屋,但秦皓看到門前小小一個頂多十二歲的影子,已猜到不是謝知秋,不禁有三分失望。 知滿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jiejie說她今天頭疼,手疼,脖子疼,還扭傷了腳,所以來不了,絕對不是不想來?!?/br> 秦皓聽這解釋反而一笑,道:“二meimei不用解釋了,但凡我來,知秋meimei總要傷點什么地方,搞得我都擔心起來了,倒不如不要找借口,我不介意的?!?/br> 知滿像個鵪鶉似的乖巧縮在門口。 秦皓想了想,從袖中摸出先前那支簪子來,遞給一旁的丫鬟,示意對方拿到門口去,問:“二meimei可以將這個替我轉(zhuǎn)交給知秋meimei嗎?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但還算個可愛的玩意,可以打發(fā)打發(fā)時間。我沒有別的意思,就當是哥哥贈給meimei的。” 門口的知滿一見到簪子已經(jīng)高興起來:“好可愛!” 秦皓一笑。 知滿打包票:“秦哥哥放心,我這就拿去給jiejie!” 說著,她忘了禮數(shù),噠噠噠地跑走了。 然而,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知滿又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著腦袋回來,將兔子發(fā)簪交還,道:“秦哥哥,jiejie說她不喜歡,請你轉(zhuǎn)贈給別人吧?!?/br> 秦皓收回發(fā)簪,目光黯然。 * 從謝府離開,天色已暗,燈火闌珊。 秦皓沒見到謝知秋,便陪著謝老爺聊了大半天,又是看書法,又是品畫。 謝老爺對他很是向來欣賞,興奮得連連夸他、拍他的背。 等秦皓從謝府出來,小廝早已候他許久,忙趕來扶他上車。 在回程路上,小廝駕著車,卻數(shù)度回頭,將言又止。 秦皓覺察,放下手中書卷,道:“怎么了?你不妨有話直說?!?/br> “少爺,天下女子這么多,你為何偏偏執(zhí)著于這冷冰冰的謝小姐?” 小廝長久陪在秦皓身邊,這些年眼見著出了門人人稱贊的少爺、卻在謝大小姐這里不斷碰釘子,早已憤憤不平。 這郁氣不吐不快,既然今日少爺主動問起,他索性全都說了出來:“這謝小姐是有點才華,據(jù)說長得也不錯,可明明生了嘴卻像個啞巴,成天板著個臉,跟別人欠了她二五八萬似的,整天給少爺你臉色看,有什么好的? “這天下漂亮女人多的是,也不缺讀過書的。再說,女人嘛,還是溫柔賢惠的好,她們本來也不能做官,書讀得多了,還自以為是起來,看不起這看不起那的。 “說句老實話,憑少爺您的家境相貌才學人品,這世上的環(huán)肥燕瘦,想找什么樣的找不到?也就這謝小姐,仗著您喜歡她,反而對您不冷不熱的,您何必總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要是您將來真娶了這女人,然后一天到晚對著她一副棺材臉,豈不是給自己找罪受。” 秦皓聞言,書卷抵袖,淺淺一笑,道:“庸人之言?!?/br> 小廝:“……” 小廝:“得,少爺您見多識廣,當然是圣人,咱就是庸人唄?!?/br> 秦皓說:“自古夫妻一體,只貪圖女子美貌而娶無才無德之女子為妻的男人,實乃短視。 “所謂婚姻,男子主外,擔家之脊梁;女子主內(nèi),承相夫教子之職。 “若是娶了膚淺女子,初時許還能因美色蜜里調(diào)油幾年,但日子長了,與妻子交談,如對牛彈琴,感情上味同嚼蠟不說,愚婦必鬧得家宅不寧。小打小鬧許還得以容忍,但縱觀方國歷史,多少人因娶了目光短淺之妻,落得家破人亡、多年基業(yè)毀于一旦的下場? “且日后若有孩子,還需家中主母教導。 “一位愚笨無能的主母,又如何能教好孩子?古有孟母三遷,成就一代圣賢,已足見一位聰慧母親之必要。相反,若是娶了愚婦為妻,許是三代都要為之拖累。 “謝meimei若論才學聰穎,這世上少有人能與她相較,縱是男子亦少有能出其右者。她必不會同尋常女子一般,愚昧無知、見識狹隘。 “我們二人皆嗜書,可謂志趣相投。夫妻間有共同話題,方能琴瑟合璧、紅袖添香。將來有了孩子,如同謝meimei這般的母親,必能將他們教導得很好。更何況……” 說到這里,秦皓稍稍停頓。 他頭腦中浮現(xiàn)出多年前那一幕。 小院涼亭中,青澀少女手持青色壓花,眉目柔和,莞爾而笑。 那是唯一一次,他見到謝meimei笑的模樣。 從那以后,他再沒見過同樣的情形。 不過當時那秋水映月般的清靈溫柔,始終印在他心間,他從未忘記。 秦皓的面容亦不自覺地溫和起來,俊秀的眉峰間起了一絲懷念。 他道:“更何況,外人說謝meimei是冰美人,不過是不夠了解她、沒有看到她的好。只要有什么契機,融化她內(nèi)心的堅冰,她也會柔情似水,成為一位賢妻的?!?/br> 第十六章 秦皓離開后,謝知秋則獨自坐在窗邊。 她托腮望著窗前池水中倒映的搖曳燈火,腦海中浮現(xiàn)出久遠的回憶—— “——知秋,若是我人還在朝堂,定會向圣上諫言,破例讓你以女子之身參加科舉,然后入朝為官?!?/br> 謝知秋離開白原書院后,有時,甄奕夫妻二人還會來探望她,甄奕也會看看她新作的文章。 有一回,甄奕看完她的文章,便如此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