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袤無垠的黃沙與碧藍天際之間，干旱的沙漠上方有一團突兀的烏云，孤獨飄蕩。

    漆黑的云彩時而收縮，時而擴展。云的邊緣散發(fā)微弱的藍色光芒，凝聚著四周空氣中稀薄的水分。

    雨墜落，最初是零星幾滴，輕輕打在干裂的沙地上，隨后雨勢漸漸加大，打破沙漠的寂靜。

    干燥的黃沙瞬間被雨水浸潤，沙地上冒出小小的濕斑，久旱的土地飲下甘露。雨滴敲在石頭上，滴答聲清脆，水珠順石頭的紋理滑落，留下蜿蜒水痕，驚到一窩準(zhǔn)備冬眠的蝎子。它們甩動著尾巴從隱蔽的石縫中逃出，背上很快積滿了細小的水珠，黑殼反射著烏云中偶爾閃過的藍光。

    遠處，幾只羚羊從沙丘后探出身影，聳動著濕潤的鼻翼，小心翼翼抬蹄靠近雨幕。少女路過時，它們毫無警惕心，仿佛察覺不到她的存在，兀自低頭飲水。

    她踏過的沙礫掀起一圈圈水汽，似漣漪。

    雨水順?biāo)寂艿能壽E灑落，烏云隨她而去，總懸浮在她之上。

    烏奇奇是這場雨的中心。

    她身穿緊致的運動胸罩和黑色短褲，有土元素做輕薄的護盾，不怕粗糙的風(fēng)沙拍在身上或卷入眼中，亦有烏云遮蔽，不怕烈陽暴曬。

    荒無人煙的地帶，她是最自由的。

    她對自己身體一向充滿自信——能跑能跳，能飛能打，能吃能喝，機能頂呱呱！來到這個世界稍稍被飛坦和星星他們的強悍體制刺激到，更是激勵她發(fā)奮圖強。

    和飛坦俠客在一起之后，他們對她身體的愛不釋手簡直令她自信心爆棚，當(dāng)然偶爾也難以抑制羞澀。

    一想到他們，烏奇奇不由得傻笑，雀躍的步伐連帶著雨滴的節(jié)奏都歡快起來。

    小沙狐從藏身的洞xue里探出頭，四爪輕盈地踩過濕潤的沙地，追逐少女，不時抖抖皮毛上的水珠。

    烏奇奇動作夸張地向小狐貍彎下腰，問：“觀眾朋友們，準(zhǔn)備好了嗎？”

    她向天空展開手掌，從左揮至右側(cè)，故弄玄虛說：“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

    空氣中寒意彌漫，四周溫度驟然下降，沙漠被一股無形的冰冷籠罩。

    淅淅瀝瀝的雨水在空中凍結(jié)，每一滴都凝成輕盈的雪花，如同天際灑落了星辰，飄飄灑灑。

    落在仰望天空的小狐貍鼻尖上，它呲牙打了個噴嚏，再試探性地探出爪子，抓落在地上的雪。發(fā)現(xiàn)無害，便在上面撒歡打滾，又刨了刨沙。

    烏奇奇跟著打了個噴嚏。她振臂高呼：“師傅！我做到啦！！”

    興奮地回頭一看，只有自己的足印。很長的。一個人的。

    頑皮的狐貍忙著捉雪花，到處按下小爪印，烏奇奇失笑。

    她望向云層，咧嘴大喊：“師兄，師姐，我現(xiàn)在超厲害的！”

    徐風(fēng)刮過。烏奇奇搓搓爆出來的雞皮?！昂美?！植物們該凍壞了?！?/br>
    她撤去法術(shù)，烏云消散。

    訓(xùn)練大半天，她累倒在沙中，醇厚的土元素立刻環(huán)繞她。她已適應(yīng)同時運轉(zhuǎn)水與大地之力，精力消耗在可控的范圍內(nèi)。難道永無止盡的啪啪真能帶來進步？

    同樣玩累了的小沙狐叼住一只蝎子，正要重新跑回窩里，被烏奇奇伸手制止：“這個不能吃，來，給你rou干?！?/br>
    她把蝎子和包里的rou干調(diào)換。

    烏奇奇松開蝎尾，它充滿威脅地一邊搖晃鉗子一邊尋找石縫鉆入。

    喝夠水的羚羊們踏在沙雪交替的大地上離去。烈陽很快蒸發(fā)水氣。

    注視著聚在一起又離去的動物和消融的雪，烏奇奇憶起往昔的朋友。

    不知道大家過得怎么樣。

    一個人的時候總會想起別人。因為走著走著就散了的人好多啊。

    烏奇奇抬手，風(fēng)沙穿過指縫，帶走思念。

    她閉上眼，靜靜躺著。被風(fēng)挪動的沙丘逐漸覆蓋住少女，是她厚重的毛毯。

    大地的氣息好舒服，好溫暖。

    沉沉睡過去，夢境忽然松動，是崩塌的前兆，烏奇奇懶懶翻個身，掉入一張血盆大口。

    沙蟲破土而出，高高沖向天際，在頂點將她吐出，沉重的身軀跌落回地上時震動了地面。

    揉著眼睛醒過來，她哈哈笑，錘了沙蟲糙厚的皮一拳?！澳阌譀]鼻子，是怎么聞到我?guī)Я税qrou干？今天還特意給你帶了俠客熬完湯的骨架子！”

    一人一蟲坐在沙丘上，旁邊是個掏空了的背包。

    烏奇奇看它狼吞虎咽，便問：“你最近怎么特別餓，是到了繁殖期嗎？”

    沙蟲猶豫一下，擺擺身軀。

    “[食物，不夠。]”它低下頭，張開嘴巴，一塊褐色的石頭從口中滾了出來，砰地一聲掉在烏奇奇腳邊。“[人類，拿走。吃食物，變硬。不硬，不繁殖。]”

    “不夠硬的找不到老婆。是在說皮膚吧??！沙蟲也很現(xiàn)實啊?！睘跗嫫媾呐乃苫蟮負炱鹗瘔K打量?！拔也氯祟悜?yīng)該不是為了吃這玩意而搶走你們的食物?！?/br>
    沙蟲蠕動。

    她站起身，眺望被風(fēng)沙遮擋的遠方。“好，我陪你去看看?！?/br>
    沙蟲身子彎成問號。

    “怎么說你也是我朋友嘛，不能看你餓肚子?！睘跗嫫嫣统鍪謾C，甩甩黏住的沙礫，朝天上揮動，不出意料，沒信號?！拔业孟然丶乙惶恕业某瞲ue?！?/br>
    沙蟲緊隨其后，和她在沙中沖浪。

    轟隆隆的動靜使巢里的兩只蜘蛛出來查看情況。

    “[配偶？]”乖乖停在外面的沙蟲問烏奇奇。

    她臉紅著撓撓頭?！鞍」?，算是呢！”

    “晚飯？”飛坦挑眉。

    磨刀霍霍的俠客更正：“絕對是她朋友。沙蟲已經(jīng)從菜譜上除名了?！?/br>
    “認識一下，這是小沙。這是給你做rou干吃的小俠?！睘跗嫫姘焉诚x吐出來的石塊拋給俠客?！澳阒肋@是啥嗎？”

    俠客將其接過，掂掂重量，翻轉(zhuǎn)觀察?！安幌駥毷涣私?。需要鑒定么？”

    “不用了，我本來也打算親自去一趟?！睘跗嫫嬲惺?，從飛坦的房間里徑直飛出來一件黑色帽衫和印著血盆大口的防風(fēng)面罩，特意選了很有沙蟲風(fēng)格的圖案。她踩進小黑靴中，剁了兩腳，很合適。

    她勾住飛坦脖子親了一口：“借你衣服一穿，頂風(fēng)作案的好裝扮。”

    他任由她掛著，問：“去干嘛？”

    “看看是誰在和小沙搶食物。”

    聽聞，飛坦把她摘下來，興趣索然回了基地。

    俠客擠按巖石，舔了一口嘗嘗味道?！霸瓉砩诚x吃石頭。不知道我能不能拿來做料理？”

    “你再這么發(fā)展下去可以跟卜卜去當(dāng)美食獵人了。”烏奇奇踮起腳尖。

    他笑瞇瞇低頭迎上她的吻別，說：“不要，聽說是個不賺錢的行業(yè)，”然后遞給她準(zhǔn)備好的登山包，里面裝滿食物，“都是大補的，怕你虛了。別都分給別人或者別的蟲子吃，記得這是我?guī)е鴿M滿愛意做給你的?！?/br>
    “嗚嗚，謝謝親愛的！不過你和飛坦才是要注意別腎虧?！彼舆^行囊，又被順勢摟住親了好幾口。她揮手道別：“我可能要去個一兩天?！?/br>
    “嗯~早點回來哦，我可不想天天和飛坦同床共枕，會做噩夢的?！惫郧苫饕桓舶蛽u啊搖，俠客自認為表現(xiàn)得比那只沙蟲可愛多了，但是烏奇奇的審美不好說。

    遠遠隔著厚實的巖壁都能感到飛坦飆來的冷眼飛刀，俠客吐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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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屋電子設(shè)備看似一張錯綜復(fù)雜的電路板，嗡嗡作響，沁人心脾。

    俠客把天線別在耳后，順手整理不小心勾住的一縷金發(fā)。合上眼，長長的淡色睫毛低垂。他交叉雙臂，在電腦椅上轉(zhuǎn)圈圈。該做的事情和步驟變成一串串代碼在腦海中浮現(xiàn)，運算，偶爾遇上錯誤他會皺眉，刪刪減減修改。

    平緩的金色念氣流淌，現(xiàn)在的他很平靜，如同冥想時的烏奇奇。

    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

    奇奇之前愛拉他鍛煉，生怕再遇上金·富力士那樣的敵人時，他會落入下風(fēng)。

    他不感興趣，也不覺得鍛煉有任何意義。那種強度是他無論如何也到不了的高度。哪怕開啟自動cao作模式也無法戰(zhàn)勝。

    力量是強化系的特長，念屬性離強化系越近，力量鍛煉的效果也越顯著。

    而他，作為cao作系，體能從來就是個短板，意識到便努力彌補，但練出健碩的肌rou依然是個脆皮。

    ‘因為我離強化系較遠，’他分析道。

    而在念力系統(tǒng)中，離得最遠的是特質(zhì)系。

    比如派克，她直接選擇將精力用在打磨念能力上。

    另一位特質(zhì)系的家伙……怎么說呢。生在流星街，他深知世上的不公，資源的不均。小庫，不僅頭腦好，身體素質(zhì)還比信長那樣的強化系戰(zhàn)士更強悍。是先天潛能，還是后天努力？倒也無所謂，正是因為自小以來，大家從都能意識到小庫是最優(yōu)秀的人，他們才一致公認帶領(lǐng)旅團的人非他不可。

    有天，俠客甩下負重，輕松一笑。到頭了。就這樣吧。別在不可能有成果的訓(xùn)練上再耽誤時間。

    他曾說【自動cao作模式】是壓軸把戲——沒錯，‘壓軸’意味倒數(shù)第二?！畨号_’才是終極一擊。

    他設(shè)計的壓臺殺手锏是自爆。死也要有價值，帶走一個。遇見富力士時，什么都來不及就被打爆了，然后被烏奇奇救走。

    那時心中毫無波瀾，看到她成串的淚水唯有困惑。

    慢慢、慢慢暈染擴散開。也才慢慢想開了。

    自那天，叁個月又十天過去。那晚和窩金、派克吃完燒烤，背著奇奇漫步在海津街頭，霧霾一絲一縷縈繞在街燈周圍，看起來又輕又沉。

    他望向看不見的星空，后知后覺：還好活下來了。

    自那以后，這種念頭時不時會蹦出來，嚇?biāo)惶?/br>
    因為隨之而來的是：我想活下去，不想死。

    不敢和任何人說這種懦弱的念頭。

    可是，死了，還怎么和奇奇在一起呢。

    而他的奇奇，一直在向前進。

    他需要跟上。

    本來就落后于飛坦和團長。

    必須追上。

    就這樣吧。

    沒事的時候，認真鍛煉鍛煉吧？偷懶的時候，奇奇是會過來窩在他懷里陪他一起懶洋洋，還是會伸手拽起他呢？

    許久后，碧眼睜開。眼中沒有覺悟，只有理所當(dāng)然。

    平常，他的戰(zhàn)斗風(fēng)格是cao縱別人替他打架。自動模式是在沒有可cao控對象自己又憑實力打不過時才需要啟動的自保技能。為了緊急戰(zhàn)斗而設(shè)計的極端技能，所以會調(diào)動所有庫存的念氣和透支使用。導(dǎo)致哪怕只是啟動幾十秒都得緩個兩叁天才能恢復(fù)過來。

    如此高效模式的弊端其一是自噬的反作用力，其二是失去意識，只能像傀儡似的完成被自己事先設(shè)定好的指令驅(qū)動，不達成目的便不會蘇醒，完不成目標(biāo)死了算咯，一直是這么想的。

    自爆模式隱藏在自動cao作模式下的最后時刻，觸發(fā)契機是心跳停止。

    如果有天，他進入自動cao作模式，又被別人打爆了，烏奇奇沖過來救他，他死在她懷中怎么辦？

    唔。殉情嗎。

    冥想時，他的腦中已經(jīng)構(gòu)思好了改進方案，接下來需要逐步進行訓(xùn)練和調(diào)整。只能一步步來。

    “啊啊奇奇不在，看不到我的聰慧機敏和發(fā)奮圖強，好寂寞?！眰b客嘟起嘴，把天線夾在上唇和鼻子之間?！叭鰦梢矝]人看。太寂寞了?！?/br>
    在電腦椅上又轉(zhuǎn)了兩圈，他掏出口袋里的小惡魔手機，給能力生成新的代碼，就叫【半自動模式】吧：確保意識清醒、能力者有重載權(quán)、激活低念氣消耗模式。

    開啟新模式，先嘗試輸入一道簡單的指令：倒一杯水。

    “測試任務(wù)，啟動?！眰b客將閃爍金色微光的天線刺入大腿。

    電流般的念氣從天線傳遞至身體，他動了起來。與以往不同，這次俠客依舊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知每一塊肌rou的運動，而身體卻以一種自主的方式在執(zhí)行任務(wù)。

    任務(wù)足夠簡單，念氣消耗量極底。意料之中。

    纏、絕、煉、發(fā)、周、凝同時在按需求啟動。

    好久沒這樣綜合性地修煉過了，久而久之念氣應(yīng)該能更上一層樓，就可以開發(fā)cao控更多人的模式。以前他怎么會滿足cao控兩匹獵物就夠了呢？

    邊這么思索著，他雙腿不受意識指揮，徑直走向桌子，手自然地拿起水杯，推開門，走入廁所，然后走向了距離最近的水源——馬桶。

    “呃……”他在腦中啟動重載，準(zhǔn)備修改代碼。

    視線頓時一片黑暗，倒地不起。

    恢復(fù)意識時，鼻孔癢癢的，然后聽到了一聲嗤笑和一句：“傻叉，”還有腳步離去的聲音。

    看來重載讓大腦超負荷運轉(zhuǎn)，導(dǎo)致宕機了。好在被來上廁所的飛坦發(fā)現(xiàn)，幫忙拔掉了天線。

    俠客晃晃腦袋，戳進鼻孔中的天線掉了出來。飛坦什么時候這么無聊了??！

    嘶，久違的感覺，渾身炸裂般的痛！比起打架受傷，還是自己給的疼痛最真實。

    他呲牙咧嘴，扶著馬桶起身。

    能力還需修改，并增強對念氣的掌控。

    之后再讓程序復(fù)雜一些，可進行多任務(wù)處理，比如把大腦調(diào)整到睡眠模式，補充精力，同時讓身體自行鍛煉。

    在團長不發(fā)布任務(wù)的日子里可以慢慢設(shè)計，計算該如何最有效利用每分每秒。

    至少已掌握第一步。維持自我意識。

    他在抬手敲門的同時闖入飛坦臥室，得意地宣告：“我練成了！——”

    “滾。誰讓你進來了。”

    俠客側(cè)身，堪堪避開飛來的水果刀，趕緊關(guān)上門。

    他握著把手幾番眨眼，回想剛才那一瞬所看到的詭異景象。

    凌亂的房間，東西像被卷入某種風(fēng)暴，被摔砸得一塌糊涂。沒有開燈，光是他開門時才漏進去的，蒼白地照在床角蜷縮著的人身上，很小一只，四肢血跡斑斑，床單被單都染上了，唯獨他的臉色沒有，少年抬頭時比以往還慘白，然后他眉頭一緊，松開了掐出血洞的胳膊，將一旁的水果刀投擲過來。

    俠客用手背擦去濺到臉上的幾滴血跡，靠在門上，像轉(zhuǎn)筆一樣隨意把玩著天線?！澳氵@副模樣可別讓奇奇看到?！?/br>
    屋里傳來沉悶和煩躁的回答：“廢話。不就是挑她不在的時候。”

    “還以為你早戒掉了。一般不是會拿別人撒氣？”

    沉默到以為沒有回答。

    直到一聲冷哼。“你怎么知道的?！?/br>
    俠客聳肩?！傲餍墙值娜饲姘俟?。自殘很常見吧?？茨闵砩系陌叹痛蟾拍懿碌健！?/br>
    這次真沒響聲了。

    俠客還靠在門上，指間旋轉(zhuǎn)著天線?！澳阕鍪裁创_實不關(guān)我事，但她會很傷心的，哭得眼睛通紅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