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子寧略顯猶豫，并不開口。

    邊辰凝視著他的雙眼，斷言道：“你的模樣告訴我，一定有。”

    第8章 荒唐的念頭

    禮子寧也看向邊辰。

    只不過短短一瞬，方才邊辰從他眼中捕捉到的猶疑已徹底消失不見，這個男人又恢復了平日的沉穩(wěn)。

    “要怎么定義‘隱瞞’呢，”他反問邊辰，“與我本人相關的、我所經(jīng)歷的和知道的絕大多數(shù)事情，都從來不曾同先生您提起過，我不知道其中有那些是您希望了解的。如果有的話，我一定知無不言。”

    這個說法很狡猾，偏偏讓人難以辯駁。

    “好，”邊辰點頭，“那你想想，其中有什么是與我有關，我知道了會比較好的？”

    禮子寧思索了片刻，答道：“與您有關的很多，但我很難判斷是不是您知道了會比較好?！?/br>
    這時候若讓他隨便說點，最后聽到的也必然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廢話。

    “算了，”邊辰站起身來，“和你說多了頭疼。你回去吧。”

    禮子寧卻不挪步子，依舊注視著他：“先生，明天的會議您會帶我一起去嗎？”

    “你不是來旅游的嗎？”邊辰說。

    禮子寧此刻卻又老實了：“借口罷了?！?/br>
    邊辰無奈：“我不帶你，你是不是打算偷偷跟過來？”

    禮子寧移開了視線。

    “我看著你就心煩，”邊辰擺了擺手，“回去?！?/br>
    .

    話雖這么說，第二天邊辰還是把他帶上了。

    身在異地，對方公司為他們安排了接待的車輛和工作人員，禮子寧來去都與邊辰一同坐在后座，看起來終于像一個真正的保鏢。

    禮子寧的身高在南方城市鶴立雞群，穿著一身最標準的黑色西裝，領帶系得一絲不茍，面無表情沉默寡言又偏偏容姿瀟灑。

    把這樣的家伙帶在身邊不是一般的唬人，很能撐場面。

    只可惜，談得并不順利。

    對方合作意愿強烈，但對開出的條件并不滿意，不愿輕易松口。

    雙方你來我往掰扯了整整三天，過程焦灼，進展緩慢。

    “看來是要打持久戰(zhàn)了?！边叧阶哌M房間扯松了領帶，長嘆了一口氣，“來之前太樂觀了，一個禮拜根本搞不定?！?/br>
    禮子寧跟在他身后，很自然地接過他的領帶和外套，掛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為了方便，邊辰重開了一間套房，讓禮子寧搬來自己的隔壁，省得他每天用見不得人的辦法強行跑到自己所在的樓層。

    “您辛苦了?！倍Y子寧說，“早點休息吧?！?/br>
    邊辰搖著頭說道：“休息不了，等方案改完了我得看一下?！?/br>
    “我?guī)湍粢庵?，”禮子寧說，“您昨天也沒怎么休息，既然要打持久戰(zhàn)，身體是最重要的?！?/br>
    “你倒是精神，”邊辰笑容無奈，“等這次回去，我也跟你一起每天早起跑步吧?！?/br>
    禮子寧也笑了：“好?！?/br>
    邊辰確實困倦，顧不上洗澡便睡下了。

    可惜，不到半個小時又被吵醒了。房間外靜悄悄的，吵醒他的是枕邊傳來的手機鈴聲。

    邊辰睡眼惺忪看了看屏幕，是趙小令打來的。

    短暫猶豫過后，他還是按下了接聽：“媽，什么事？”

    “已經(jīng)睡了？”趙小令聽出了他聲音中的慵懶睡意，“這么早，不像你呀?！?/br>
    “也不早了吧，”邊辰半瞇著眼，“沒什么事我就繼續(xù)睡了?！?/br>
    “有事，有大事，”趙小令的聲音透著一絲幸災樂禍，“你知不知道，邊爍和人賭博，把公司股份輸出去了，老頭子氣得差點進醫(yī)院。”

    “……”

    邊辰睜開了眼睛，看向灰蒙蒙的天花板。

    “現(xiàn)在那邊鬧得不可開交的，”趙小令邊說邊笑，“你爸擔心他大兒子眼巴巴跑去勸，被罵回來了。老頭子不知道還抓了邊爍什么把柄，現(xiàn)在要跟邊爍打官司，一副恨不得把他送進去的架勢……你說這怎么也是祖孫，他真夠狠心的?！?/br>
    邊辰不由得輕嘆了一聲：“這又何必……”

    “你可別多事，”趙小令叮囑他，“老頭什么脾氣你知道的，沒必要受這牽連?！?/br>
    邊辰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要說的就這些？我很困?！?/br>
    “行吧，我就是提醒你，別去蹚渾水。邊爍被扒層皮也是他咎由自取，你老實一點，將來老頭走了，你有的是好處，知道嗎？”

    掛了電話，邊辰閉上眼，睡意卻已消散無蹤。

    他起身下床走出房間，隔壁虛掩著的門縫中透出一絲暖黃色的光亮。

    聽見響動，禮子寧很快探出身來：“您醒了？新方案還沒有發(fā)過來，需要我催一下嗎？”

    “不用，”邊辰背對著他擺了擺手，“不急，我先去洗個澡。”

    .

    浴缸里泡久了人難免昏昏沉沉。

    邊辰穿著浴衣回到客廳時整個人頭重腳輕。他從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坐在沙發(fā)上大口喝了起來。

    帶著氣泡的冰涼液體灌進喉嚨，強烈的刺激令他感到一陣舒爽，不由得長吁了一口氣。

    禮子寧在一旁看著他，一副想說些什么的樣子。

    “怎么？”邊辰轉過頭，“東西發(fā)過來了？”

    “還沒有，”禮子寧說，“我剛才問了，說還需要半個小時左右?！?/br>
    邊辰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大口，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說道：“過來，坐這兒?！?/br>
    禮子寧乖乖照辦，入座后依舊姿態(tài)端正。他還穿著襯衣，扣子系到最上一格，與一旁穿著浴衣姿態(tài)慵懶隨意的邊辰形成鮮明對比。

    “陪我聊會兒?！边叧秸f。

    “好，”禮子寧問，“聊什么？”

    “你上次說，知道很多，但沒有隱瞞的意思，”邊辰歪著頭看著手里半空的啤酒罐，“那我問你的事，你都會老實回答我吧？”

    禮子寧點頭，接著小聲提醒了一句：“先生，您這樣會著涼的。”

    邊辰不明所以，低頭看了眼才發(fā)現(xiàn)系帶的浴衣因為他松垮的坐姿領口滑落了大半。

    他隨意調(diào)整了一下，問道：“你跟在老爺子身邊那么久，有沒有聽他提起過家人？我、我爸，或者我哥哥，有嗎？”

    禮子寧點頭。

    邊辰側過頭看向他：“他是怎么說的？”

    禮子寧顯得有些為難，垂下視線笑了一下：“大多都……不太好聽?！?/br>
    邊辰并不意外：“怎么個不好聽？”

    “會讓人覺得，他雖然擁有很多，但……”禮子寧斟酌了一下用詞，“未免太擅長給自己找不快活?！?/br>
    邊辰笑出了聲：“好啊你小子，背后說他壞話是吧？”

    禮子寧并沒有被唬?。骸澳€想聽什么？”

    邊辰搖了搖頭，喝光了罐子里剩下的啤酒，伸手指了指冰柜：“再去給我拿一罐?！?/br>
    禮子寧起身，走到冰柜前時，邊辰隨口問道：“你要不要也來一罐？”

    禮子寧搖頭，只取了一罐：“我還在工作?！?/br>
    “怎么，跟我閑聊對你而言只是工作？”邊辰故意板下臉。

    “不是的，我在等修改方案。”禮子寧說著走到了他跟前，打開拉環(huán)后把啤酒遞了過來。

    邊辰接過，又喝了一大口。

    “先生，”禮子寧在他身旁坐下，擔憂地問道，“您有心事？”

    邊辰搖頭。

    禮子寧不再多問，安靜地陪伴在一旁。

    就這么過了好一會兒，邊辰開口道：“對，有心事，煩心事。我干了件很愚蠢的事情?！彼f著看向禮子寧，“我知道他一向冷血，但沒想到會那么不留情面?！?/br>
    這段話沒頭沒尾，想來禮子寧并不能了解其中緣由。

    邊辰也并沒有繼續(xù)傾訴的意思。他只是想發(fā)泄心中的煩悶和懊惱。

    邊爍確實錯了，邊辰存心想要他吃點大虧，是指望能讓他清醒過來回頭是岸，而不是要送他上絕路。

    “我可能做錯了。”他喃喃道。

    禮子寧凝視著他的面孔，問道：“有什么是我能為您做的嗎？”

    邊辰半瞇著眼，與他對視了會兒，看著他深邃的眼眸，又看他高挺的鼻梁和飽滿的嘴唇，心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極為荒唐的念頭。

    有。你可以安慰我，讓我短暫地忘掉這些煩心事。

    去我的房間，用你的身體。

    “先生？”禮子寧低聲喚道。

    手機鈴聲在此時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禮子寧向邊辰打了個招呼，起身尋找到自己的手機。片刻后，他詢問邊辰：“方案改完了，您需要現(xiàn)在過目嗎？”

    邊辰仰起頭，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半罐啤酒，站起身來：“明天早上再說吧，我去睡了?！?/br>
    他回到房間，關上門，心有余悸地抹了把臉。

    人在情緒波動時太容易失去理智，所幸自己及時冷靜下來，才沒有說出會讓彼此都感到尷尬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