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大臣明晃晃表示，“這些下等人，沒有智慧，也沒有品格，富裕的生活會誘發(fā)他們的惰性，你讓他們過得太好，他們就會偷jian耍滑……”不止如此，他們還認(rèn)為貧民貪得無厭，如果知道是為了騰出地方修建鐵路，一定會漫天要價，非常難纏。

    他們說得，仿佛飽足的食物和溫暖的衣服是引人墮落的魔物。

    約律亞在議會上據(jù)理力爭，同時還親自走訪瑞格區(qū)，也不知道他花費了多少功夫，竟然讓瑞格區(qū)那些排外又警惕的貧民放下對著貴族老爺?shù)奈窇趾头纻洌灰辉诤贤虾炞直砻魉麄冊敢夥募s律亞的安排，愿意集體騰出瑞格區(qū)，愿意前往約律亞指定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有了那張瑞格區(qū)平民集體簽署的合約，再加上國王陛下的鼎力支持，約律亞的那條提案終于得意通過，面前這張蓋了國王以及議會印章的羊皮紙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

    約律亞興奮地對雷蒙道：“地方已經(jīng)選好了，那里是哈瓦城附近的平原，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將來鐵路建好后，那里也會有一個站臺，等鐵路開通的時候，他們早已經(jīng)開墾好田地建好了屋舍，到時候鐵路會帶來大量南方資源還有商人，他們可以在那里開旅館，做生意，生活會比以前好過很多，到時候，那里會成為一個富饒的小鎮(zhèn)……”

    他描述著未來的一切，渾身上下都在閃閃發(fā)光。

    少年雷蒙也被他的快樂與期待感染，臉上露出笑容。雷蒙最敬佩的人就是約律亞，因為他也是貴族，可是他沒有一點架子，不貪圖享受，不荒yin狎妓……相反，他非常潔身自好，既有豐富的學(xué)識，強(qiáng)健的體魄，卻半點也不以此得意，更從來不以此看輕別人。

    這在少年雷蒙看來，是比一切出身、財富都更高貴難得的東西，畢竟再高貴的身份，也無法克制人性里的欲望貪婪，可是約律亞都做到了，他簡直就像是史詩傳說里的圣人落入了人間。

    約律亞帶著少年雷蒙跑上跑下，到處打點疏通，終于解決了鐵路修建的一切問題，在把瑞格區(qū)的貧民護(hù)送去新地方的前一天晚上。

    累極了的少年雷蒙一進(jìn)屋就趴在了床上，約律亞讓他洗澡換睡衣再休息，少年雷蒙賴在床上不肯起來，嘴里嘟嘟囔囔撒嬌似的說，“好累，明天再洗?！?/br>
    約律亞就笑起來，“我是怕你睡著不舒服?！彼谜f歹說，雷蒙總算是去洗了澡換了身柔軟睡衣，然后他往床上一滾，呼呼大睡之前還嘟囔了一句，“哥，你真的好像一位圣人，我也想像你這樣……”

    煤氣燈的光芒在約律亞的臉上跳躍，他到他身邊坐下，拉了拉他的被子，夜深人靜時他低低說了句心里話，“小雷蒙，不要跟我一樣，太辛苦了……”

    似乎是擔(dān)心打擾到雷蒙休息，約律亞不再說話了。

    他沒有入睡，而是關(guān)掉了房間里燈，而后去到書房，在燈光下對著地圖描摹地鐵路線。

    修鐵路最難的不是金錢，最難的是要保障一路不受魔物的侵?jǐn)_。

    雖然現(xiàn)在基本每座大城里都有電車，也有大大小小的列車路線，但是橫跨南北的大鐵路還是沒有的，短時間內(nèi)的長途出行主要靠的是傳送陣，然而傳送陣造價高昂，平民根本消費不起。只有鐵路全面修成，平民才能自由地在南北之間流動，經(jīng)濟(jì)有了活力，大家才能生活得更好。

    夜很深了，他卻不感到困倦，明亮的燈火將眼前的鐵路圖紙照得輝煌，他仿佛也看到了一個輝煌的盛世。

    約律亞不禁笑起來。

    他再也不想要有人僅僅因為生存就變得麻木痛苦。

    第二天，約律亞親自護(hù)送那六萬貧民去了那片平原，在那里撒下由主教賜福的圣水，圣水是由無垢圣草制成的，以前這些很稀有，自從約律亞提出開放圣草的種植權(quán)后，圣水的價格才大幅下調(diào)。

    一瓶圣水撒上一圈，能保護(hù)這片地方一周不受魔物侵?jǐn)_，畢竟平原上沒有高高的城墻，擋不住魔物。

    在平民們的目送下，約律亞騎馬回去。這件事已經(jīng)辦完，他心里高興，接下來他得回王都，繼續(xù)跟摳門的財務(wù)大臣打交道，畢竟要支取修路的錢財，還要申請一批保護(hù)鐵路不被魔物破壞的超凡道具。

    意外是在他回到王都的第二天發(fā)生的，哈瓦城秘密傳來一條駭人聽聞的消息，城外平原忽然冒出來一群魔物，那些遷居過去的貧民，不到兩天，全沒了。

    這個消息像是一柄重錘，砸得約律亞暈頭轉(zhuǎn)向，他第一反應(yīng)是對方在開玩笑，怎么可能，圣水呢？失效了嗎？他甚至多問了幾句，直到得到傳信官再三肯定，他的大腦才嗡的一聲，仿佛腦子里有根琴弦被崩緊到了極致，正發(fā)出痛苦的低鳴。

    約律亞連夜趕回哈瓦城，騎馬奔到城外，不死心地去看了一眼。

    現(xiàn)場，慘不忍睹。

    約律亞渾渾噩噩地回到王都，議會上，財政大臣興高采烈，慶幸還沒有把安置費撥出去，好歹省下了一大筆損失。

    聽到財政大臣的話，恍惚中的約律亞忽然暴起，將他打了一頓。在場的貴族大臣眼神怪異，像是看怪物一般看著他。。

    在那樣的目光下，約律亞忽然覺出一股可怖的怪異，那就是周圍明明很熱鬧，卻好像，只有他一個，是人。

    第226章 約律亞·完

    約律亞第一次發(fā)覺王宮里的路那么長那么冷。

    宮廷侍衛(wèi)長帶著他往舉辦夜宴的宮殿走去, 對他說：“你太沖動了。財政大臣和他背后的大貴族不會放過你的?！?/br>
    約律亞：“我知道?！?/br>
    宮廷侍衛(wèi)長似乎有些驚訝，“你知道？”

    約律亞的臉上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我調(diào)低圣草的價格, 拆除瑞格區(qū)，主導(dǎo)鐵路修建計劃……我觸犯了太多貴族的利益，等到改革完成的那天，我注定慘死?！?/br>
    宮廷侍衛(wèi)長沉默了幾秒, 才說：“你能活的，只要你入職教會，成為一名神官，教會一定會庇佑你。”

    約律亞卻道：“教會給的圣水, 為什么有問題？誰調(diào)換了圣水？是財政大臣？還是瑞格區(qū)原本的地主？”

    侍衛(wèi)長：“這是個沒有意義的問題?！?/br>
    約律亞臉上的冷漠一瞬破滅, 他攥緊拳頭, 憤怒道：“他們只是想要吃飽穿暖！他們做錯了什么？這是他們本就應(yīng)得的權(quán)利！他們跟我們一樣是人，不是豢養(yǎng)在豬圈里的牲畜！難道因為他們不愿意再做被剝削的奴隸，他們就該死嗎？”

    侍衛(wèi)長：“約律亞, 請你冷靜?！彼醋×思s律亞，低聲道：“這里是王宮。”

    約律亞諷刺道：“那又怎么樣？”

    侍衛(wèi)長的聲音更低了，仿佛生怕被什么存在聽去，“那些人跟你沒有關(guān)系, 死了就死了，你不要再在意?！?/br>
    約律亞睜大眼睛。

    侍衛(wèi)長：“其實在神明的統(tǒng)治下，我們所有人，又跟豬圈里的牲畜有什么區(qū)別呢？別人過得好不好，跟你沒關(guān)系, 你只要過好你……”

    砰！約律亞給了他一拳頭, 這一拳頭直接把強(qiáng)壯他許多的侍衛(wèi)長砸倒在地, 侍衛(wèi)長抬起頭，看見年輕氣盛的約律亞用一種充滿失望與憤怒的眼神看著他，“三年前，我背叛了我的出身和階級，今天，我也要背叛你，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再是我的兄弟?！?/br>
    侍衛(wèi)長——約塞爾·由切斯特，約律亞原本的同胞兄長。

    說完那段話，約律亞胸膛劇烈起伏了一會兒，又緩緩平穩(wěn)，他的臉色重新恢復(fù)冷漠，轉(zhuǎn)身朝著遠(yuǎn)處那座燈火輝煌的宮殿走去。

    侍衛(wèi)長坐在地上，喃喃道：“你跟我脫離關(guān)系，你想保護(hù)我，真可笑，明明是我在保護(hù)你?！?/br>
    侍衛(wèi)長站起來，朝著那個背影追去，然而不知道為什么，他越追，約律亞的身影離他越遠(yuǎn)。

    這一場夜宴據(jù)說是為了慶祝鐵路地形勘測完成，約律亞對此見怪不怪，反正王宮里經(jīng)常舉行夜宴，用什么名目不重要，只要能大吃大喝，盡情享樂就可以。

    然而今天跟往常不一樣，那座宮殿大門敞開，里面卻沒有傳出樂聲，只有一片詭異的安靜。

    門口沒有侍從，約律亞等待片刻，直接走了進(jìn)去。

    宮殿里沒有用煤氣燈，用的是最普通的蠟燭燈，一排排很高很長的白色蠟燭燈已經(jīng)燒到了一半，竄高的火焰下，融化的蠟淚堆在燭臺上，形成一個丑陋的疙瘩。

    明明是那么燦爛的燈火，可是中央那張長桌上，卻是有些灰蒙蒙的。

    約律亞用力眨了眨眼，也沒能看清那張長桌上坐著的人。只能從衣著身形上判斷，那里坐了十二個人，最上首是國王，依次是輔政大臣，最末尾是的昨天被他打過的財政大臣。

    他們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到來，依舊沉默不語地進(jìn)食，刀叉碰在瓷器上發(fā)出清脆的響動，rou食被切開的動靜在安靜的宮殿里也變得無比鮮明。

    約律亞走近兩步，眼前的一切似乎清晰了起來，他正要行禮的動作卻僵住了，他身體微微發(fā)抖，盯著那些餐盤里的食物。

    那不是蔬菜，更不是牲畜，而是人形的肢體！

    “你們……在干什么？”良久，約律亞才顫抖地問出聲。

    咀嚼聲和刀叉聲都暫停了一下，餐桌上的人紛紛抬起頭，對著約律亞露出一個相同的笑容，“約律亞，你來了，我們在吃飯?。　?/br>
    約律亞：“……大人們，是我出現(xiàn)了幻覺嗎？餐盤里的，好像是人?！?/br>
    “對啊，是人?！币幻蟪颊f道：“我們是貴族，所以我們要裝在餐盤里吃?！?/br>
    “對的，我們并不野蠻。”另一名大臣說道。

    忽然，坐在最末尾的財政大臣面皮抖動了一下，一根黑色的尖刺從他的皮膚里刺了出來，他卻絲毫不感到痛苦，只是把那根手指粗的尖刺堵了回去，臉上顯露出一個略微有些扭曲的神情。

    餐桌上的其他人注意到他的動靜，紛紛側(cè)頭看過去，財政大臣苦惱道：“哎呀，本來一切很完美的，可是我昨天被打了，這張皮不太穩(wěn)定了。”

    于是其他人收回視線，光明正大開始討論起來。

    “約律亞真是太粗魯了，怎么可以打他呢？”

    “是啊，我們看著他長大，他一向是個有禮貌的孩子?！?/br>
    “畢竟是小孩子，怎么會跟他計較呢？”

    “是啊，畢竟是個孩子?！?/br>
    “好在，那六萬貧民死了，約律亞可以活下來了?！?/br>
    “對呀，約律亞可以活下來了。他真是我見過的，最可憐又最美麗的孩子了?！?/br>
    約律亞下巴微微顫抖，腦子里的那根弦繃得更緊了，他悄無聲息地后退，在踏出宮殿的那一瞬間拔足狂奔，跑出去沒幾步就撞上了趕來的侍衛(wèi)長。

    在對方驚愕的目光中，他一把攥住他，目眥欲裂地喊道：“哥哥，陛下和大臣們都被魔物污染了，快！戒嚴(yán)全城！通知教會！”

    說話間，宮殿里的那十二個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他們一邊走，一邊喊著約律亞的名字，一邊喊，皮rou下翻涌得越來越快，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不停涌動著，即將撐破那層皮rou沖出來。

    約律亞見侍衛(wèi)長似乎是被驚呆了一動不動，他喊道：“我先攔住他們，你快走！”

    約律亞推了他一把，然后轉(zhuǎn)身面對著那群怪物。

    身后的侍衛(wèi)長也動了，然而他沒有跑出去求援，而是越過約律亞，低頭屈膝，跪在了“國王”面前。

    “陛下，約律亞太失禮了?！彼f。

    國王的軀體已經(jīng)膨脹了兩倍，人皮像是一張攤開的紙掛在一具魔物的軀體上。它笑起來，整張人皮都在跟著顫抖，在它身后，其他大臣的人形也搖搖晃晃地將要維持不住了。

    而侍衛(wèi)長依舊卑微地跪在那里，好像什么也沒有看到，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在魔物們逐漸膨脹的軀體下，他好像一只被籠罩在陰影里的弱小動物。

    眼前的一幕荒誕詭異，約律亞懷疑自己在做夢，他控制不住地吼起來，“約塞爾！那是魔物！魔物！”

    眼前一道銀光閃過，身著銀色鎧甲的侍衛(wèi)長忽然出現(xiàn)在約律亞面前，按住他的后頸和手臂，踩著他的腿將他按跪在地，約律亞扭過頭，發(fā)紅的眼睛對上了侍衛(wèi)長平靜的眼神，一個發(fā)現(xiàn)讓約律亞渾身發(fā)抖——侍衛(wèi)長，是清醒的！

    他是清醒地，淪為了一群魔物的走狗！

    “混賬！”約律亞大吼一聲，他強(qiáng)行掙脫侍衛(wèi)長的束縛，一腳將他踹翻在地，然后頭也不回地往外奔跑。

    他用出了最快的速度和力氣，一邊跑一邊大喊，“有魔物！有魔物入侵！”

    宮道太長太黑了，月光也被蒙蔽。

    偌大的王宮安靜得像一只封閉的盒子，往常森嚴(yán)的守衛(wèi)全都不見蹤影，每一個地方都像灌滿了黑水，而且正以泄洪般的恐怖速度朝著約律亞逼近。

    約律亞身上沒有武器，他空手擊退了圍過來的幾只魔物，攀上鐘樓，拼盡全身力氣撞響了大鐘。

    這是魔物來襲的訊號，洪亮的鐘聲能穿透宮墻，傳達(dá)到全城。

    咚、咚、咚……

    鐘聲遠(yuǎn)遠(yuǎn)傳了出去，約律亞微微松口氣，依舊緊繃的面龐朝向大教堂的方向。

    然而，夜色里什么動靜也沒有。

    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qiáng)烈，約律亞跳下鐘樓，朝著大教堂的方向跑去。

    “約律亞……約律亞……”

    “可憐的約律亞……”

    沙啞詭異的呼喚聲緊追不舍，宮殿里的魔物徹底褪去人類的皮囊和衣物，牢牢跟在約律亞身后。約律亞咬牙往前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