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棠 第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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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門已開的消息傳遞得極快,如今街巷處、城門前皆是恐慌不?已的百姓,有人背著沉重的行囊,還有人持刀流竄、殺人奪財。 宋瀾在人潮中與一個布衣婦迎面撞上人,那婦人前襟有血,在人群中哭喊:“誰見吾兒?,誰見吾兒??” 百姓聚集在北城門前叩門,聲勢滔天。 “趁大?軍未來,開城門、開城門!” “夷狄殺人如麻,此時逃竄尚有生機,留在城中只能是坐以待斃!” 也有人驚呼:“王軍何在,王軍何?在!” “北軍傾國來攻,隋將?軍與李將?軍都?不?在城中,如何能敵?聽聞皇帝小兒?都?離城避難去了,哪里會管我們的死活?” 北門已亂作一團,宋瀾強迫自己不去聽這些聲音,只遣人登上城墻,示意開門。 城上守軍十分遲疑,正當(dāng)此時,忽有一騎從后而至,高舉玄紅軍旗,縱馬在人群中繞了一圈。 “勿開城門,勿開城門,南門未破!流言乃北軍動搖人心之用!城門若開,南北合圍,汴都?必亡,勿開城門!” 眾人仍在半信半疑,便?見硝煙之后,旗上漸露“承明”二字。 “傳殿下?軍令,眾人宜緊閉門戶,持刀以?待,若有趁機作亂生事者,以?通敵罪論!” 吶喊聲遍傳長街。 眾人早聽聞有人打了皇太子旗號解了長安之圍,若先?前還是半信半疑,此時卻無人在意是真是假。 百姓面上紛紛露出喜色,只這一句話,竟似得了主心?骨一般。 “他……竟然會來?”宋瀾站在原地呢喃,滿臉都?是不?可置信,“他竟然會來得這么快?” 算算日子,如果他此時來了,那么便是解長安之圍后,他最多停了一日。 一日啊,可算是毫不猶豫的一日。 他就這樣篤定北軍定會奔襲而至,篤定他根本守不?住汴都?? “來人……” 不?知?所措的兵士低下?頭顱,只聽小皇帝顫聲道:“隨朕同赴南城。” 去瞧瞧這位死去多年的“皇太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 這一仗打得很順利。 鳴金之時,方?霽的天色又昏沉了起來,烏莽既燒山佯攻,便?犯了與宋瀾同?樣的毛病——分兵太過,在宋泠趕赴時,他幾乎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他完全沒有戀戰(zhàn),飛快地鳴金收兵而去。 與宋泠最后一次交手,二人的劍鋒擦出一串火光,火光之后,烏莽忽然問:“你這樣進城去,不?怕他殺了你?” 宋泠半面染血,卻沒有答話。 烏莽繼續(xù)道:“一仗敗退,他沒有了后顧之憂,你以?為他容得下?你?虧我覺得你是聰明人,就這么回汴都?,太過倉促,他們不會認(rèn)你的!” 宋泠抬眼看他,露出個笑?來,他慢條斯理地反問道:“是嗎?” 烏莽抓著劍柄勒馬:“但愿不是,盼你我還能交手?!?/br> 他轉(zhuǎn)身?離去,宋泠盯著他飛馬揚起的煙塵意識到,此戰(zhàn)不?成?,他必然還有后招。 畢竟常照尚未回京。 眼下卻顧不得這么多了。 宋瀾趕來之時,南城一片肅穆。 他下?了馬,踉踉蹌蹌地行了幾步,恰好看見宋泠騎馬進城,他將?韁繩繞在手上,走得很慢,似乎在思索什么。 越過城墻的陰影處,宋泠才看見站在那處的他。 天色雖是昏沉,烏云卻并未積攢,他抬眼的一剎那,有悶雷在遠(yuǎn)方炸了一聲,隨即電光閃爍,清楚地照亮了那一張與從前截然不同的臉。 竟然真的是他。 宋瀾聽見自己內(nèi)心飛快下墜的聲音。 他周遭的禁軍中不少人見過葉亭宴,知?曉他曾經(jīng)是宋瀾的近臣,但在閃電落下?的一霎,望著他身?后飄拂的玄紅王旗,竟有不?少人應(yīng)聲跪了下?來,熱淚盈眶地呼道:“殿下!” 其中便有宋瀾身側(cè)那個護軍。 他從前隨宋泠南征過,方?才還只是呢喃幾句,可見到那個眼神,他竟然心?頭大?震,情不?自禁,膝蓋一軟便?跪了下?來,良久才顫聲喚道:“殿下!” 當(dāng)年南征時,殿下才將將弱冠,他也尚還年輕。 時日倏忽而過,物是人非,烈烈大?風(fēng)下?,他卻重新聽見了最初從軍時、遇太子閱兵的心跳聲。 一聲,一聲。 路邊還有幾個方才戰(zhàn)時大著膽子抄了木棍和砍刀的百姓,他們既記不?得從前千尊萬貴的皇太子的模樣,也不?知?曉皇帝的近臣生得如何,只知?戰(zhàn)至城門幾乎失守之時,是此人神兵天降,保下?了汴都?。 于是他們跪下?便?拜,大?聲呼道:“殿下萬安!” 至于皇帝——皇帝此時身著布衣,混在人群當(dāng)中,無人識得。 宋泠嘆了一口氣,下?馬之后步上前來,停在宋瀾的身?側(cè)。 宋瀾慘白著臉向后仰倒,跌坐在了地上。 從前是臣子跪,君王立。 如今卻是兄長立,天子跪。 他嗅見了對方那種冷鐵混合著血腥的味道,有些殘忍,又很溫?zé)帷?/br> 順著盔甲抬起頭來,他有些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聽見他說:“子瀾,許久不?見。” * 日漸西斜。 硝煙漸漸滅去了,作為都?城的心?臟,皇城在最為混亂之時,仍舊勉力維持著鎮(zhèn)定。明光門前從守軍換成?了垂頭的小黃門,眾人的眼睛都盯著遠(yuǎn)方起火的麓云山。 大胤太平了這么多年,都?城繁盛了這么多年,怎么在一夕之間,便?會變成?如此模樣? 或許不止是一夕之間。 早在儲君遇刺、早在連年大?旱,早在有流民在城門外苦苦哀求、商賈哄抬糧價之時,便?已經(jīng)注定了這副模樣。 不?知?明日會如何?? 街道盡頭傳來轟鳴的車馬聲,不?知?是誰逼近了此地,有人慌忙跪下?、不?敢抬頭,有人轉(zhuǎn)身?逃竄,還有些大?著膽子的張望了兩眼,隨即不?可置信地驚呼道:“皇后娘娘!” 于是眾人便?紛紛抬起頭來,看清來人之后,亦又驚又喜地呼喚道:“皇后娘娘!” 落薇戴了一對鐵護腕,如從前一般揮了揮手:“都起來罷。” 酣戰(zhàn)畢后,她與邱雪雨先?引了百余兵士,直奔皇城——事已至此,便?沒有回頭之路了。烏莽既不戀戰(zhàn),必是為了保存實力,等常照回城之后,仍有一場血戰(zhàn)。 他們必定要在這場戰(zhàn)爭來臨之前,用最快的時間收復(fù)皇城,讓汴都?認(rèn)下?這位故去的“皇太子”,奪下宋瀾的權(quán)柄。 否則內(nèi)亂不?息,如何能夠一心御敵。 厄真領(lǐng)著北方諸部下了二十年的棋,必定得打足精神,才有勝算。 她辭別之時,宋泠還有些猶豫:“宮中仍有林衛(wèi),雖有元鳴接應(yīng),但你只帶百余人,是否過于冒險?” 落薇安撫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她從明光門一路進宮,直入乾方?殿,未遭任何?阻攔。 宮人無人不?識得她,見她歸來,喜笑顏開地奔走相告。 落薇見到了太多熟悉的臉,從她進宮開始,何?人不?曾受過她的恩惠。拋開邱雪雨不?談,受內(nèi)監(jiān)羞辱的、無錢治病的、遭貴人罰的……只消求到皇后處,等她查明了,從未冤過一個人。 就算是被她罰過的,也無一不是心悅誠服的。 皇城自有明面上的主人,有時卻不?需要主人。撇去調(diào)兵的虎符、撇去尊貴的身?份,不?用懿旨、無需威懾,她從明光門坦坦蕩蕩地走進來,半炷香的功夫就將它重新籠到了手中。 這些內(nèi)侍宮人中怎會沒有心思活泛、不念舊恩只顧利益之人,可當(dāng)下?情境,他們心中也清楚地明白,跟著誰才是上上之選。 元鳴領(lǐng)著為數(shù)不多的朱雀衛(wèi),遙遙地跪在她的身?前。 落薇喚他起身?,帶著他繼續(xù)往乾方正殿走去。 元鳴瞧著路邊跪迎的宮人,心?中不?可謂不驚異——他從前在刑部供職,入宮不?久,不?管是在刑部還是在宮中,貴人們差遣奴婢,亦要被奴婢“差遣”。 來到一處新地方?,他們要耗費大?量的時間收攏人心、與上下勾心斗角,以?利益、以?虛假的人情誘使對方?倒戈。 落薇在宮城之中,沒有所謂的“心?腹”,就如同?當(dāng)年承明皇太子在朝中沒有身家利益相關(guān)的朋黨一般。 她在時,眾人聽她的差遣,她不?在時,亦能一心一意地侍奉旁人。 然而她歸來,須臾之間,只需要從明光門前一路走過來,便?能控制這座皇城。 落薇似乎看出了元鳴面上不顯的震撼,突地問了一句:“默生,你為何?能為殿下?效死?” 元鳴收斂思緒,肅然答道:“殿下于小人有恩。” 他在入燕家軍之前,曾是京郊一普通農(nóng)戶,勤懇耕作,贍養(yǎng)孤母??稍谀硞€尋常的日子,他的老母入城過街,被貴公子縱馬踩踏而死。 元鳴前去要公道,被轟出門來,那貴公子輕蔑地留了銀錢,他分文?不?取,日日去鬧,只求依律判罰。 府衙不?堪其擾,倒是循例判了那貴公子服刑,只是他無意得知?,他家中手眼通天,早就將?他從大?牢中換了出來。 這次他再去叫冤,無人問津,連圍觀的民眾都?覺得他無理取鬧,他變成?了為討銀錢、時常在府衙鬧事的“刁民”。 直至有一日,他與人爭搶鼓槌時被宋泠撞見,宋泠蹲在府衙前聽完了他的遭遇,沉默片刻,忽而問他堅持良久,到底要求什么? “我要求……公道!” 那時候他還不?知?對方?的身?份,只聽他贊了一句:“說得好?!?/br> 宋泠撿起了落地的鼓槌,替他敲了一下?,鼓聲震震。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心?中有冤,便?要宣之于口,這原該是……大胤子民的底氣。” 貴公子再度入獄,又牽扯出幾樁舊案,被判了斬刑。 他大?仇得報,改了自己的名字前去投軍,又過了幾年,他重新在刑部見到宋泠。 他不知太子殿下還記不記得他,也沒有開口,宋泠處置完手頭之事,臨走的時候,才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默生,你這些年,過得極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