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棠 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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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泠聽出了是誰的聲音,卻想不起?他的名字,只?好下意識地扯著?他的袍角,氣若游絲地道:“不要……” 可那人平靜地掰開了他的手,跪在?他的血跡間對他說了許多話。 那些聲音忽遠忽近。 “當年長兄蒙冤,幸有殿下?lián)砹?,保我全族性命,這些年來又盡心栽培,蒙恩所救,壑當為殿下效死……” “快走、快走罷,倘有來世,再謝君知遇之恩。” 宋瀾并不知曉,在?金天?衛(wèi)之后,他還有一群隱秘的死士。 這是那年他救下葉氏之后,葉氏三公子葉壑進京報恩后組建的,雖說他平素能用得上這群人的時候極少,可他們散于皇城各處,是他十分得力的臂膀。 上元夜刺棠案后,葉壑未見他尸首,始終不信他的死訊,他帶人順著汀花臺一路尋到了汴都之外,幾近汴河與大?河交匯之處,而?在?那里,他結(jié)識了一個侍奉過宋枝雨的內(nèi)侍。 那夜宋枝雨雖什么都沒看見,但心中有了些隱約的猜測,她人不能出府,于是遣了自?己信得過的內(nèi)侍順著?汴河出京,并且叮囑他們,若遇見在?河水下游尋覓之人,謹慎結(jié)識后,可將這個含糊的消息透露出去。 宋枝雨的內(nèi)侍先見了落薇派來尋覓的金天?衛(wèi),可他如今不敢相信這群人,便?把消息遞給了后來的葉壑。 葉壑當即尋到了皇城中的死士,那死士假意投誠宋瀾,在?燃燭樓附近探訪了許久,終于確信宋泠未死,就被宋瀾囚|禁在地宮之中! 皇城守衛(wèi)何其森嚴,怎么才能偷天?換日,將人救出來? 葉壑縱馬去了一趟西南,求柏森森將他易容成了宋泠的模樣。 這一來一回,將近一月之久,叮囑過柏森森急來汴都之后,借著?士人學子以那首《哀金天》大鬧御史臺的機會,葉壑給自?己造出了一身傷痕,帶著?他的死士鋌而?走險,將瀕死的宋泠從地宮中換了出來。 此時占盡了天?時地利,既是宋瀾盯著蘇玉二人、無暇分心之際,又兼宋泠自?盡。得知人死之后,宋瀾趁夜去粗粗看了一眼,遣人將尸體拖至宮中的小安山后焚了。 那時,宋瀾志得意滿,以為宋泠自?斷生?念,絕不可能再有翻身之能,才粗心了一瞬。 他們死死抓住了這一瞬的機會。 但凡有一絲一毫的差錯,這險之又險的計策都不可能成功。 宋泠被藏在水車之中,留一根麥管呼吸,拼死逃出了宮。 他此時出不了汴都,馬車載著?他一路疾馳,去往亭山之上的岫青寺。 其間路過夕陽西下的御史臺,他靠在?車壁上,聽見“招魂直上碧霄間”,聽見“一去渺茫一千年”。 他忽然想冷笑?,原來他從未認識過自己溫馴的兄弟,沒有看見過他猙獰的爪牙,不知他有玲瓏心計,就連兄長的“死去”,都能拿去布置出一場粉墨大戲。 此戲怪誕不經(jīng)、荒腔走板。 三日之后,柏森森匆匆地趕到岫青寺,同他一起?來的,還有在江南隱居了多年的周楚吟。 二人一句話都沒有多說,一人為他治傷,一人盤點了他手下的死士,嚴肅地建議他借著葉壑的身份,暫且避居幽州,以圖來日。 為求萬無一失,柏森森下了重藥,將他徹底變成了另一副樣子。 葉壑也在?岫青寺留下了書信,稱“舍身不悔”,唯一所愿,便?是有朝一日能夠知曉當初長兄的遭遇。 宋泠跪在佛前,磕破了額頭。 那大抵是他最后一次真心拜佛,為故人安魂而?祝禱。 離開汴都的前一日夜晚,宋泠坐在?空寂的佛前,順手搖了一根簽。 他這時眼睛剛剛恢復了一些,仍是視物不清,借著?明?亮的月光看了好久,他也沒看清簽上到底寫了什么。 正當他想要將這枚竹簽丟回去時,寂塵和尚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側(cè),接過去為他緩緩讀道:“……人之生譬如一枕夢、一樹花,乘春以盛,興盡而?空,漚珠槿艷,不可多懷。” 不等他問,寂塵便自顧解釋道:“一枕夢,一枕槐安夢;一樹花,一樹暮春花。佛與殿下曰,再?好的人生?都在春光燦爛時自由盛放、興盡秋來時凋零空亡,說到最后,不過是朝生?暮死的泡沫和瑾花,短暫幻景一場,何必如此掛懷?” 天?際月亮朦朦朧朧,暮春的夜晚寂靜如斯。 沉默良久后,寂塵才聽見對方自?嘲的聲音:“幻景盡處漆黑一片,佛尚不知,倘若如此,何苦生?來?” 宋泠回頭看去,佛像半隱于黑暗之中,他對著那悲憫的金像大笑起來,笑?到后來竟拔劍相指,驚風乍起?,吹得寺廟檐角的鈴鐺叮鈴亂響。 寂塵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神情扭曲了一瞬,隨后|庭院有花瓣吹來,溫柔地拂過他的身側(cè)。 不知為何,宋泠眼睫微顫,緩緩地將劍歸了鞘,隨后突兀問道:“今夜月色好嗎?” 寂塵回道:“月華如水?!?/br> 宋泠轉(zhuǎn)身仰頭,閉上了眼睛。 “是了,月亮是永遠都在、永遠明亮的,就算我如今瞧不清楚,又有何妨?” 他取了佛前的筆,在搖出來的那只木簽背后添了一句話,由于瞧不清楚,那句話寫得歪歪扭扭、不成樣子。 寂塵接過來,見他寫了一句“明月萬古照春夜”。 便笑著將木簽放回了簽筒之中。 月下人已離去,花瓣空舞。 離開岫青寺時,宋泠想起?少時與落薇一同登階拜佛,他們登過岫青寺所在的亭山、許州居化寺所在?的宴山。皇族祭祀時,山道上總是熙熙攘攘,如今它空無一人,只有暮春飄零的落花。 “昔日亭山山上宴,如今花落人空怨……”他開口吟了一句,對周柏二人露出一個微笑?,“三公子尚未有字,我便替自己擬一個罷。” 幽州三年。 那些舊事不僅讓他的眼睛變得不能見光,還為他添了心疾,發(fā)?作起?來時,他耳邊總會反反復復地出現(xiàn)?宋瀾在燃燭樓之下為他讀信的聲音,關于她的每一句話,都聽得他痛不欲生?。 他曾拔劍斫案,誓殺之后快,但誰都不知道,在?他內(nèi)心的最深處,從來不肯相信落薇做過宋瀾所說的事情。 三年之后,他回到皇城,在海棠花的陰影下重見了她第一面。 可那張臉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樣陌生了。 他反反復復、真?真?假假地試探,可落薇已經(jīng)不是當年天真不知愁的少女,她的假面沒有一絲縫隙、滴水不漏,只?言片語、殘存證據(jù)都在不斷地逼問他,到底在?堅持什么? 密室門開了。 不知為何,宋瀾今日沒有留下過夜,落薇站在昏黃的燭光當中,見葉亭宴縮在?原處,抬眼向她看來,一雙眼睛血紅,微微一顫,便落了一行淚下來。 這是他傷情的眼淚,還是眼疾的證據(jù)? 落薇心口微窒,俯下身來,想要扶他起?來,不料葉亭宴屈膝朝她跪了下來,深深地伏首,再?抬起?頭來時,那張臉上的哀戚已經(jīng)悉數(shù)消失,只?剩下漠然的恭順。 他抬頭看去,正見那只玫瑰金簪插在她的發(fā)間,閃爍著?鮮血和黃金的顏色。 心口的溫情凝成了一片一片的碎冰,在?這樣的時刻,他竟沒有感覺到痛,只?覺得很冷,也多虧了這樣的冷,才讓他沒有如同上次在岫青寺一般失態(tài)。 橫亙著人命和仇恨的、不肯拋卻的私心。 到底在?堅持什么? “娘娘,”他露出了一個平靜的笑容,此處燈火昏暗,落薇并沒有瞧見他眼中的冰刺,“你何必賭上自己來試探我,我自?然會選你的?!?/br> * 亂夢紛至,而?后無情離去,葉亭宴就這樣抱著那株病梅昏睡了過去,這一覺醒來,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 周楚吟敲了兩聲,推門進來,見室內(nèi)塵土狼藉,微微蹙了蹙眉,終歸還是沒有開口詢問,只?是道:“宋瀾要燕瑯回幽州。” 葉亭宴按著?眉心,緩了好一會兒才問:“燕瑯應了?” “是,”周楚吟道,“今日舒康進宮,好似要求個恩典,討封出京,宋瀾也應了?!?/br> “他雖表面答應,未必會放舒康離去,”葉亭宴勉力平靜下來,思索著?回道,“先前沒有機會,這次她出京時,想個辦法見她一面,若是宋瀾中道加害,也好解救?!?/br> “還有一事,”周楚吟點頭之后道,“重陽將至,皇后今日知會禮部?,預備在那時再開游獵。” “再開游獵?”葉亭宴一怔,重復道,“去何處?” 周楚吟答道:“谷游山?!?/br> 第74章 桑榆非晚(一) 雖說年?來邊境有亂,但大胤已許久不見一年?兩狩之事,落薇提議此事,遭了政事堂上下反駁,午間宋瀾來見她,她只是?淡淡地道:“高祖皇帝以武得天下,四時勤勉,春巡秋狩,陛下豈可不效先祖之勇乎?” 宋瀾把玩著手中的琉璃珠子,松口同意了。 玉秋實及其黨羽以謀逆罪論死后不久,便是?宋瀾的生辰,少帝及冠,當加國之重禮。汴都上下同賀三日,乾方殿也撤去?了雖已長久無人、但昭示著輔政重權(quán)的水晶珠簾。 朝中先前是皇后與太師共同輔政,如?今太師已死,昭帝親政,皇后的處境不免就變得有些微妙。 從前便有許多臣子對女子干政之事極為不滿,雖知帝后情深不能明言,但上表中多少有些明譏暗諷,幸得皇后先有置簾不朝的舉動,如?今更是在政事堂朝會上交出了輔政金印,直言自此再不插手朝政。 于是?眾臣大贊,一時將皇后“虛簾還印”之事傳為佳話?。 宋瀾本以為玉秋實死后要費一番功夫才能從落薇手中將金印拿回來,見她敬上金印,頗感意外,當著政事堂諸人之面不好多說,扶她起身的手卻緊了一緊。 不知是她敏銳地感受到了他的心思,還是?另有打算? 只是?這副恭順姿態(tài),倒叫他一時無話可說。 落薇交出金印之后便提出了重陽秋狩一事。 為抗西野,高祖曾在谷游山外修建哨鹿圍場,于秋分前后游獵半月,只是?此后君主不愛戎裝,漸漸廢置此地,將狩獵挪至汴都近郊,時間也縮至三四日內(nèi)。 今春的暮春場狩獵因遇刺殺之事,甚至全未盡興。 落薇開口提出此事,宋瀾便知這金印定然不會交得如?此容易,只是?燕瑯將要離京,他倒是?好奇落薇想做什么,便順水推舟地同意了。 朝議散去?,落薇在藏書樓門前遇見了已然年邁的陸沆。 陸沆在外流離幾年后,薛聞名失勢,高帝便將陸沆召回朝中,重啟為御史中丞。刺棠案后,薛聞名投靠玉秋實,陸沆借機引退,只在瓊庭領了個閑職,再不過問朝中風云。 是以他便平平安安地活到了如?今。 東山一別后,相見只在朝野之中,落薇意外見他,心中想起不知如何的邱雪雨,正是?百感交集,陸沆便上前來行禮:“老臣給皇后娘娘請安?!?/br> “陸老有禮。” 落薇將手中幾封書卷交給張素無?,囑咐他先行,隨后同陸沆一起緩緩踱步,毫不意外地聽?他問起:“聽聞娘娘撤簾還印,自此不再過問政事了?” 落薇便笑道:“本就是無奈之舉,如?今陛下長成,我又何必白占罵名、把權(quán)不放,權(quán)勢功名如?浮云,陸老比我更懂才是??!?/br> 陸沆卻搖頭:“娘娘啊,老臣不信娘娘不知,陛下他……并非先太子?!?/br> 這話?說得可謂大逆不道,落薇眼神一冷:“陸老這是什么意思?” 陸沆絲毫不懼,只道:“眼?下陛下雖已弱冠,觀其三年政事……若無太師與?娘娘壓著性子,臣只憂慮……” 落薇打斷道:“陛下雷厲風行,自有少年?氣魄?!?/br> 陸沆連連嘆氣:“娘娘豈不知老臣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