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棠 第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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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陰云之下,葉亭宴突然勾斷了手邊的一根琴弦。 他面前的周楚吟頓了一下,道:“今日你心不靜?!?/br> 葉亭宴苦笑道:“我少有心靜的時候。” 周楚吟問:“那你為她想到破局之法了么?” 葉亭宴微微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 周楚吟道:“這是什么意思?” 葉亭宴道:“想到了,但是這破局之法不能用,與沒想到也無甚分別?!?/br> 周楚吟聽了這話,表情卻嚴(yán)肅起來:“玉秋實(shí)到底拿了她什么把柄?” 聽了這話,葉亭宴默了一會兒。 半晌才道:“你知道她身邊那個姓馮的內(nèi)人,是誰嗎?” 第43章 闌風(fēng)長雨(六) 當(dāng)夜宋瀾并未留宿,與?落薇說了兩?句話后,便?去?了玉隨云處。 夏日天長,卯時初天際便?露了微光,煙蘿往上朝之前官員們的休憩之地走了一趟,回來時身?上還沾了些露水。 “小裴大人托劉明忠給我遞了一塊帕子?!?/br> 落薇已然起身?,正坐在銅鏡之前梳洗,聞言倒也不驚詫。 葉亭宴雖說今年才來汴都,可?對皇城路徑爛熟于心,手下不知有多少如同裴郗這般的人物,她毫不懷疑,就算說往玉秋實(shí)家中安插了眼線,他也是做得出來的。 一夜時間,大概足夠他摸清楚昨日玉秋實(shí)行事的底牌了。 可帕子上一片素白,什么都沒有。 落薇接了帕子,順手往凈面的銅盆中一丟,再撿回來時,上面已經(jīng)隱隱約約現(xiàn)了字形——原是街頭雜耍的小把戲,接過來時,她嗅到了輕微的酸澀味道。 殿中仍舊昏暗,眾人不知皇后此時已然起身?,無?人守在近前。 煙蘿點(diǎn)了蠟燭,端著燭臺湊過來看。 在跳動的火焰燈影之下,落薇看見了簡短的幾行字。 “玉曉卿身側(cè)馮氏內(nèi)人真身,乃暮春場出外所?致,其涉天狩三年株連事,卿知否?” 剛看到?這里,煙蘿愣了一愣,而落薇的手卻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暮春場春獵當(dāng)日,煙蘿曾在她安排之下外出過一次。 那一日所有人的活動軌跡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算是到?了后山,也有她的兄長蘇時予在,確保萬無一失的情況下,她才放煙蘿出去?,怎么會被人發(fā)現(xiàn)? 這樣敏感特殊的身份……怪不得玉秋實(shí)這樣大膽,敢把那句話換成“汀花有冤”! 玉秋實(shí)一直懷疑她知道了刺棠案的真相?,或者就算她不知道,他也想要設(shè)計(jì)讓宋瀾認(rèn)為她知道了——倘若她身側(cè)就是涉冤之人的后嗣,并且這樣得她信賴,說她毫不知情,如何證明?如何能令人信? 連葉亭宴最后都問了一句曖昧不清的“卿知否”。 他雖然獻(xiàn)了那副《丹霄踏碎圖》,道出宋瀾心中想要勝過兄長的隱秘想法?,卻也未必能猜出刺棠案原是宋瀾和玉秋實(shí)一手策劃的。 如今在葉亭宴眼中、將來在眾人眼中,便?是她身?側(cè)最為信重的人,是當(dāng)年被株連之人的后嗣。 葉亭宴會怎么想? 他問了一句“卿知否”——你若不知,緣何如此信賴?你若知曉,為什么要保她? 就算她與?葉亭宴在玉秋實(shí)被扳倒之前已成密不可?分的盟友,這些日子里,她也不敢叫他看出一分對故人的情分,這樣動輒喪命的把柄…… 落薇飛快地將帕子在燭臺上引燃,讓它在銅盆之下徹底燒毀。 余燼上飄,如同一抔香灰。 煙蘿在她面前跪下來,顫聲喚道:“娘娘……” “……不要怕,我定然會保你周全,”落薇心中茫然,一時之間只是低著頭,飛快地道,“昨夜宋瀾來時,應(yīng)當(dāng)還不知此事,玉秋實(shí)昨日不說,是想叫我猜不出他的底牌,從而手忙腳亂,自?己露出端倪來。不妨事、不妨事,天還沒亮,我?想辦法?送你立刻離開皇宮,你去幽州尋阿瑯、尋雪初,或者——” 她還沒有說完,煙蘿便?急急道:“且不說如何從這守衛(wèi)森嚴(yán)的皇城中脫身?,我?若去?了,你必受牽連?!?/br> “牽連便牽連!”手邊的燭火倏忽一閃,落薇的聲音抖得厲害,“只要我?不松口,宋瀾就不能拿我怎么樣,他若疑心過甚,也是正合我?意——早晚,都要逼他廢后的。” “那需等到?你將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等到北方平定、太師失勢、輿論四起——才能廢后!在此之前,他若對你生疑,我?們前功盡棄!”煙蘿用力地攥著她的手,神色凄然,“你此時廢后,落到?太師手中,會是什么下場?” “那你要我?怎么辦!”落薇緊緊回握住她,從椅子上跌落下來,秀麗雙眸泛起一片血紅,“當(dāng)年我?沒有保下阿淇,也沒有保下那一千二百四十一個人,如今就算兵行?險招,我?也要保你,至少要賭上一賭!” “有些話當(dāng)年我?就說過,你今日保全自?己,來日便能保下更多的一千二百四十一個人,”煙蘿說到?此處,伸手擦去?了眼尾的淚水,“說到?底,必定是我那日去時出了紕漏,是我?牽連你!” 落薇胡亂地?fù)u著頭:“不,不,是我?沒有算盡,你讓我?想想,我?是忘了什么事情……” 她絮絮低語時,煙蘿抬起頭來,正巧瞥見落薇擱在妝臺上的玫瑰金簪——這只簪子是封后時宋瀾為落薇打制的,片片綻開的花瓣上,有幾瓣染了淡淡的紅色顏料,如同濺血一般,燦燦的黃金顏色與?血色相?映,華美熱烈。 簪尾磨得十分尖銳——這是一柄利器,甚至說是兇器都不為過。 當(dāng)初宋瀾送落薇簪子,便?是為了試探她會不會用這只簪子殺他——這些年來,他其實(shí)從未停止對她的懷疑。 若非她裝得太好,什么都沒有叫他發(fā)現(xiàn);若非她在朝堂和后宮之間進(jìn)退得宜,又能為他應(yīng)付玉秋實(shí)的權(quán)勢;若非她收斂了所?有舊日的念想和脾性,將自?己塑成克己復(fù)禮的金殿神像——她定然是活不到?今日的! 燕氏大軍尚在北疆,她在朝中的用臣皆是書香清流,種種布置,來不及一一實(shí)施,若直接殺宋瀾,難為故人平冤,又必生流血之亂——她顧忌的實(shí)在是太多、太多了。 正因?yàn)檫@樣顧忌,才會讓自己掙扎在黃金牢籠之中,苦苦尋覓最難的生路。 旁人不知她的辛苦,難道她還會不知道? 一念之間,落薇也感覺自己腦中嗡嗡作響,思緒支左屈右,她知道自?己貪心——自小她就是很貪心的,當(dāng)初跟宋泠一同讀書,宋淇在二人對面吱哇亂叫,笑嘻嘻地問著皇兄你是要天下還是要美人,宋泠不肯回答這樣無?聊的問題,她搶了宋淇手中的書,得意道為何要選擇,我?全都要。 既要破局之法?,又要保全身?邊人,在這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朝堂之上,她怎么才能做到??若只求全一側(cè),似乎是有斷腕求生的辦法,可?若是貪心…… 不等她將自己的思緒理順,煙蘿忽地起身?,抓了妝臺上那只玫瑰金簪,飛快地刺向了落薇的左肩! 金簪鋒利,霎時便穿透過去,又被迅速拔出。 煙蘿從前習(xí)過武,下手干脆利落,還避開了她的重要經(jīng)脈。 “你……” 落薇伸手捂住自?己的左肩,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要做什么……” 煙蘿目光中閃過不忍之色,但還是疾步起身?,抓了妝臺上盛香粉的青瓷匣子,惡狠狠地?fù)サ?了地面上。 瓷器摔碎的聲響在靜謐的清晨如同炸裂,似乎已有人被驚動,朝著此處疾行?而來。 飛舞的香粉中,煙蘿跪下了沖她磕了一個頭。 “你知道該怎么說的,不要、不要……負(fù)了他們?!?/br> “保重,落薇。” 落薇想要伸手抓她,卻動彈不得,只能哽咽喚道:“阿霏——” 煙蘿頓了一頓,還是沒有遲疑地轉(zhuǎn)身離去了。 她一手扯下女官的幞頭,另一手丟了腰間的革帶,隨后握著小腿處從不離身?的短匕首,從半開的花窗中跳了出去。 落薇掙扎著在地面上爬了幾步,想要起身?,卻痛得沒有力氣。 夏日破曉之際,宮殿中的金磚還是這樣冰冷,她只披了幾重薄紗,痛得渾身?發(fā)抖,左肩上的傷口涔涔流血,染紅了金磚上鏤刻的蓮紋。 如墜八寒地獄,所?謂紅蓮業(yè)火,竟是這個模樣。 終于有宮人反復(fù)呼喚不見答復(fù),大著膽子闖了進(jìn)來,一眼便?看見地面染血的金簪,隨后又見捂著傷口的皇后,不由得嚇破了膽,失魂落魄地大聲喊道:“娘娘!快、快來人,皇后娘娘遇刺了——” 在煙蘿刺過來的一剎那,落薇就想清楚了她的意思。 若她說不知曉煙蘿的身?份,多年來如此信任,恐不能令眾人信服;若她說知曉,只能咬死了稱與?煙蘿有舊交,當(dāng)年不忍見她喪命。 但如此一來,加上那句“汀花有冤”,宋瀾對她的懷疑,定會陡然增加。 還不到時候、還不到時候。 這一簪,是煙蘿為她做的決定,也是煙蘿以性命為代價的撇清——她們都清清楚楚地明白?,皇城守衛(wèi)這樣森嚴(yán),她不可?能脫身?的。 忙亂的宮人紛紛靠近,想要扶落薇起身?,又怕牽扯了她的傷口,一時竟不知該做什么。 落薇捂著傷口瑟瑟發(fā)抖,用力閉上眼睛,耳邊傳來一陣紛亂的聲音。值守的左右林衛(wèi)跑過她的殿前,鎧甲與?兵刃碰撞;有人在遠(yuǎn)處匆匆吩咐著“喚太醫(yī)”“請陛下”,還有哭聲“娘娘傷得重嗎”。 萬象之聲,須臾變幻。 她仰起頭來,恍惚地看見那朵被血染紅的蓮花。 垂下眼去?,跌入一片寂滅的黑暗。 * 不知為何,今日有些異樣,眾臣在殿前等了又等,始終不見內(nèi)官傳喚進(jìn)殿。 夏日清晨飄起微雨,葉亭宴緋色的衣袍被打濕了一片,他抿著嘴唇,突地回憶起初登高陽臺時被打濕的衣袖。 隨之而來的是繾綣溫情的撫摸和一雙帶著水汽的眼睛。 他昨日想盡辦法?,才從玉秋實(shí)那里得了那個消息,問那一句“卿知否”也只是為了確定落薇知不知曉她身邊人的身份,得了她的答復(fù),他才好想下一步的謀劃。 不過他心中也隱約能夠猜到些——來見他,是關(guān)系身?家?性命的隱秘之事,落薇只帶著這一個宮人,足見她的信任。 先?前他還有疑惑,若這宮人是她的舊友,還好解釋一些。 她向來是重情之人,冒著風(fēng)險救下舊友,是她做得出來的事情。 不過重情的是從前的她。 “情”之一字,還有這樣的分量嗎? 若有,那她當(dāng)年寫信哄騙他吃下那令他氣力盡失的糕點(diǎn)時,可?猶豫過一分? 舊傷處突兀地痛了一下,葉亭宴微微蹙眉,又強(qiáng)迫自?己舒展開來,決意不再去?想這些事情。 他定了定神,捂著不知為何隱隱泛起痛楚的舊傷,漫不經(jīng)心地思索起來,此局難破,卻也沒有那么難,只不知有沒有機(jī)會轉(zhuǎn)嫁到別人的身?上去?,除卻皇帝和宰輔,當(dāng)年他的仇人,并非只有逯恒、林奎山這幾個。 正當(dāng)他在心中擇選是這個好還是那個好的時候,內(nèi)殿忽地出來一個內(nèi)官,朝眾臣一揖,恭恭敬敬地道:“各位大人,陛下今日罷了早朝,請諸位回罷?!?/br> 他一怔,還未多想,那內(nèi)官便?湊了過來,低聲道:“葉大人留步?!?/br> 內(nèi)官為他撐起了一把竹骨傘,葉亭宴隨他逆著人流走去?,問:“陛下還留了太師和政事堂幾位大人,可?見并非龍?bào)w不安,既然如此,為何還要罷早朝?” 那內(nèi)官湊近了些,聲音帶著清晨細(xì)雨微茫的霧氣:“大人不知——皇后娘娘今晨遇刺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