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嬸子不甘心，繼續(xù)掰扯幾分鐘，一直到價錢提高到一毛二才肯賣，而兩個孩子的蟶子才賣了四分錢。

    張鈺青轉(zhuǎn)身：“我的不賣了，回去！”

    “為什么呀？”陳小南抓著一個蟶子研究，小rou手在摸它的殼。

    張鈺青給兩個孩子擦了擦汗：“因為我抓的蟶子太少，賺不了幾個錢，而且阿姨想炒蟶子給你們吃?！?/br>
    陳小起點頭。

    陳小南更是在流口水，急不可耐地催促要回家。

    附近的幾個嬸子笑罵道。

    “這傻丫頭，忒饞！”

    “一斤蟶子才三兩rou，我上次取了半斤蟶子rou，全家十口人吃，就這，氣得婆婆罵了我兩天，說不借著最貴的時候賣掉，一點都不會過日子?！?/br>
    ……

    村里人窮，舍不得吃穿，重男輕女思想又挺嚴(yán)重，兩個兒子以上的家庭，為了付彩禮討到幾個媳婦，更是能一朝回到解放前。

    張鈺青的父親則沒有這樣的顧慮，拿錢吃，拿錢建了房子。

    到了傍晚，村里人大老遠(yuǎn)的就聞到了張鈺青家柴火炒菜的香味。

    那菜放了豬油，味道讓鄉(xiāng)親們饑腸轆轆！

    以前很少登門的村長老婆言秀紅走進(jìn)屋，看到兩個城里娃坐在高凳子上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

    言秀紅問：“鈺青，做啥好吃的？”

    蟶子吐了一天沙子，焯熱水撈出。

    張鈺青丟了姜片放進(jìn)油鍋里，爆炒蟶子rou，快速翻拌，放一把韭菜段，那火焰好似在空中跳舞，加點鹽，淋入一點生抽，撒點白糖提味，火大，香味全部被逼出來，滿屋子飄香。

    炒菜聲音大，等菜出鍋，張鈺青才發(fā)現(xiàn)了身后有人：“秀紅嬸子，來啦？”

    言秀紅感覺有東西在拽她的胃，在瘋狂喊著要吃的：“我聽說，你在給人當(dāng)保姆，我以為你想進(jìn)城，就過來問問你?！?/br>
    “噢，暫時不準(zhǔn)備進(jìn)城，等那倆孩子過完暑假再說。”張鈺青拿出了筷子，“嘗嘗我做的菜?！?/br>
    “哎呀，這怎么好意思?！弊炖锟蜌?，言秀紅按捺不住，拿筷子夾了一口蟶子rou朝嘴里塞。

    蟶子rou十分的嫩，多咬幾口，鮮美爽彈，搭配上香嫩韭菜，一口下去很滿足，里面竟然能吃到一點點豬油渣的口感，太香了啊，她家最近都沒去稱rou，這道菜給家里倆小子吃，能干掉兩大碗干米飯。

    張鈺青見她喜歡，也沒小氣，拿出碗分了一大半：“秀紅嬸子，端回去吃?！?/br>
    “這……”想拒絕，但是想到自家大兒子小華從城里的高中放暑假回來，瘦了好多，她忽然就端起碗，“行，待會讓我家的小旺給你把碗送回來?！?/br>
    言秀紅沒想到自己無意之間的串門子，竟然會得到一碗香噴噴的韭菜油渣炒蟶子rou，嘴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張鈺青繼續(xù)切菜。

    如今的條件擺在那里，舍得吃的沒幾個。

    葷菜大部分是煮一鍋沒油水的小魚小蟹，又腥又沒rou。

    那出海捕魚的漁民，更是咸菜和粗面饃饃不離手，吃得更差。

    張鈺青用豬油炒了兩條絲瓜，絲瓜會出汁水，出鍋的時候，撒上一點蔥花點綴，夏天吃一碗絲瓜湯，很解暑。

    大鍋內(nèi)，先前清蒸了一條鱸魚，有一斤半重，這是在朱奶奶兒子手中買的，新鮮海魚，放上一點姜絲和豆豉，出鍋放點生抽和鹽，味道自然不用說。

    “孩子們，吃飯了！”

    “好?！标愋∑鹗债嫻P和本子，帶弟弟洗手。

    陳小南這胖小子，把畫筆涂在臉上，變成了一只花貓。

    飯桌上，兩葷一素，一大兩小吃得香。旁邊端著飯碗過來蹭菜吃的小阿順和小阿德，這對出了三服的堂兄弟，就算被父母掐耳朵，也不愿意離開。

    “好吃，比奶奶做的好吃?！?/br>
    “香香的，有油，不是水，好好吃！”

    陳小南一臉驕傲：“我的鈺青阿姨，厲害?！?/br>
    “阿姨，我可以多吃一碗飯嗎？”陳小起小臉蛋紅撲撲的，頭一次愿意多吃點食物。

    看到小起喜歡，張鈺青哪能不同意：“當(dāng)然，來，阿姨幫你盛飯！”

    四張小嘴不停朝嘴里扒飯，扒菜。

    還叭叭個不停，張鈺青給他們摘取魚刺，一人夾一塊白白嫩嫩的魚rou，看著他們吃得好香甜，對于張鈺青來說，這個畫面能讓她開心很久。

    幾個小捧場王，讓她很有成就感。

    比一個人孤獨吃飯，寂寞到不知所措的時候，要幸福太多。

    晚上，家里多了十五個白梨瓜。

    村長家，小阿德家，小阿順家像是商量好了一樣，都給送來了自家種的白梨瓜過來。

    頭疼的張鈺青，思考了一會兒，想到了該怎么解決這些瓜果。

    現(xiàn)在天氣熱，吃不完會壞掉，這么好的東西在城里的集體經(jīng)濟(jì)里，可能花錢都買不到，她拍案決定：“小起小南，咱們明天去城里，送幾個瓜給你們的叔叔吃——”

    第16章

    這次去城里除了送白梨瓜，張鈺青還想扯布做幾件衣服，她的衣服全被后媽送人，所有加起來才三身，還全都是舅媽送的，夏天還好，到了冬天就不行了。

    農(nóng)村人晚上七八點睡覺，早上四五點醒，張鈺青起得早，給自己熬了中藥，便開始給孩子們做早餐。

    早上吃小餛飩。

    他們海鉤子村的早市，夏天在早上五點鐘準(zhǔn)備，在公私合營的小賣鋪旁邊，張鈺青買了半斤rou回來，花了四毛五，rou剁成泥，變黏才行，放上胡椒粉，蔥姜水，雞蛋清，蔥末，鹽，味精，一點點白砂糖，洗干凈的手，朝一個方向使勁攪動，一定要打上勁兒，餡兒的味道才會鮮嫩彈牙。

    張鈺青速度快，拿根筷子蘸點rou，不出半個小時，包了一百個小餛飩。

    陳小起牽著弟弟來到廚房，紅彤彤的小臉都有涼席印子，頭發(fā)翹半邊，張鈺青笑道：“來，一人半杯溫水喝下去，清清腸胃，去上廁所，回來再漱口洗臉。”

    小手抱著大大的搪瓷杯，一人半杯水，喝下肚子，兩個娃兒乖得不可思議。

    “弟弟，這邊！”陳小起扯住弟弟的胖胳膊，帶著睡迷糊，差點撞墻的弟弟去了后院。

    一個上廁所，一個就在外面無聊等待，輪流交替，在男女大防這方面，他們的叔叔教育得很好。

    上完廁所出來，陳小南清醒了一些，摸摸自己的rou屁股：“不痛痛啦！”

    陳小起也在廁所里盯著自己的大腿內(nèi)側(cè)，最近兩天，洗完澡，阿姨會給他們受傷的地方摸綠藥膏，很涼，很舒服，現(xiàn)在她感覺不到多少痛，用力摸一摸，更不會疼哭她。

    見他們回來，張鈺青給擠了牙膏，又打了洗臉?biāo)?/br>
    倆孩子洗漱完，坐在堂屋吃餛飩。

    “好香！”一口一個的小餛飩，這是陳小南第一次吃。

    陳小起以前倒是跟著叔叔吃過一次，味道一般般。

    但是阿姨做的餛飩，吃一口，能感覺rourou在爆汁，好燙，嘴巴有點疼，不過香香的，鮮鮮的，rou很滑，很嫩，吃不夠。

    “阿姨，你做的餛飩好吃?！标愋∑鹦÷暱滟?。

    張鈺青輕笑：“喜歡就行，有點燙，阿姨給你們用蒲扇扇一扇?！?/br>
    最近熱鬧的早晨，總讓張鈺青感覺滿足。

    以前一個人的時候，她甚至不想好好吃飯，對食物提不起一點興趣。

    但是突然多了兩個小孩，就多了責(zé)任。孩子敏感單純，很懂事，每天聽著他們的夸夸，她感覺輕飄飄的。

    她真的太渴望有人陪伴，這種每天醒來，有小呼嚕聲在身邊的感覺真好。最主要的一點是，人一旦能掙到穩(wěn)定的月工資，精氣神都不一樣。

    一大兩小胃口不錯，吃了三大碗餛飩。

    張鈺青吃了中藥，給孩子們戴上帽子，準(zhǔn)備水壺，他們便站在門口等。

    海鉤子村的前任老村長退下來，依舊是個閑不住的老人，腿有毛病，不能去趕海，又不想躺著吃閑飯，于是在家養(yǎng)了四頭豬。

    他的侄子在國營飯店做大廚，每天會留下很多潲水，處理潲水的權(quán)力還是有的，所以老村長每天早上會趕著驢車，去城里的侄子那里收潲水回來。

    昨天晚上，張鈺青說了一聲，此時只見老村長趕著車，慢悠悠過來。前面一頭驢，后面一個板車，兩根長長的木棍固定在驢的兩側(cè)，驢身上綁了繩子，就是一輛驢車。

    “別急，爺爺抱你上來?！崩洗彘L慈孝的笑。

    “謝謝爺爺！”手腳已經(jīng)往上攀爬的陳小南立刻不動，伸開圓圓的胳膊，讓老人抱。

    張鈺青把陳小起抱在驢車上，坐好，再把兩個破搪瓷臉盆放上去，準(zhǔn)備去城里，修補搪瓷漏洞。

    “老村長，麻煩了?！?/br>
    “不麻煩，昨天丫頭你給旺娃他娘，送了一盤蟶子油渣炒韭菜，我那倆孫子，像幾百年沒吃過飯，喜歡得不得了喲，吃得老香了?！?/br>
    “行，等哪天趕海，我多炒一些菜，再送些給他們嘗嘗?！?/br>
    “使不得，慣了他們的嘴！”老村長笑著搖頭。

    一路聊著天，抄近路，不知不覺趕了一個半小時來到城里。

    萬辰市靠海，不算大的一個城市，綜合工業(yè)區(qū)都集中在東區(qū)，那里的馬路修得好，柏油路比較寬，不像其他區(qū)，大多是黃泥路。

    這邊每天到了上下班，從各個廠里進(jìn)出的職工騎著自行車，一排排，能形成很壯觀的景象。

    馬路兩邊的國營飯店多，畢竟工人有錢，飯店開在這里，大家吃得起。

    還不到早上八點，張鈺青在城里讀過書，但一直學(xué)不會過馬路，下了驢車，穿梭在無數(shù)自行車之間，拿著破盆，挎著大布包，緊張到左右不停地看。

    實實在在的一個鄉(xiāng)下姑娘。

    工人們?yōu)榱粟s時間，不斷按響單車鈴聲，她進(jìn)退兩難。

    “阿姨，別怕喔，我牽著你過馬路?！标愋∑饻厝岚矒崴?。

    陳小南抬起圓腦袋，一雙大眼里帶著好奇：“我不怕過馬路，jiejie也不怕，阿姨是膽小鬼嗎?！?/br>
    張鈺青沒好氣睨他一眼，牽著兩娃，大著膽子過了馬路，根據(jù)孩子的指揮，找到了第九玩具廠。

    進(jìn)去的工人多，大家趕時間，橫沖直撞，一個守衛(wèi)門的中年女人，扯著喉嚨罵：“滾下來，聽到?jīng)]有，廠內(nèi)不準(zhǔn)騎車，否則扣獎金?！?/br>
    然而壓根沒人理會這個守衛(wèi)門的女人，她變得更加的暴躁。

    為了殺雞儆猴，劉霞扯住一個車把手：“李照軍，又是你，不知道廠里的規(guī)章制度嗎？行，跟我去門衛(wèi)室按手印，我待會把處罰單，送去給你們的領(lǐng)導(dǎo)?！?/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