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張雷自從多年前被趕走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所以就連楊華泉也不太記得張雷的長相。

    被如此精準(zhǔn)的猜出同伙，楊劍新刷的一下，臉變得慘白。

    身子搖搖欲墜幾下。

    完了完了，今天會死得很慘！

    第8章

    為什么楊華泉能說得出這么詳細(xì)的外貌特征？

    因為隔壁三嬸子的侄女，今天來看望姨媽，牛萍得知了她在萬來國營飯店當(dāng)服務(wù)員。工資還挺高，一個月一百二，聽說是托了關(guān)系，才進去的。

    牛萍總覺得讓張鈺青打魚不是件好事，海上風(fēng)浪大，太危險，朝不保夕，還不如找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

    然后又聽到了那三嬸子的侄女說，他們村的楊劍新請人吃飯，花了三百塊，吃了三個月的工資。

    所以牛萍具體問了一下情況，把得到的消息，告訴了自家男人，所以才推斷出楊劍新和那些地痞有接觸的事。

    楊華泉冷笑：“你故意害鈺青受驚嚇，是想逼迫她分手？”

    “對……”楊劍新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地回答。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如今八十年代宗族觀念，依舊特別強，族規(guī)那是一條條寫在族譜上。

    楊華泉捏緊了拳頭：“你被我外甥女抓jian在玉米地，有沒有這回事！”

    楊劍新壯著膽子求饒：“叔，要怪就怪那群流氓，我只是讓他們嚇一下鈺青而已，沒想讓他們強了她……”

    張鈺青臉色大變，楊順剛要破口大罵畜生，卻被牛萍制止：“讓你爸來說?！?/br>
    只見，楊華泉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聲音太響，嚇得楊劍新肝膽俱裂，差點撲倒在地。

    楊華泉笑容親切：“小子，你剛才說啥，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這是威脅，又不是嫌命太長，誰還敢重復(fù)一遍。

    楊劍新害怕到牙齒打顫，不會今天就要被廢了吧。

    張大嘴，只能磕磕巴巴投降：“叔，我是背叛了鈺青……您想怎么樣，說吧……”

    楊華泉看向了老村長：“六叔，這小子承認(rèn)做了對不起我外甥女的事。”

    老村長瞪了楊劍新一眼，怒其不爭：“以前多好的一個孩子，如今怎么變成了骯臟潑皮吶？”

    楊劍新哆哆嗦嗦地跪著，心中好煩，這群老頭子一個比一個管得寬，等他當(dāng)村長，他第一件事就是把族譜燒掉，把宗祠廢掉！

    楊華泉不想說太多：“陷害未婚妻，我給你兩個懲罰選擇，第一，按楊家族里懲罰抽五十鞭子，再賠兩千塊錢。第二，要么就掛到船帆上，掛兩天再下來！”

    兩個選擇，都會要人命。

    楊劍新哭窮：“叔，要這么多錢，太狠了，您外甥女不是好好的站在這里，還——”

    還在投喂熊孩子吃rou包子呢，看得他一陣眼熱。

    楊華泉自認(rèn)為講道理：“想選擇第二種？那行，就掛在船帆上吧，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把他架過去——”

    “不不不，我選第一種，賠錢……加抽鞭子??！”

    楊劍新的心在發(fā)怵，早幾年，他們村的老單身漢楊狗子，強上了一個寡婦，被村民掛在了十多米高的船帆上。

    原本以為掛一下，出不了什么事，誰知，那桅桿用了多年，早腐朽了，那一晚，桅桿斷成兩截，楊狗子當(dāng)場摔下來，腿斷骨裂。

    人沒死，接了腿，卻倒霉催的因為嚴(yán)打坐了十年牢，慘狀讓楊劍新直喊“衰神”附體。

    楊劍新認(rèn)為自己的身體金貴，可不想步上楊狗子的后塵。

    但是，楊劍新轉(zhuǎn)了一下眼珠子……

    讓他真割rou賠錢，他也是萬萬做不到的：“叔，我去鎮(zhèn)上取錢回來，再挨鞭子成嗎？”

    楊華泉頗為意外，要知道這年月，一個農(nóng)村小子，能有兩千塊的存款，那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有這么多錢？”

    “有錢?！睏顒π掠值靡馄饋?，扭頭看向身后的比他高一大截的小白臉。

    真刺眼，那小子比他白，比他高，五官比他更立體。

    他聽見陳北生不好意思地說：“孩子太能吃，別再喂他了。”

    “沒關(guān)系?！睆堚暻鄵u頭笑：“小胖子，你叫什么名字？”

    有吃的就是娘，更何況親娘都拋棄了他，那到處都是娘了。

    陳小南挺著肥肚腩，一邊啃rou包子，一邊伸出rourou的指頭：“我叫陳小南，四歲，我jiejie叫陳小起，我爸爸叫陳北望，我叔叔叫陳北生，阿姨，我叔叔好可怕的，你不要喜歡我叔叔！”

    頭上被敲了幾記，陳小南抬起圓腦袋：“叔叔，你為什么打我？”

    “閉嘴，吃你的包子！”

    旁邊才六歲的陳小起秀氣的吃東西，眉眼里依舊是淡淡的憂傷，完全就不說話。

    張鈺青心疼這小頭，總覺得她很像小時候的自己，膽怯怕事，怕被拋棄，于是輕聲細(xì)語的安撫：“小起，別急，你一定可以找到爸爸。”

    陳小起抬頭，含著哭腔說：“阿姨，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警察，他不是壞蛋！”

    “嗯，阿姨相信你?！笨隙ㄊ亲罱牭絼e人罵了太多次爸爸是走私犯，所以小丫頭才這么著急解釋。

    張鈺青理解的給她整理了一下娃娃頭。

    這一幕，怎么看都像是一家人在相處。

    楊劍新心里酸酸澀澀，又忘記了自己拋棄了張鈺青的事實：“哼，自己生不出孩子吶，竟然上趕著去給別人當(dāng)后媽?！?/br>
    張鈺青被戳中心事，僵了一下，冷笑道：“死到臨頭，嘴巴還在犯賤！”

    “你！”楊劍新氣得臉色鐵青。

    想到剛剛報出自己的存款，張鈺青不為所動，楊劍新忽然一陣惱火：“ 叔，鈺青這不是好了嗎？能聽到人說話，為啥子還要我賠錢？”

    楊華泉冷笑：“我外甥女被你害病了整整一個月吶，怎么，嫌棄兩千塊錢少了？行啊，那就三千吧！”

    楊劍新急忙站起來：“不不不，兩千就兩千，我這就回家拿折子！”

    那速度坐火箭一樣，眼看著要沖出院子，楊風(fēng)和楊順兩兄弟跟過去，完全不給他反悔的機會。

    準(zhǔn)備去村里那棟最破的土房里拿折子，垮了半年，四面長滿了雜草，這楊劍新不住了，最近一直沒收拾過，和狗窩差不了多少。

    張鈺青一直沒什么反應(yīng)。

    尷尬的陳北生要走：“對不起，不該摻和你的家務(wù)事。”

    張鈺青抬頭，直勾勾地望著他的臉，眼前繼續(xù)出現(xiàn)一幕幕影像，有很多他和她的未來，卻一直沒有孩子的身影。

    去過醫(yī)院，看過醫(yī)生，吃過藥，好像是她泡多了冰冷的海水，傷了身體，不孕不育。

    也能看到，她變成一個女老板，每次去監(jiān)獄里看他，她都會哭，她想要和他的孩子，卻永遠(yuǎn)都做不到了。

    “陳北生，這一次，你要好好活著。”張鈺青有感而發(fā)。

    笑著的陳北生正要離開，聽她這么說，以為她聽到風(fēng)聲，擔(dān)心他在廠里舉步維艱，怔了怔，下意識點頭：“好！”

    張鈺青對那些畫面，并沒有太多的真情實感，一直好像在看別人的人生。

    現(xiàn)在她更關(guān)心舅舅明年會不會出事，也必須告訴舅舅以后去遠(yuǎn)洋捕魚，最好能當(dāng)心一點！

    親人才是最令她牽掛的一方！

    跑出老遠(yuǎn)的楊順還在嚷嚷：“楊劍新，等一下取了錢，你必須給老子回來挨鞭子——”

    楊風(fēng)踹了弟弟一腳：“小聲點！”

    見鄉(xiāng)親們都站在外頭看熱鬧，楊順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子，扭頭歉疚看著張鈺青：“表妹……”

    “沒事兒，順子哥你去吧！”張鈺青現(xiàn)在對名聲看得很淡。

    鄉(xiāng)下沒什么秘密可言，三姑六婆的威力很猛。

    海鉤子村的人，遲早會把她之前渾渾噩噩像個傻子的樣子，傳到楊海村來。

    說她傻就傻吧，反正現(xiàn)在她對嫁人，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沒發(fā)現(xiàn)，牛萍的眼神火辣辣的，一直在感嘆，這個和鈺青站在一起小同志外形真不錯！

    ……

    中午，陳北生是怎么也沒想到，他和孩子們會被留下吃午飯。

    牛萍如同在看未來女婿，熱絡(luò)招呼他們，發(fā)現(xiàn)到底是讀過書的年輕人，說話文雅有內(nèi)涵，聽著舒服。

    牛萍用公筷給兩個孩子夾菜，也給陳北生夾了一塊五花rou：“你還是個大學(xué)生啊，那你現(xiàn)在在哪里工作？”

    長輩問什么，陳北生習(xí)慣老實回答什么：“阿姨，我在萬辰的第九玩具廠上班?！?/br>
    楊華泉瞇眼打量這小子幾眼，想起什么，突然站起來，也不知道抽了哪門子的瘋，把看得比命還重要的茅臺拿出來，以前哪個兒子都不許喝，今天卻突然開了一瓶：“來，陪叔叔喝一杯！”

    陳北生不卑不亢，推手拒絕：“叔，我酒量不好，不能喝酒?！?/br>
    牛萍白了自家男人一眼：“人家不喝酒！”

    楊華泉在很多時候，是個妻管嚴(yán)，但此時卻梗著脖子道：“男人的事兒，別插嘴！”

    倒酒，舉起酒杯，楊華泉笑了笑：“小陳，叔叔這酒啊，是我二兒子從百貨商店，給買回來的，陪叔叔喝幾杯吧，你放心，待會讓我二兒子送你回去?！?/br>
    兩個酒杯，相互碰了碰。

    大兒子和二兒子，只能坐在旁邊圍觀父親給人家灌酒。

    其中的含義，不用說，他們滿臉同情的看著這個同志。

    牛萍繼續(xù)套話：“我記得第九玩具廠，以前效益不錯，但最近一兩年突然就不好了，我鄰居家的侄子在那里工作，過年的時候，他來看望他姨，聽說工資都快發(fā)不出來了！”

    陳北生一連干了五杯酒，眼睛卻越發(fā)清明：“是有這么一回事。”

    楊一不用開車送客，瞧見三杯倒的父親，已經(jīng)喝得醉醺醺。

    他頂替了父親，繼續(xù)給陳北生倒酒：“你一個好好的大學(xué)生，在這樣一個即將倒閉的廠里上班，那不是斷送了大好前程……我聽說大學(xué)生畢業(yè)就是干部，你在那個廠里是高工以上的職位吧？”

    陳北生低垂下眼：“嗯?！?/br>
    楊一點點頭，猛然想起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沒問：“你有沒有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