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這不能怪朱翠花，但她還是忍不住懟了回去。

    田恬認真道：“表姐，表妹，不管以后我們嫁不嫁人，當不當mama，我們都要知道，我們不當那樣的mama?！?/br>
    “如果連mama都看不起女兒，那她也是看不起自己，這是多么讓人痛心?！?/br>
    第10章

    晚上說是吃晚飯，其實是喝粥。

    田恬并不排斥，這個天氣，喝點粥舒服。

    不過，大舅媽至今還保留著一些過去的糟粕，比如，她在廚房不掌勺，但在飯桌上掌勺，由她來分糧食，如果遇到有rou吃，她還會□□地規(guī)定某些人不能吃rou或者只能吃一兩塊，某些人一般時候都是指大丫二丫兩姐妹。

    今天田恬很榮幸地獲得了和大丫二丫一樣的待遇，清粥一碗，清亮得能看到碗底，rou是沒有的。

    田沖朝田恬驕傲地揚起下巴，他碗里的粥特別稠，還特地發(fā)出呼哧呼哧的喝粥聲，響得很。

    田恬垂下眼簾。

    看，這樣的弟弟，她怎么能從心底把他當家人呢？

    他是男生，理所當然地享受特權(quán)，從沒想過jiejie們的處境。

    大丫和二丫已經(jīng)習慣了，只擔心田恬。

    田恬在桌底下握住她們的手。

    “大舅媽，為什么我們的粥那么少呢？”她明知故問。

    朱翠花瞥了她一眼，沒正眼瞧過來：“有得吃就不錯了?！?/br>
    田恬挑眉，看向其他男生，沒有一個人幫她們說話。

    屋子里有點安靜，院子外傳來的聲音更加清晰。

    田恬耳尖，捕捉到了她想聽到的聲音。

    她站起來，所有人都看向她。

    田恬拿起裝粥的勺子，朱翠花：“你給我放下！”

    田恬沒出聲，繼續(xù)盛粥。

    朱翠花伸手就要打她，大聲道：“我數(shù)三聲，你放不放下？”

    田恬眼角余光終于瞥到有人進來，拿著勺子不松手，帶著哭腔道：“大舅媽，我和jiejiemeimei只有半碗清粥，我真的好餓?！?/br>
    而后，她臉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嗚嗚嗚，我不吃了……”

    “怎么了怎么了？”一個梳著齊耳短發(fā)的女人快步走進來。

    田恬驚訝地瞪大眼睛，眼里還有淚花：“陳主任？”

    在她們做飯的時候，李華偷偷跑過來，高興告訴他們，她mama同意了她請?zhí)锾袢ゼ依飵椭鷮W習的事，能這么順利，得益于田恬的性子和成績。李華還說，她mama還會拎點吃的上門，告訴大人一聲。

    李華mama陳主任當年知青下鄉(xiāng)，留在了村里，沒回城里，現(xiàn)在是村里的婦女主任，也正因為有這樣的經(jīng)歷，陳主任對家里孩子的學習特別重視。

    陳主任是村子里最嚴肅的女人，不光是村里孩子怕她，連女人們也會在她的面前收斂脾氣。

    朱翠花和李大妮差不多，欺軟怕硬，立馬迎上去：“陳主任，你怎么來了？”

    陳主任手里還拎著東西，她掃一眼飯桌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村里很多家庭都是這樣，她說也說了，訓也訓了，說到底是家事，她總不好每一頓記錄別人家是怎么對待女孩子的，只能堅持熏陶，讓村里人早日接受新思想。

    “我找田恬有事?！?/br>
    朱翠花瞄了眼哭唧唧的田恬，“死丫頭，是不是闖禍了？”

    陳主任皺眉：“別這樣說孩子，我是來請她幫忙的?！?/br>
    朱翠花訕訕地扯了一個笑。

    “陳主任，”田恬用手背擦了一下臉，“我知道是什么事，李華跟我說過了，我愿意去試試，但不知道有沒有效果?！?/br>
    “好孩子，”陳主任盡量緩和語氣，“你愿意幫李華，我就很開心了。”

    “但是，我不知道大舅媽肯不肯讓我去，”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朱翠花，“大舅媽剛才說，我們不干活，就沒粥吃，可是我們明明干了活兒，今天做飯喂雞打豬草打掃衛(wèi)生都是我們幾姐妹一起做的?！?/br>
    她委屈地低下頭。

    陳主任嚴厲看向朱翠花：“你虐待兒童？”

    “沒沒沒，”朱翠花連連擺手，“我……”

    陳主任指了指桌上的碗：“那你說說是怎么回事？李大牛，你一個大老爺們讓女兒都吃不飽？算什么男人？據(jù)我所知，李大妮每次都大包小包拿東西來看你，你就是這樣對待她女兒的？”

    男人最在意別人質(zhì)疑他是不是男人，李大牛頓時漲紅了臉，大蒲扇似的手頓時揚起來。

    田恬帶著大丫二丫一下子躲到陳主任身后。

    誰知，這個巴掌居然是朝向朱翠花的。

    陳主任立即呵斥：“你居然當著我這婦女主任的面打女人？”

    田恬瞪大眼睛，本意只是想爭取一下吃飯自由，沒想讓朱翠花被李大牛打。

    就算朱翠花對她們不好，應(yīng)該受到該有的懲罰，可這個審判者，不應(yīng)該是李大牛，被懲罰的代價，也不應(yīng)該是被男人打。

    事實上，李大牛才是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和妻子結(jié)婚，生下女兒。為人夫，沒有擔起和妻子一起照顧家庭的責任，沒有和妻子溝通，不愛護女兒，對女兒的一切冷眼旁觀，沒有教育好兒子，讓兒子冷漠地看到自己姐妹受苦。

    田恬抿唇。

    她之前沒有想明白的事情，現(xiàn)在都明白了。

    朱翠花愣了下，倏地坐在地上，猛錘地面，撒潑打滾：“要了命了，李大牛，你居然敢打我！”

    李大牛手還舉在空中，一時間，都知道該放下還是該繼續(xù)。

    陳主任揉揉眉心，把手里的東西給田恬，道：“這是一點rou干，你們姐妹拿去分了?！?/br>
    田恬道：“陳主任，我們能現(xiàn)在去找李華嗎？”

    陳主任一愣，笑著點頭。

    田恬立刻讓表姐表妹盛粥，夾了好多菜，端著碗走了。

    桌上的表哥表嫂表弟和田沖紛紛看向袋子里的rou干，顯然都饞這一口。田沖欲言又止，可鑒于陳主任在場，他知道什么人一定不能惹，終究還是沒敢說出分他一點。

    田恬沒理他們，既然他們一開始就幸災樂禍地漠視，那就漠視到底吧。

    走出那個家，還能聽到里面的吵鬧聲，三個女孩兒卻不由自主露出輕松的笑意，好像一下子掙脫了某種枷鎖。

    田恬長長地舒出口氣。

    “表姐，二丫，你們會怪我嗎？”

    “怪你什么？”二丫沒反應(yīng)過來。

    “我讓你們爸媽吵架了?！碧锾衩亲?。

    “嗐，這有什么，我爸媽整天吵架?！倍緶啿辉谝狻?/br>
    大丫點頭，崇拜看向田恬：“要不是你，我們都沒想過可以在廚房偷偷先吃東西?！?/br>
    事實上，在吃晚飯前，她們就在廚房填飽了一半肚子。

    她遺憾道：“我們應(yīng)該謝謝你教我們才對，如果早點知道這樣做，我和meimei就不會餓了這么多年肚子了?！?/br>
    田恬若有所思。

    無論什么時候什么情況，填飽肚子生存下去才是人的第一追求吧。

    如果不能實現(xiàn)溫飽，談其他都是扯淡。

    并不愛她們的父母吵架和不能吃飽，那還是吃飽比較重要。

    自私嗎？那就自私一點吧。

    她們女生就不能太過慷慨，慷慨地把自己的糧食讓給兄弟？慷慨地把家產(chǎn)讓給兄弟？

    呵呵，那她還是做個自私的人算了。

    田恬想做點什么，又怕讓大丫和二丫的處境更加艱難。

    其實，她和她們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在相似的家庭中當女兒，待遇也相似。

    “田恬，你們怎么來了？”李華見到人，立刻喊道。

    她的目光落在幾姐妹的碗上，百思不得其解。

    田恬：“說來話長?！?/br>
    李華：“那先進來慢慢說?！?/br>
    半晌后，李華一邊吃瓜子，一邊聽二丫講述李家故事。

    田恬悠哉游哉喝完粥，故事正好結(jié)束。

    “李華，這些rou干留在你這里吧?！彼聪虼笱径緝山忝谩?/br>
    大丫忙道：“這是陳主任給你的?！?/br>
    田恬搖頭：“陳主任當時說，讓我們一起分了?！?/br>
    大丫心中感動，明明這是陳主任為了感謝田恬才拿過去的，可田恬卻大方地分享出來。

    她是有點笨，但絕不會看不清這里面的事。

    “不，不是……”

    見大丫二丫還想爭執(zhí)，田恬急忙截住話頭，望向李華，“李華，你愿意幫我們保管嗎？”

    李華懵懵地點頭：“當然可以?！?/br>
    “就這樣定了，我們拿回去，指不定會被什么人搶走?！碧锾窨蓻]忘記離開前那幾雙餓狼似的眼睛。

    等時間差不多了，她們輕手輕腳地回到老李家。

    …

    翌日，朱翠花見到幾姐妹大清早在廚房忙開了，心中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