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

    日歷上的數(shù)字刺了他們雙眼。

    1990年，女兒已經(jīng)快丟失12年了，比起上輩子的三十二年，眼前還沒走到一半。

    齊韻給田東成抹眼淚：“老公，上輩子我們能找到大女兒，這輩子重新來過，一定也可以?！?/br>
    “jc說了，那個dna是在我們省相匹配的，也就是說，我們再也不用天南海北，跟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了，我們可以有目的地在我們省搜尋?！?/br>
    “一年不行，那就兩年，三年，大不了十年，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比上輩子更早找到大女兒?！?/br>
    田東成紅著眼眶，點頭：“還有蜜兒，我們要好好帶著她，一定不能疏于管教，讓她進少管所。”

    齊韻贊同點頭。

    上輩子，他們有太多的事想要做，要上班，要找大女兒，花在小女兒身上的時間太少了。

    小女兒青春期，和一幫街頭混混在一起玩，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想要好好管一管，孩子卻突然進少管所了！

    再后面，從少管所出來，小女兒看他們的眼神更像是陌生人。找到大女兒的前夕，小女兒已經(jīng)快三十了，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也沒有穩(wěn)定的感情。

    “我們對不起孩子們！”田東成說著說著，又流下淚來。

    齊韻拍拍丈夫的肩膀，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丈夫比她更加多愁善感，淚腺發(fā)達。

    她起身數(shù)完抽屜里的錢，決然道：“老田，我們辭職！”

    廠里效益一年不如一年，工資一年比一年少，耗下去不劃算，這樣不行。

    俗話說，窮家富路，他們需要很多錢啟程開路去找大女兒。

    田東成擦去眼淚，戴好眼鏡：“好！”

    媳婦說啥就是啥。

    “我們?nèi)ソ用蹆?，”齊韻拉田東成去穿鞋子，“讓她知道，我們也很愛她?！?/br>
    再世為人，從前犯過的錯，他們還有機會改正。

    放學(xué)了，田蜜和小伙伴們蹦蹦跳跳走向校門，和往日一樣，打算自己回家。

    爸爸mama太忙啦，要工作，要做家務(wù)，要找jiejie。

    是的，她有一個從沒見過面的jiejie。爸爸mama說，jiejie被壞人搶走了，壞人真的太可惡了！

    “哎，田蜜，那是你爸爸mama喔！”小伙伴嚷嚷道。

    田蜜收回腦子里的胡思亂想，一邊順著小伙伴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邊毫不猶豫否定：“怎么可能——”

    下一秒，她歡呼尖叫飛奔過去：“爸爸mama！”

    田東成齊韻一起抱住小閨女。

    感受著手里小小的胳膊，田東成差點又落淚了。

    齊韻瞪了丈夫一眼，田東成露出個討好的笑，勉強忍住淚意。

    “爸爸mama，你們怎么來了？”田蜜抓住爸媽的手，眼里滿是驚喜。

    “想你了?！饼R韻捏捏小女兒的臉蛋，沒幾兩rou。唉，上輩子真的錯過太多事情了。

    田蜜有些新奇有些害羞，爸爸mama很少這樣直白表達。

    “我們有空，就來了?！碧飽|成給女兒重新穿好鞋子，這孩子跑太快，小腳趾都從塑料涼鞋里躥出來了。

    田蜜嘿嘿傻笑了會兒，像是想起什么，驕傲地和小伙伴們揮手：“美美，小燕，我爸爸mama來接我了，今天就不和你們一起回去了?！?/br>
    田東成笑著和孩子們道別。小女兒平時不說，心里還是希望他和妻子來接的吧。

    “爸爸mama，接下來我們要去哪里？”田蜜一手牽著爸爸，一手牽著mama，從沒覺得這樣開心幸福過。

    齊韻：“我們?nèi)c局?！?/br>
    田蜜瞪大眼睛。

    爸媽說過，他們每周都會去問問有沒有jiejie的消息，可她從沒去過。

    書上說，那里的叔叔阿姨們特別厲害，除暴安良，爸爸mama說，那里的叔叔阿姨們可以幫家里找到j(luò)iejie。

    她早就想去見識一下了。

    可爸媽每次回家都很晚，她看他們好累好累，就不想麻煩他們。

    “我也能進去嗎？”她是小孩子啊。

    “當(dāng)然可以，”齊韻道，“以后遇到麻煩，不要隨便相信街上的人，一定要去找官方工作人員，知道嗎？”

    他們已經(jīng)沒了一個女兒，如果另一個再出事……

    想到這兒，夫妻倆對視一眼，都覺得上輩子他們對小女兒太失職。

    小學(xué)和家屬院很近，他們也就讓孩子和小伙伴們一起走，但萬一呢？再出事，后果他們承受得了嗎？

    兩口子顯然想到一塊去了，對了視線，眼里滿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他們商量好，辭職后先弄個小吃攤。要不，問問孩子愿不愿意跟著他們一起跑？

    田蜜聽了父母的話后，驚呆了！

    齊韻會錯意，道：“你要是不喜歡，那爸爸mama就單獨來接你，也不在小學(xué)門口擺攤?！?/br>
    “不！”田蜜用力扯住爸媽的手，驚喜道，“這太酷了！”

    “酷”這個詞還是田蜜從同學(xué)那里學(xué)來的。

    “我們班同學(xué)絕對會羨慕我的！因為我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東西賣給他們吃！”

    田東成：“也會很辛苦?！?/br>
    “不會啊，我和爸爸mama在一起，怎么會辛苦呢？”

    小孩兒純真的表達讓夫妻倆再次愧疚起來。他們上輩子對小女兒缺少的就是陪伴。

    “好，那我們以后都一起行動?！碧飽|成摸摸孩子的頭。

    “嗯，我也和爸爸mama一起找jiejie！”田蜜斗志昂揚。

    jc分局的人對齊韻和田東成已經(jīng)很熟悉了，真不是每個報案人都有這樣的恒心，每個星期五臨下班時準時報道。

    守門口的老大爺以前就在里面工作，現(xiàn)在退休了發(fā)揮余熱，齊韻和田東成也不打擾里面的人，他們都有默契了，只來詢問老大爺。

    老大爺搖搖頭：“我今天特地去問了，沒有?！?/br>
    齊韻和田東成失望，但又不那么失望，意料之中的事。他們重新活這一輩子，一定會找到大女兒的。

    當(dāng)初孩子一生下來，護士說要推去做檢查，田東成本來要跟著去的，可是護士讓他留下來照顧產(chǎn)婦。齊韻剛生完，虛弱得很，的確需要人照看。田東成看有那么多嬰兒一起，也就沒執(zhí)意跟上。

    然后，那么多的嬰兒，只有他們家的孩子丟了。

    當(dāng)時可以說是晴天霹靂。

    老大爺欲言又止，他想說，說不定已經(jīng)沒這個人了，又或者，永遠都找不回來。不過，他最后什么都沒說，只是朝好奇張望的田蜜笑笑。

    回去的路上，夕陽西下，一家三口沒說話，很安靜。

    田蜜褪去了看到警察叔叔的興奮，腦子里回蕩著老爺爺?shù)脑挕?/br>
    她喃喃道：“也不知道jiejie現(xiàn)在在做什么?！?/br>
    此時此刻，在另一個地方，田恬剛一個人打掃完教室的衛(wèi)生。

    學(xué)校規(guī)定，學(xué)生放學(xué)后要打掃好教室，每周都要評衛(wèi)生獎，爭流動紅旗。

    每個班都是分組的，她所在的班級也不例外。

    她前段時間競賽，周一到周四都要課后補課，于是就和幾個成績好的同學(xué)分到了一組，周五值日。

    剛好，今天另外的兩個女同學(xué)請假了，只剩下她一個女生。

    幾個男同學(xué)打打鬧鬧，比起打掃衛(wèi)生，他們更愿意大戰(zhàn)三百回合。

    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檢查時間就要到了，田恬不再等大家一起行動，擼起袖子，一個人利落地打掃完了整間教室。

    男同學(xué)們想要幫忙倒垃圾，被她制止。幾個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還有不用干活的好事？

    田恬守完值日生評分，看到那個滿分5的數(shù)字寫上去，才拍拍屁股走人。

    她當(dāng)然不會傻到當(dāng)冤大頭。

    田恬拿著周阿姨送給她的英語詞典，守在老師開會的階梯教室門口。

    這是大jiejie以前用過的詞典，她用得很愛惜，畢竟爸媽可不會給她買。

    “噠”，門終于開了。

    田恬淡定將字典放回書包，尋找起劉老師的身影。

    學(xué)生出現(xiàn)在老師開會的地方，很顯眼。

    周圍都是打量的目光，田恬卻一點都不怵。以前她尊老師，怕老師，覺得老師站得高高的，還能讓所有學(xué)生都聽話，真是太厲害了。

    但經(jīng)歷了一個不記得內(nèi)容的夢后，她不僅對事情有了新的看法，對人也有了新的看法。

    老師也只是一個職業(yè)，老師也有可能像家里的調(diào)皮弟弟一樣，不想來學(xué)校工作。

    撇去學(xué)生和老師的身份后，她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劉愛梅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學(xué)生。

    田恬也看到了劉老師，她上前迎了幾步，指引的方向是走廊角落。

    “田恬，怎么了？”劉愛梅了解清楚田恬的家庭情況后，對這個學(xué)生更加上心。

    她執(zhí)教多年，清楚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不是誰都能像田恬這樣，在惡劣的家庭環(huán)境下保持如此好的學(xué)習(xí)能力。她不想讓這個好苗子折了，這正是老師育人的意義所在，讓學(xué)生的未來充滿好的可能。

    “劉老師，”田恬仰起頭，可她并不覺得自己落于劉老師的下風(fēng)。

    她用平靜的語調(diào)敘述教室打掃衛(wèi)生時發(fā)生的事情。

    “劉老師如果不信，可以去問他們?！蹦菐讉€男同學(xué)雖然不干活，但她覺得，應(yīng)該不至于撒謊。

    “那幾個小兔崽子……”劉老師咬牙切齒。

    田恬沉穩(wěn)地道：“老師，我和你說這件事，并不是想要告狀，臨近小升初考試，這件事私底下和他們說就好?！?/br>
    “我想說的是，”她語氣堅定沉穩(wěn)，“今天打掃衛(wèi)生的一共有五個人，我一個人打掃了衛(wèi)生，剩下四個人沒打掃。平等起見，我希望接下來一個月我不用參與打掃衛(wèi)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