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任性妄為的jiejie是怎樣一種體驗？

    千言萬語說不盡，話到嘴邊道不出，最終只能勉強吐出幾個字——

    “就那樣，習慣了。”

    出爾反爾，反反復復，費盡心思做好的心理建設被她輕而易舉推翻，他內心的煎熬無人在意。

    總是這樣。

    可他無法抱怨，因為……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不喜歡就推拒，不愿意就拒絕，他有過無數(shù)次機會，可他選擇了參與，那就怪不得他人。

    于是他跟他jiejie，又恢復到了可以接吻的友好關系。

    有什么變化嗎？洛燭想。也許是有的，但就像深陷臺風眼而感受不到臺風的威脅一樣，他分辨不出來，只能繼續(xù)在jiejie柔軟的嘴唇中墜落，墜落……

    他不知道下方是深海還是陸地——不管是哪個，都足夠讓他粉身碎骨。

    六點左右，一家人下樓提著換洗衣服吃晚飯，準備飯后直接去泡溫泉。

    這個點用餐的人比想象中多，四人桌和六人桌都沒了，只剩十人桌和十二人桌還有空位，也就是說他們需要和其他人拼桌。打過招呼，洛螢坐在一名二十多歲的女性旁邊，對方看起來是大學生，身側的似乎都是她朋友，有女有男。

    洛燭替她端來喜歡的食物，坐在她左手邊，身旁的女生隨意掃了他們一眼，忽然笑著說：“你們是姐弟嗎？還是兄妹？長得真像?！?/br>
    健談的人。

    “他是我弟弟?！甭逦灮卮穑艿茉谂赃吀胶忘c頭，抿了一口橙汁。

    “真好啊……我也想要個弟弟meimei，每次一個人在家待著我都覺得怪沒勁的！”

    “得了吧?！迸鷮γ娴耐g女性不屑道，“要真有弟弟，你現(xiàn)在得恨不得把他串烤架上烤著吃?！?/br>
    “哪有那么夸張！我也沒說一定要弟弟，meimei也好??！”

    疑似有meimei的人立即接口：“meimei也沒好到哪里去，等到家里都偏心小的時，有你難受的?！?/br>
    “對對，還是得看你家里的態(tài)度，不端水的家庭，總會有一個孩子難受，還不如家里就一個強?！?/br>
    “……”身為家中被絕對偏愛的對象，洛螢此刻心情微妙，下意識看了洛燭一眼，不想他剛好抬眼看來，兩兩對視，彼此默契移開目光，專注吃飯。

    mama和爸爸端著盤子姍姍來遲，她莫名有些慶幸他們沒聽見剛剛的對話，隔壁的話題也已經(jīng)轉到了溫泉后的安排。

    飯后泡溫泉，他們選的是根據(jù)性別分女湯和男湯的室內溫泉，四人在進入更衣室前分開，洛螢跟著mama走。

    溫泉的熱氣水霧蒙蒙，換好衣服的母女二人小心翼翼踩入池水，適應了一會兒才在角落找個地方坐下。

    她們一同浸泡在溫熱的泉水中，臉上滿是熱氣蒸騰的紅暈，洛醒枝忽然伸手摸了摸女兒的臉，看見她懵懵遞來的眼神，忍不住笑著蹭蹭她的臉。

    “mama？”

    洛螢沒有躲開，只是不明所以。

    “你小的時候，總喜歡這樣跟我們玩，我想想……好像是學的糕糕吧？”

    糕糕是外婆鄰居家的小狗，小的時候，洛螢每次到外婆家都會跑過去跟它玩。鄰居是一對和外婆年歲相仿的老夫妻，兒孫常年不在家，對于洛螢他們這樣年幼的孫輩最是熱情，總是大大方方敞著門，任他們過來做客。

    “好像……是吧?！?/br>
    童年的記憶朦朧中摻雜半分清晰，某些片段一閃而過，某些場面歷歷在目，她也想起了那只小狗，想到鄰居家的奶奶和爺爺，想起他們都還在的日子。

    洛醒枝摟過她的肩，母女貼在一起，洛螢能嗅到她身上溫柔熟悉的香氣，只屬于她的mama的香氣。

    mama感慨說道：“那時候你那么小一只，和糕糕一起玩的時候，不仔細看總找不到你，擔心糕糕壓著你……現(xiàn)在也長這么大了。”

    洛螢不是注視孩子的母親，也沒有類似照看孩子的經(jīng)驗，因此對mama的說法無法做到感同身受，尤其被注視的對象還是她自己時?？赏蝗挥心敲匆凰查g，她似乎讀出了另一層含義——

    “你是能長這么大的。”

    自小幼弱的孩子，可能會夭折的孩子，時刻警惕見不得明天的孩子……在那么多憂心下，終究還是活了下來，順利長大的孩子。

    “……我會繼續(xù)長大的?！?/br>
    有一點孩子氣的發(fā)言，果不其然帶來洛醒枝更深的笑意，她又蹭蹭女兒的臉，笑呵呵道：“當然啦，嗯……也別長太大，太大mama就抱不動你了?！?/br>
    “我來抱你就好?！?/br>
    “哎，歲歲也這么會說話了啊……我還記得你小時候臉皮多薄，舅舅想跟你多說兩句你都不愿意，直往你爸懷里躲，一拉你你就哭——”

    “……媽！”

    說不上多丟臉，但被提起來就是莫名尷尬，洛螢窘迫不已，洛醒枝卻是來了興致喋喋不休。

    “你弟弟本來跟你們表哥玩得好好的，聽到你哭也跑過來，想拉你被你拍開，你們就一起哭起來了……”洛醒枝越說越憋不住笑，“二重奏！魔音入耳！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怎么你們了，還怎么哄都沒用，只能等你們自己哭累了歇會兒?！?/br>
    這事洛螢沒什么印象，但耐不住她mama說得詳細，她跟著腦補，竟也有幾分既視感，眼前仿佛看到兩個莫名其妙大哭的孩子。

    “你們哭得我頭都痛了，第一次后悔有兩個孩子，就是因為這件事……太吵了?！?/br>
    “好不負責……”她嘟嚷。

    “等到你當mama聽孩子哭的時候就知道了！”洛醒枝沒好氣捏她鼻子，“一個混世魔王，兩個翻天覆地?！?/br>
    “那你為什么要生兩個？”洛螢下意識回嘴，卻見mama臉上的笑意一凝，她一頓，仔細回想自己剛剛脫口而出那句話，感到一絲不解與無措。

    不太合適……嗎？問這句話。

    然而洛醒枝給出答案，回答了她。

    “因為……mama自私?！?/br>
    能明白嗎？

    當你只有一件珍寶，卻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失去它，直到再擁有另一樣時的慰籍，跟你同時有兩件，不得已失去一件時卻還有一件存在的安慰。

    這絕對是不同的。

    早產(chǎn)，體弱，小病連連……洛醒枝所珍視的第一個孩子，給本就勞累不堪的她帶來巨大的精神壓力。不論在家還是在醫(yī)院，耳中似乎總能捕捉到刺激神經(jīng)的敏感信息，例如——

    早夭。

    懷孕的疲憊，生產(chǎn)的痛苦，她曾發(fā)誓此生只體驗這么一次，之后再也不要，然而面臨虛弱的孩子可能會出現(xiàn)的夭折情況，她毛骨悚然。

    無法想象自己辛辛苦苦懷孕誕下的孩子會有這種結局，卻無法停止想象。

    女兒哭泣，會不會被眼淚嗆死？女兒熟睡，會不會在睡夢中窒息？女兒喝奶，會不會被奶水噎死？女兒被送入醫(yī)院，會不會突然永遠閉上那雙才睜開不久的眼睛？

    恐懼籠罩著她，哪怕mama哥哥丈夫都在努力勸慰她，她似乎不敢松懈。

    終于有一天，她被想象中的壓力壓垮，決定——

    再要一個孩子。

    所以，匆忙落地的第二個孩子，來源于她的自我滿足。擁有他，仿佛擁有一件可以在關鍵時候發(fā)揮作用的替代品。

    當時的她，甚至沒想過，如果第二個孩子也虛弱多病怎么辦。

    所幸，他是健康的，健康到無需她盯得太緊，也照樣平安長大。

    ……

    從溫泉里出來，母女無言回到房間，mama說今天玩累了要想休息，洛螢替她將床頭燈關上，退出隔間，不再打擾她。

    坐在床上發(fā)了一陣子呆，洛螢感到悶得慌，決定出去透透氣，卻在走出電梯時被一道聲音叫住。

    “meimei——”

    叫……誰？

    洛螢愣了一下，追隨聲音看過去，發(fā)現(xiàn)是晚飯時坐在她身邊的女生，對方正朝她招手，她遲疑了一下，慢慢走過去。

    “找我嗎？”

    “嗯，等一下，我先問問，你忙不忙??？要是有事的話當我沒說……”女生撓撓臉，看了眼身后的朋友，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其實我們打算玩牌，但有幾個朋友困了不參加，你愿不愿意跟我們一起玩？”

    “……”

    社牛人士。

    就這樣找上完全陌生的他人，洛螢自愧不如，但對他們的提議，她沒有第一時間拒絕。她是不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但此時出于某些放松心態(tài)，也不是很介意跟她們一起玩，問題在于——

    “我不會打牌……”

    有些東西從來就沒怎么接觸過，重來一世還是不會，例如打牌，例如麻將，這些洛螢全都不擅長。

    誰知對面絲毫不介意，聽出她并不抗拒一起玩的意思，笑瞇了眼，忙說：“這有什么，那我們就不打牌，撲克牌又不是只能打，我們也能玩其他的的啊?！?/br>
    話說到這份上，洛螢也沒了拒絕的想法，她點點頭，干脆答應：“好，那我也一起。”

    “對了，你弟弟呢？要不把他也叫上？人多才有意思嘛?！绷硪幻f。

    “確實需要再來點男的……現(xiàn)在就我們幾個，怪不安全的?！庇心猩鷩K嘖道。

    “有你在誰能安全？”

    “喂，什么意思??？”

    那邊拌起嘴，洛螢輕輕掃過那名提到洛燭的女生，心里怪怪的，有些不是滋味。上輩子好歹也算個社會人，她承認自己不夠成熟，但也不是毫無眼見，若扯上洛燭她還能更敏銳一些——他人對他的異樣心思，她怎么會看不出來？

    你們也才見過那一面吧？

    小小年紀，招花引蝶……

    心底酸不溜秋嘴弟弟，但洛螢沒有拒絕他們的提議。雖然這類活動參與不多，但她也算有點經(jīng)驗，大多數(shù)情況下，考慮到薛定諤的安全問題，結束時人們總會安排男生護送女生回房間……盡管有些對不住，但對她來說，比起安心，這種安排給她帶來更多的是苦惱。

    就算是她認識的異性同學送她，她都會感到不自在，何況是陌生的異性。洛燭在的話，到時候他們能一起回去，也就不用顧慮太多。

    然而眼下有個問題——洛燭他們，從溫泉里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