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失控的走向
懷川最近經(jīng)常做夢,夢里面他會飛,還見到了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那個男孩每次都很著急地要對他說什么,可是懷川聽不見,他們之間常常隔著又薄又厚的霧——明明看得見,卻根本聽不見對方那邊的聲音。 醒來之后他不會記得夢的內(nèi)容,但是一天、兩天、三天,連著一個禮拜懷川都像是困在了這樣的夢境循環(huán)之中,精神狀態(tài)很不好。 他和jiejie懷岳一起去學校,老師還把他們分開了。 “懷川,一年級了要學著自己照顧自己,不可以一直粘著jiejie噢!” 老師這么安慰他,然后轉(zhuǎn)頭把開學時一直抱著娃娃不說話的那個同學安排到了jiejie旁邊,這讓小懷川有些不開心。為什么一年級了就要和jiejie分開呢?他完全不能夠明白這個老師說的“道理”,最開始沒有jiejie坐在旁邊的那幾天,他都會盯著jiejie坐在前排的背影悄悄濕了眼眶,想哭但是又吸著鼻子把眼淚憋回去,可是憋多了眼淚居然學會了繞道而行,它們?nèi)颗艿剿谋亲永锶チ耍?/br> “老師,葉懷川流鼻涕啦!”他的同桌熱衷于觀察,立刻就舉手大聲報告了老師。所有人都看向懷川,jiejie的視線就顯得格外突出,雖然jiejie也笑了,但是懷川能感覺到這跟其他同學的笑是不一樣的,jiejie的笑、要更加……讓他開心。 他惶惶地沉浸在和jiejie分開的悲傷之中,直到放學時懷岳走過來,才好了一點。 “jiejie,你今天和我睡嗎?” “又做噩夢了嗎?”懷岳摸了一把弟弟的頭,手感很不錯,跟家里那只越來越圓的橘貓比起來的話……還是弟弟的頭發(fā)更順滑一些。 懷川點了點頭,有些失落地把手塞到j(luò)iejie的手心,“jiejie今天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他又問了一遍,眼睛里閃著光,聲音像棉花糖一樣柔軟。懷岳不是鐵石心腸,也沒有什么“男女幾歲不同席”的觀念,只是趁機捏了一把弟弟柔軟的臉頰,笑著說:“好呀?!?/br> 懷川立馬興高采烈,上課不能和jiejie坐一起的悲傷忘得一干二凈。 “竹、竹懷岳同學……” 姐弟倆正要離開教室,一個很輕的聲音叫住了他們。懷岳回頭一看,沒看到有人,但門忽然動了一下,后面走出來一個長頭發(fā)、抱娃娃的小孩。 這孩子無論是形象還是出現(xiàn)的地方都有種不符合這個網(wǎng)站十八禁基調(diào)的詭異,懷川嚇得躲到抓緊了jiejie的手,但仍然努力沒有往jiejie身后躲,他jiejie懷岳倒是淡定很多,甚至內(nèi)心有些許興奮。 “你是人還是鬼?” “我、我不是鬼!”長頭發(fā)的孩子細弱的聲音拔高了一點點,但是依舊把臉藏在長發(fā)后面,抱著娃娃的手在晚霞映襯下格外地白,這也是特別古怪的地方——整間教室都浸泡夕陽的余暉之中,只有這個孩子還白得發(fā)光,而長發(fā)頭又是子夜一樣濃重的黑色,這就使得他整個人都像是另一個維度的生物。 懷岳捏了捏懷川有些汗?jié)竦男∈郑噶酥负诎迳戏阶叩煤芸斓臅r鐘,說道:“好晚了,你還不回家嗎?” 那孩子以rou眼不可見的速度看了眼鐘,悶聲回道:“我回不了家。你能幫我嗎?” 教室上方不知何時飄來許多快速轉(zhuǎn)動的鐘,它們的分針幾乎走出了殘影,逐漸形成一個令人頭疼、眩暈的笑容。懷岳皺了皺眉,抱住已經(jīng)站不穩(wěn)的懷川,擋住他的眼睛和耳朵。她試著打開腦海里的《百科全書》,但被告知“無法獲取連接”,同時阿爾法人的超高科技也無法運用,他們被困住了。 “我回家了,你們就可以回家……” 長頭發(fā)把頭越垂越低,那個程度完全不是正常藍星人可以做到的,他手里緊抱的娃娃掉在地上,發(fā)出詭異的“刺啦”聲響,接著又“噠噠噠”地笑起來,在空曠的教室里與時鐘的走動聲交織在一起,只是加重了氣氛的詭異罷了。 “為什么不看看它?”長頭發(fā)沉悶的聲音飄蕩在懷岳的耳邊,他的整個身體還站在原地,可是頭已經(jīng)在頭發(fā)的遮掩下來到了懷岳的耳旁,沉重的濕氣也隨之壓進她的鼻腔,這味道可不好聞,她只好又去堵住弟弟的鼻子。 “你叫什么名字?告訴我名字,我送你回家?!?/br> “哈哈哈……”地上的娃娃笑起來,“啪嗒”、“啪嗒”地來到懷岳的腳邊,沁入骨髓的涼意順著她的腳踝爬至胸口處,把懷川都凍得直打顫。懷岳把弟弟抱得更緊了,她的耐心也快告罄,索性一把揪住在自己身邊不?;斡频拈L發(fā):“快、一、點!” 這長頭發(fā)的怪物大概沒遇到過這樣膽大又不耐煩的藍星小孩,被懷岳這么一抓立馬就縮回了門后面的角落里,那個喜歡怪笑的娃娃倒是不肯放棄,還想再搞些什么事,但是懷岳已經(jīng)沒心思再陪它們玩這些把戲,再不回去的話…… 懷川在意識模糊中聽見一聲巨響,有什么堅硬的物體撞倒了桌椅,緊接著又是玻璃碎裂的聲響、“嘎嘎”的怪叫聲,很多雜亂的聲音吵得他昏昏欲吐,這時候jiejie冷靜的話語聲恰好落在他的耳邊:“沒事了,我們回家吧?!?/br> 一切都安靜了。 懷岳拍了拍手,把剛才單方面毆打中弄亂的頭發(fā)散開,對教室后排已經(jīng)散架的怪物輕蔑一笑:“連小孩子都嚇的垃圾玩意兒!”說完就抱著弟弟大步走了出去,完全沒在意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在聽到她的話后又抖了一下。 回到家自然是沒趕上迎接哥哥,懷岳一邊想著“當時應該直接把那個長發(fā)垃圾扔到外太空去的”,一邊撲進哥哥久違的懷抱里——撲空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只是超級逼真的全息投影。這讓阿爾法人不由得反思:原來藍星的科技居然發(fā)展到這里了嗎? meimei傻乎乎地撲向投影的可愛動作懷旭看在眼里,樂在心里。那一瞬間包裹在校服里的meimei很像一只的霜糖小貓,輕飄飄地掃去懷旭連日來的疲憊。 他不由得笑著打趣道:“這是誰家的大團子?” 懷岳牽著弟弟和好久不見的哥哥問好,這么一看才發(fā)現(xiàn)懷旭比之前又好看了許多,是由水靈青蔥進化為氣質(zhì)青竹的那種大進步:眉是山峰、眼中有星河,五官單拎出來哪一個都是一副妙不可言的畫,更別說他通身那種堅定又溫潤的詩書氣。 她毫無心理負擔地對著哥哥撒嬌賣萌,心里想的是“這顆大白菜終于要長大了”,長大了之后能干什么呢?可別指望這個離經(jīng)叛道的阿爾法人能有什么藍星價值觀念或是道德倫理觀,她只想大搞特搞一對多的純愛而已。 所以現(xiàn)在就要抓緊時間利用一切可用資源在可口的哥哥心底扎根。懷岳知道自己哪里最符合藍星人的普遍審美,水靈靈的大眼睛專注地盯著懷旭,小女孩的撒嬌猶如夏天最完美的那塊西瓜尖尖一下就能甜進人的心底:“哥哥,我想你。你多久才回來?” 視頻那頭的懷旭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感到后悔,在meimei超級無敵可愛眼神攻擊下忍不住去想如果當時沒有選擇三年一休的話,是不是現(xiàn)在就能見到更多meimei可愛的時刻了? 但現(xiàn)在他只能用最柔軟的語氣安撫meimei:“還有兩年,眠眠上三年級哥哥就回來了。” “眠眠”是懷岳小時候不愿意睡覺非得大家輪流陪著她玩、給她講故事才肯閉眼睡覺,父母希望她好好睡覺、放過家人才給取的小名,但隨著懷岳長大后越來越聽話(在家人面前裝的),甚至主動擔起照顧弟弟的責任(裝的),父母和管家也就不再叫她這個小名了,只有哥哥懷旭還這么叫她。 “懷川今天累了嗎?”懷旭察覺到弟弟今天有種不同往常的安靜,連抓著jiejie不放的小rou手都沒有之前那么緊了。 剛從耳朵里奇異的警告聲中緩過來的懷川搖了搖頭,他想告訴哥哥和jiejie他又聽到了那個奇怪的聲音,“離開”、“不要靠近”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把他的腦袋吵得好暈,可是他一張嘴卻說不出來,他只能更緊密地挨著jiejie,把頭靠在jiejie的肩膀上才稍微好一點點。 懷旭叮囑了弟弟meimei一些生活上的事,通話的時間到了,他只好掛了電話。從全息通話室回宿舍的路上飄起了雪,雪花打著轉(zhuǎn)沿路鋪滿,懷旭又想起meimei純真的笑容,但是弟弟略顯蒼白的臉色緊隨其后,他有點擔心,想著第二天必須向?qū)熒暾埥o家里再寫一封信,讓父母多關(guān)注一下姐弟倆的身體健康。 第二天,懷岳在學校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又好看又有趣的人,懷川則有些失落地發(fā)覺jiejie好像交到了新的朋友。他不是很開心,但是jiejie帶著新朋友來和他說話時悄悄告訴他,這個同學很好,班上的同學卻不和人家玩。這是jiejie用雙胞胎之間的心靈感應傳達給他的,懷川捂著胸口,忽然又覺得很高興。 “從今天開始,德德就是我們的新朋友!”懷岳模仿著普通藍星六歲小孩的語氣,比較大聲地宣布了她的決定。 現(xiàn)在是大課間,教室里有不少在座位上說話的同學,他們聽見了懷岳的“新朋友宣言”,有些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的新朋友竟然是那個坐在角落、喜歡娃娃的德俞。 他可不是什么受歡迎的小朋友。德俞上學第一天就因為抱著打扮精致的洋娃娃而受到大家的關(guān)注,一開始大家都以為他是女孩子,因為他長得和他手里的洋娃娃也沒差多少,但是老師讓大家輪流自我介紹的時候他說自己是男孩子,這就引發(fā)了一些異樣的目光——男孩子怎么能抱著洋娃娃呢?哪怕是男性已經(jīng)和女性一樣可以生孩子、并且有義務生孩子的八百年之后,藍星人依舊口口相傳著諸如“女孩喜歡粉色和娃娃、男孩喜歡藍色和汽車”這樣的刻板印象。這是不屬于這個星球、這個時空的阿爾法人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當她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開學一周了,這個叫德俞的小男孩依然孤獨地抱著娃娃坐在角落里一言不發(fā)時,懷岳果斷地選擇了和這個孩子交朋友。她當時難得良心發(fā)現(xiàn)沒有想太多,但是命運的齒輪卻在無形中轉(zhuǎn)動起來,安靜、敏感的德俞第一次把目光放到自己的娃娃之外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