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還是那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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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他比之前更美了，他的黑發(fā)像是絲綢一樣泛著光，柔順地被他別到耳后，只有幾根落在他的臉頰兩邊；他的嘴唇豐滿而殷紅，飽滿得像是下一秒就會有血水沖破薄薄的皮膚，妖冶得令人發(fā)抖；他的面孔是珍珠白，然而透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濕潤的淡綠色，像是已經(jīng)被粘液浸透……或者正在分泌粘液。

    他看起來有股令人作嘔的鮮艷感，像是腐爛的泥土上長出艷麗而劇毒的菌類。

    但——無論如何——

    沒有人能逃脫這種瘋癲的美。

    亞度尼斯注意到伊薇的狀態(tài)好像有點不對。

    “伊薇?！彼苫蟮睾?，不知道她怎么直愣愣地盯著他的椅子出神。

    直到他注意到她渙散的瞳孔和被冷汗?jié)裢噶说囊路?/br>
    他走到伊薇的身邊，從背后抱住了她，用一只手罩住她的眼睛，然后輕輕張開手指，讓她從他的指縫中向外觀察。

    她粗重的呼吸聲預(yù)示著她的情況正在好轉(zhuǎn)。

    亞度尼斯的手慢慢地向下滑動，直到手掌落到伊薇的脖頸處。他托著伊薇的下巴，讓她朝前看——

    第32章 第一種羞恥（32）

    伊薇露出了驚駭?shù)纳袂椤?/br>
    那面被亞度尼斯敲過的墻不知是怎么打開的，墻后是一個狹窄的、剛好能容納一個中年胖子，還能稍微留出點活動空間的內(nèi)嵌式壁櫥。

    喬什就在壁櫥里。

    他的面孔憔悴得驚人，暴露在外面的肢體都浮腫著，皮膚在慘白中透出青紫色。

    濃厚的黑眼圈掛在喬什浮腫的臉上，這能解釋他此刻神情恍惚的表現(xiàn)和他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的眼白，然而淤積的血塊堆在他呆滯的瞳孔周圍，令他看人的眼神有股令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的瘋狂感。

    任誰看到喬什都能感覺到他的詭異和失常，伊薇當(dāng)然也不例外。

    她被喬什的狀態(tài)嚇了一大跳：“……這是格林伯格？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為什么是這個樣子？”

    一種有點古怪的懷疑在她心里一閃而過。

    為什么她根本沒有真的被嚇到？她看到喬什之后確實有點好奇她所問的那些問題，然而那完全是出于單純的好奇，她也并不是迫切地希望能得到答案。

    ……剛才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

    亞度尼斯怎么站到她身后去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后背緊緊地貼在亞度尼斯的胸前，他的手還用一種輕柔但不容忤逆的力道托著她的下巴。

    伊薇想轉(zhuǎn)頭去看身后的亞度尼斯。

    這個動作在亞度尼斯穩(wěn)固的控制下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是怎么在這里的？”伊薇放棄了轉(zhuǎn)頭的想法，她一邊觀察喬什，一邊問亞度尼斯，“不會出事嗎？我的意思是，他是自愿被你關(guān)在這里的？”

    如果不是自愿，那就涉及到一些法律問題了。

    伊薇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思考喬什有沒有辦法弄到

    “請不用為我擔(dān)心。”亞度尼斯說，“他是完全自愿地想要來見你的?！?/br>
    按照往日的情況她會毫不猶豫地相信亞度尼斯的說辭。

    但這次，無來由的，伊薇感到了奇異的心悸。

    她無意識地顫抖起來，在她眼中，喬什和他背后的那面墻體似乎正在發(fā)生某種極其詭異的變化。

    墻和喬什都開始扭曲和融化，像是兩團被放在熱鍋中的奶油……

    那令人不安的油膩表面，既讓她感到難以言喻的惡心，又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太詭異了。這股莫名的吸引力。

    伊薇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這一刻所產(chǎn)生的心態(tài)究竟有多離奇和變態(tài)，就算她在過去也算不上是什么純潔善良或者循規(guī)蹈矩的人，但無論如何，她很清楚，她也絕不至于離經(jīng)叛道到這種地步。

    仿佛在那種guntang的高溫中變成半融化的油脂，變成軟綿泥濘的怪物，并不是一件不值得高呼和贊美的事情。

    亞度尼斯就在她身后。

    她的后背貼著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和呼吸從她的后背上傳了過來。

    在一種混亂而又遲鈍的快樂里，伊薇感到頭腦發(fā)昏。她臉上浮現(xiàn)出迷幻的笑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喬什，即使雙眼已經(jīng)干澀發(fā)痛。

    櫻桃味越來越重了。

    清澈得像是撒過一層積雪的櫻桃清香漸漸轉(zhuǎn)變成膩乎乎的甜腥，然而那股令人心折的魔力絲毫不減，與之相反，這濃重的甜蜜腥味具有更加強烈的誘惑。

    狂亂的喜悅令伊薇目眩神迷。

    她的胸口急促地起伏著，靜待劇變發(fā)生，即使她對劇變究竟是什么都弄不明白。有怪物在她的體內(nèi)萌生，或者她正在變成怪物，無所謂了，腥甜的香味融化了她的大腦，有什么東西在翻攪和啃噬她的內(nèi)臟，難以言喻的尖銳劇痛讓伊薇歇斯底里，想要尖叫。

    她張嘴，發(fā)出一串她自己都困惑其含義的混亂低語。

    雖然根本不想管托尼的那點破事兒——就好像那點破事的起因根本不是他似的——但在托尼絞盡腦汁地想著辦法尋找亞度尼斯的聯(lián)系方式時，霍華德還是主動聯(lián)絡(luò)了托尼。

    托尼只是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就把電話掛斷了。

    他的手機持續(xù)不斷地亮起來，又熄滅；重新亮起來，又重新熄滅。

    托尼就一邊翻著白眼一邊等著，看老頭子要等到什么時候才會玩膩，停下這場愚蠢的較勁。

    讓他驚訝的是，霍華德竟然不厭其煩地在這個極端幼稚、極其無聊的游戲上上浪費了了將近兩個小時。

    那可是足足兩個小時時間！

    老實說，掛斷過幾次霍華德的電話后，托尼就有點后悔在這種事情上和霍華德對著干了。

    挺沒意思的，還顯得他也特別幼稚——這可不行。

    他老爹都一把年紀了還幼稚得像個小孩，以為自己的人生要結(jié)束了之后把獨生子叫到床邊，唯一認真交代的事情，竟然是要把自己的欠債留給兒子。

    還他媽欠的是口活。

    還他媽欠了幾大百次！

    瞧把老頭子給能的！

    他怎么不干脆再多欠點兒湊個一千的整數(shù)呢他！

    一想到這事兒托尼就心頭火起，還帶著股被戲弄后的羞惱和憤怒。

    畢竟當(dāng)初他是真的以為馬上就要和老頭子永別了，雖然內(nèi)心覺得這個債務(wù)十分“這他媽什么鬼”，但看著老頭子說幾個詞停下來休息一會兒的虛弱樣，托尼還是心軟了。

    他把霍華德罵了一頓。

    ……然后他非常不情愿、非常勉為其難、非常委曲求全地，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

    cao！

    當(dāng)天晚上醫(yī)生都委婉地表示他們可以馬上開始為老頭子準(zhǔn)備后事了，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過去查看情況的陪護卻發(fā)現(xiàn)床上沒人——陪護被嚇得魂飛魄散，當(dāng)場就癱到了地上。

    還是老頭子自己聽到有聲音，溜達進了房間，打電話讓他的私人醫(yī)生過來給陪護看看。

    當(dāng)時所有人都默認霍華德?lián)尾贿^去了，所以對他的看管也就格外寬松。

    霍華德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想喝什么就給喝什么，各種醫(yī)療設(shè)備和監(jiān)控設(shè)備也從他身上撤掉了，連病房內(nèi)的攝像頭都在霍華德的強烈要求下被拆除，也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那件病房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托尼隱約有所猜測。

    他又等了一會兒，等手機屏幕再一次亮起。

    老頭子自從那次重病過后，性格顯而易見地柔和了下來，對托尼也越來越有耐心，甚至可以說是有點縱容托尼的小脾氣。

    霍華德的態(tài)度改變讓托尼稍微有點無所適從。

    他們父子倆針鋒相對的時間太長，長到兩個人都不知道該怎么和對方相處。

    童年時候的情況倒轉(zhuǎn)過來了。

    托尼變成了忙忙碌碌、永遠沒有空余時間、僅有的空余時間寧愿用來尋歡作樂也不用來陪伴老父親的人，而霍華德變成了等待的一方，就像他年輕時候總是讓年幼的托尼等待他一樣。

    但托尼的等待總是落空，霍華德卻不用等待太久。

    視頻電話接通了。

    霍華德的投影出現(xiàn)在托尼的前方，托尼故意在手里把玩著一把小小的改刀，目光專注地盯著小笨手。

    他的語氣有點輕慢：“有什么事找我啊，老頭子？”

    他停了一下，又有點不太自在地解釋：“我剛才在調(diào)整小笨手的參數(shù)。小笨手是我親手制作出來的第一個智能機器助手，我一直在調(diào)整和維護它，讓它能正常工作……你知道的，想要老型號保持活力，總得在它們身上花更多的和時間和精力?！?/br>
    霍華德聽完了托尼的解釋，嘲笑道：“你也就這點本事了。”

    托尼忍著沒翻白眼。

    霍華德于是停了一下，又有點不自然地補救說：“……但考慮到你當(dāng)時的年紀……我得說小笨手依然是一個，值得你驕傲的作品。你這些年的也進步非?！@著?！?/br>
    托尼胡亂地點了點頭。

    “……”

    “……”

    “我聽說你在查亞度尼斯?！被羧A德說。

    一說到這個話題托尼又開始氣了，他的表情有點難看，但飛快地瞥了一眼霍華德之后，他含含糊糊地應(yīng)道：“嗯。”

    “你查不到他的，”霍華德說，托尼臉色一變，霍華德立刻又說，“我沒有懷疑你能力不足的意思，只是亞度尼斯的習(xí)慣有點特殊，他幾乎完全過著隱士的生活，很少使用科技造物——就算他使用了，那些設(shè)備也會產(chǎn)生一些奇妙的異變，并且逐漸變成一種全新的……”

    霍華德回憶了一下，想要找出什么具體的形容詞，然而浮現(xiàn)在他記憶中的只有黏膩潮濕的低語。

    仿佛有什么濕滑的rou塊在他的耳膜中攪動。

    霍華德迅速打住了，只是簡單地形容道：“……東西。”

    有那么一個瞬間，托尼被霍華德陷入回憶時臉上的表情迷住了。

    “潘！”伊薇哭叫道，“潘！”

    亞度尼斯沒太搞懂伊薇是什么意思。

    但伊薇只是呼喚了這個名字幾次，就喃喃地說起了別的：“……萬歲！萬歲！潘！不可提及的偉大存在……是森林之王！潘！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