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說的洪亮，響徹整個(gè)大殿，殿內(nèi)瞬間一片寂靜，所有人放下杯盞，都等著圣上發(fā)話。

    “準(zhǔn)了！”惠帝卻是立刻答道：“依朕看，不如賜沈夫人一個(gè)一品誥命如何？”

    此話一出，眾人議論紛紛，俱是驚詫。

    “這沈?qū)④姴焕⑹翘熳訉櫝肌！?/br>
    “可不是，這沈夫人也真是好福氣，十八歲便得了誥命?！?/br>
    沈軒卻絲毫不在意眾人的看法，坦坦蕩蕩地領(lǐng)了旨，大步回到席間。

    只有他知道，不是她走運(yùn)，這是他千辛萬苦才尋得的福氣。

    他的姑娘，配得上一身尊榮。

    康王妃盯著沈軒轉(zhuǎn)身的背影，眼中卻俱是不滿，眉頭緊皺。

    這沈軒再怎么說也還是寧國公世子，尚未襲爵，況且只是三品武將，就算是楊英也是在沈國公進(jìn)太尉后才封的一品誥命。

    這衛(wèi)明姝此次雖是立了功，可說到底不過是個(gè)十八歲的小丫頭，如何當(dāng)?shù)闷疬@一品誥命夫人的名頭，和她平起平坐？

    正打算起身，康王卻是斜了她一眼，低聲提醒道：“你難道還不長記性？”

    康王妃不禁又想到上次阻攔賜婚時(shí)圣上的態(tài)度，緩緩坐了回去。

    因著此次宴會(huì)是為外使送行，自是不好晾著使節(jié)，惠帝頓了片刻，轉(zhuǎn)而向桑格問道：“桑格公主今日在獵場上箭無虛發(fā)，可要什么賞賜，盡管提出來。”

    桑格搖搖晃晃地起身，眼中多出些不屑。

    她到底還是西蕃人，多少還是有些不滿，這大黎皇帝一口一個(gè)“賞賜”。他們西蕃又不是向大黎稱臣，如何能說是賞賜？

    她又瞥了一眼呼倫謨的席位，呼倫謨只向自己使了個(gè)眼色。

    她搖了搖頭，只覺得諷刺——

    這呼倫謨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西蕃，可如今大黎皇帝這般侮辱，他卻是只想著把她送出去。

    這群人都不在意，那她又在意些什么？

    桑格走上前端正地向惠帝行胡人之禮，語氣平淡地回答道：“大黎地大物博，我心向往，不知大黎可愿與我西蕃結(jié)秦晉之好？”

    席上滿座心下一驚。

    沈軒不由想起之前篝火宴之事，放下酒盞，手指輕點(diǎn)桌面，眉峰如刀，眸光間滿是冷峻。

    惠帝瞇起眼眸，環(huán)視一圈，問向桑格，“那公主可有鐘意之人？”

    桑格仰起頭，眸光睥睨，卻是朗聲道：“我桑格要嫁的，自是大黎未來的君王?！?/br>
    沈軒不由松了口氣，隨而皺起眉看向太子。

    席間陷入沉寂，惠帝神色晦暗不明，大黎眾臣竊竊私語。

    楊玉瑾作為未來的太子妃，本已是板上釘釘?shù)娜诉x，此時(shí)雖不與太子同坐，卻也在席間坐著。

    楊玉瑾攥緊裙角，已是有些慌亂，正打算站起身爭辯，卻見太子目光一抬，起身作揖，淡然答道：“來使不知，孤已有婚約，若公主執(zhí)意要嫁，最多也只能做個(gè)良娣。”

    這話若是對尋常人家說出，自是沒什么問題，只是這對方是外使，便顯得有些無禮。

    太子仍是一副不容拒絕的模樣。

    母后為著他的太子之位，讓他娶楊家女，他尚且能夠順從，可若現(xiàn)在又讓他不明不白地娶一個(gè)居心叵測的外族之女，他無論如何都不會(huì)答應(yīng)。

    他是太子，一國未來的君王，又不是任人擺布的傀儡，憑什么一次次地妥協(xié)？

    皇后低眼向桑格瞧去，從容道：“太子確實(shí)有婚約，年后便要完婚，實(shí)在不好委屈公主做妾室?！被屎笤捯纛D了頓，繼續(xù)道：“不過二皇子也到了年紀(jì)，公主不妨考慮一下？”

    淑妃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正百無聊賴滾著葡萄粒的二皇子。

    二皇子猛地抬起頭，不明所以。

    皇后又問了一遍：“褀兒可愿娶公主？”

    二皇子聽到皇后要給他賜婚，立刻站起來，也顧不得什么禮節(jié)，“我不愿意！”

    莫名其妙讓他娶一個(gè)不認(rèn)識(shí)的外族公主，還動(dòng)不動(dòng)就揮鞭子，打死他也不愿！

    卻是圣上出聲喝道：“褀兒！”

    兩國明面上畢竟還仍維持著和諧的局面，這桑格乃西蕃最受寵的公主，如此遭人推拒，實(shí)屬是傷了公主顏面。

    眾人不禁看向桑格，卻見桑格負(fù)手而立，不知為何，嘴角似還扯了個(gè)意味不明的笑容。

    二皇子被皇帝喝住，卻仍是不松口，“父皇，我根本不認(rèn)識(shí)她！”

    惠帝已是龍顏大怒，淑妃大驚失色，正要起身向二皇子求請，卻是聽到呼倫謨起身，率先發(fā)問，“我西蕃有意同大黎交好，桑格公主乃為我大黎最尊貴的公主，騎射俱佳，受我西蕃萬民敬仰，卻被大黎再三拒絕，所謂何意？”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明天早上更

    第88章 鋪床

    ◎“你隨我去趟行宮，搬幾床衾褥過來?！薄?/br>
    惠帝畢竟做了多年龍椅, 對于西蕃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刁難，已是面露不悅, 只坐在高席上俯視, 一言不發(fā)，便已是盡顯帝王威嚴(yán)。

    淑妃看著座上的帝王，又仰起脖子看了一眼身旁的二皇子, 惴惴不安，不敢多說一句。王貴妃見狀，唇角卻是揚(yáng)起一個(gè)弧度，起身盈盈一拜, “陛下，二皇子既是不愿，倒也不必為難。”

    王貴妃使了個(gè)眼色, 三皇子上前作揖, “父皇, 若是公主愿意, 兒臣倒是愿意娶?！?/br>
    惠帝仍端坐在上首寶座上，半晌沒有表態(tài)，審視的目光不斷打量著三皇子。

    他想讓二皇子娶桑格, 乃是因?yàn)檎缂覄萑?，淑妃又向來不爭不搶，對這皇位沒有野心?？蛇@三皇子不同，他們母子背靠王家，王家乃當(dāng)今大氏族, 即使嫡支被他明里暗里削了不少權(quán), 可仍舊盤根錯(cuò)節(jié)。

    這母子做的什么打算, 他心里也和明鏡似得。他本打算找個(gè)寒門世家的姑娘配給三皇子, 可貴妃卻是百般拒絕，如今竟把心思打到外族公主身上，難不成還想聯(lián)合外族謀朝篡位不成？

    惠帝收起眼中的凜然，意味不明地淡笑道：“褚兒還小，尚未有所成，倒是不著急成家?！?/br>
    這一句話便把兩人的算盤擊得粉碎，眾臣也將局勢看得明明白白，圣上這是絕不會(huì)允許王家和外族有什么勾連。

    王冕站起身道：“陛下所言極是。二皇子已是到了成婚的年紀(jì)，相貌堂堂，又文采斐然，臣以為桑格公主與二殿下正是相配，乃天賜良緣?！?/br>
    惠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色稍緩，轉(zhuǎn)而看向桑格，“公主看如何？”

    桑格不答，眼中卻是沒有被羞辱的憤色，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與前幾日盛氣凌人，張揚(yáng)跋扈的模樣截然不同。

    惠帝笑了笑，又問道：“那來使呢？”

    呼倫謨對上惠帝的眸子，見那眼中俱是上位者的輕蔑，嘴角抽搐。

    康王放下酒盞，出聲提醒道：“來使可能不知，我大黎乃禮儀之邦，君子重諾，既有婚約，就必要履諾。這未來的太子妃既是沒有犯下大錯(cuò)，便不可廢?！?/br>
    呼倫謨思索片刻。

    若他們剛才贏了大黎，讓大黎顏面盡損，倒還可以繼續(xù)同他們談一談?？扇缃翊罄枵鞘繗庹駣^之時(shí)，他如何去同他們爭辯？

    呼倫謨陷入沉思，最終行了一禮，妥協(xié)道：“那便依陛下的意思?！?/br>
    桑格這才接道：“既然副相沒有異議，我自也沒什么不愿?！?/br>
    這話音剛落，殿內(nèi)倏然傳來一聲怒吼，卻是二皇子喊道：“兒臣不愿意！我根本不喜歡她！”

    皇后一拍桌子，大怒，“孽障！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

    淑妃肩膀抖了抖，慌忙謝罪，“陛下贖罪，褀兒他還不懂事.......”

    惠帝嚴(yán)肅道：“他也該懂事了?！彪S即瞥向二皇子呵斥道：“看來是朕平日太縱容你了，這是國事，豈容你在這里討論兒女情長。”

    惠帝一向?qū)κ珏缸雍皖亹偵?，態(tài)度陡然一轉(zhuǎn)，二皇子不禁愣住，“兒臣.......”

    淑妃急得臉都紅了些，打斷道：“你可少說兩句吧！”

    隨即提起裙擺著二皇子一同跪下，“平日是臣妾疏忽管教，陛下贖罪，褀兒他只是一時(shí)沒想通，臣妾會(huì)好好勸他的?！?/br>
    惠帝拂袖，“此事不必再勸，即日起讓禮部下去準(zhǔn)備著吧?！?/br>
    ——————

    待到晚宴散去，沈軒隨衛(wèi)侯夫婦回到衛(wèi)家別院。衛(wèi)明姝如今的身體狀況，住在行宮多有不便，蘭芝早些時(shí)候便吩咐下人又騰出一間廂房，準(zhǔn)備在衛(wèi)家住一晚上。

    房內(nèi)陳設(shè)簡單，屏風(fēng)隔著外間的寒涼，桌上點(diǎn)著一盞燭臺(tái)，略顯昏暗。衛(wèi)明姝剛喝完一碗姜湯，正準(zhǔn)備躺下早些安置。

    三人剛從宮宴回來，直奔廂房而去。甄玉姮坐在榻旁，握住衛(wèi)明姝的手，衛(wèi)直眉尖緊蹙著，站在床邊問道：“可有不舒服？”

    “我無礙的。”

    可能是最近湯水補(bǔ)品進(jìn)食得多，又或許是改換的藥方起了作用，她除了胳膊酸痛，抬不起來，確實(shí)沒什么其他方面的不適。

    沈軒不甚心安，上前剛準(zhǔn)備伸手，忽然想到什么，讓蘭芝打來一盆熱水，先浸溫雙手后，再覆上她的額頭，這才松了口氣。

    衛(wèi)直抬頭，環(huán)顧四周，又看了眼衛(wèi)明姝身上蓋著的薄衾，“你們兩個(gè)今夜去主屋睡，我和你阿娘在這兒住一晚?！?/br>
    衛(wèi)明姝吸了口冷氣，攥了攥手中的被子，“這哪兒行?！?/br>
    哪有讓長輩睡廂房，他們小輩睡主屋的道理？

    甄玉姮也覺得有些不妥，終究沒說什么，三人在屋內(nèi)僵持了片刻，沈軒望向那燃燒了一半的燈燭，道：“岳父岳母先去安置吧，這邊有我?！?/br>
    衛(wèi)直還要囑咐什么，甄玉姮卻是起身，拉著人走了出去。

    沈軒將他們送至門外，隨后找來南實(shí)，“你隨我去趟行宮，搬幾床衾褥過來?！?/br>
    “?。俊蹦蠈?shí)好像聽到了什么荒唐事，難以置信地問道：“搬...搬衾褥？現(xiàn)在啊？”

    沈軒只“嗯”了一聲，抬步向前走去，南實(shí)怔在原地，直到沈軒走出一段距離，才慌忙著人套了馬車，隨沈軒前往行宮。

    已過亥時(shí)，長夜寂寂，流銀瀉輝，行宮內(nèi)宮燈盞盞高懸樓廊，五彩斕光交相掩映。

    楊玉瑾身上仍穿著宮宴上那身淡粉色繡百蝶度花裙，拉著太子站在青霄宮外著宮人通報(bào)。

    守殿門的宮人上前，躬身行禮，“回殿下，沈?qū)④姾蜕蚍蛉嘶亓诵l(wèi)家?！?/br>
    兩人不由一愣，面面相覷。他們比沈軒晚些離宴，本想著一起來看望衛(wèi)明姝，誰曾想竟是回了衛(wèi)家。

    楊玉瑾轉(zhuǎn)身正準(zhǔn)備離去，卻見不遠(yuǎn)處的曲徑，只見一個(gè)老太監(jiān)正朝這邊邁著步子向這邊走來，后頭跟著一排宮人，有的提著雕花六角宮燈引路，有人抬著幾只箱籠。

    沈軒站在人群中，身形高大挺拔，甚是突兀。

    及至宮門前，沈軒看清兩人，腳步不由一頓。

    因著之前衛(wèi)明姝的話，楊玉瑾一直有些怵沈軒，見沈軒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們，干笑兩聲，指了指背后殿門，解釋道：“我們來看表叔母?！?/br>